十五天后,连澈将那副《舞池中的女人》带回了琴洲,站在堂姐连璟心的办公室门口。
“早安,巴黎之行怎么样?” 堂姐的秘书Jack大步走来,用他招牌式的笑容招呼连澈,又伸出那双强有力的手。尽管连澈常年健身并精通空手道,但他只能在Jack手下过三招。
连秘书都聘用一个忠心耿耿的绝顶高手,更别说围绕着连璟心的重重安检。
家族里曾有个不好听的笑话,来自他们一个醉酒而亡的叔叔。
“有九条命的不是猫,而是连璟心。要杀这个女人比登天还难,她总是有办法活下去,比狐狸还要狡猾千倍。”
连氏家族集团于二战时创建纺织厂,一路风风雨雨发展至今,连同容氏家族一起创造了举世瞩目的“琴洲经济奇迹”。家族一共拥有十几家公司,其中四家进入世界五百强,以电子,航空等工业项目为重点。
家族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到得连璟心这里,不仅势头没有变弱,还在这个女人的领导下,进一步拓展,加深了全球的影响力。
“从巴黎回来开心吗?” 连璟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吟吟的让连澈坐下。连璟心一米六的个子,时常踩着一双平底鞋,她有严重洁癖的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梳理的干干净净。
“巴黎也就那样。对了,我跟连澄去了顾方旻宝贝侄女的订婚宴。”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璟心点点头:“听说顾方旻给他侄女又找了一个新的对象。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要等到今年中秋之后吧?大部分人都喜欢秋天结婚。”
连澈:“我听说是秋天结婚。估计会先有个订婚仪式之类的,通知一下大家。您不担心吗?顾家和容家的联盟?”
提到容家,连璟心温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在我的概念里,联盟这个词应用于两个强者之间。容老太婆的才能配不上她的野心。她的权力欲又害死了她,把子女都养的唯唯诺诺,容家早就不复当年了。顾方旻是个老顽固,时代在改变,永远承袭他哥哥那套是不可能的。不说这个了,你毕业了,我打算让你去奥兰集团工作,怎么样?”
片刻的沉默。
“您是说坐前台吗?”
“当然不是!” 连璟心失笑:“我怎么能让你去坐前台呢,你直接可以去管理层,怎么样?”
连澈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早就料到这一点。当年是连璟心力排众议将他接回连家,但目的只是为了让连老先生开心。连澈从那时就明白他的定位:跟小丑差不多,只要给人带来欢笑即可。
如果是连澄,他可以随意选择连氏真正核心的集团,那些涉及军.工,电子,会改变人类未来命运的产业。而他,连澈,只能在连家一直不重视的,连年亏损的奥兰酒店集团工作。他还必须得将一切当成是赏赐。
“你原本有什么计划呢?” 连璟心问。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英国工作,不少顶级企业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本可以发展的更好。可惜自由和权力,连家人都不想真的给他。
“我可以拒绝去奥兰集团吗?” 连澈决定“冒死”试一试。
连璟心微微向后靠,弯弯眼睛,笑容只留在表面上:“除非发生了什么让我能改变主意的事,目前看来没有。所以你选一个喜欢的报道时间,到时候通知Jack就行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在连璟心的概念里,“还有问题吗”的答案等同于:没有任何问题了。连澈当然可以继续冒死抵抗,可这么做等于引火**。连璟心一定能想出比用火烧了他还要可怕的招数。
“没有了。祝您今天过的愉快。”
连澈起身离去,身后的连璟心有一秒的失神,她在那瞬间听到了自己与这个孩子一样,近乎荒谬的共鸣和孤独。
她也曾活得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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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
琴洲的湿意将人都从大街拉到了暖洋洋的屋子里。顾心蕊起了个大早,对着窗玻璃轻轻呵气,然后留下两个爱心被一箭穿透的图案。远处的房子被雾给模糊了,看起来黏糊糊的,像一团白糖。
“咚咚。”
有人敲门。
顾心蕊喊了声稍等,正疑惑是谁会跟她一般起那么早。就连佣人都要五点半才起来,冬季的早晨总是很难离开被窝的。她挂了一件披肩去开了门。
“顾小姐,早安。”
门外站着的是连澈,他还穿着家居服。
“啊,这么早,有事吗?”
“嗯,确实有事,方便进去说说话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他这幅模样只要摆出一个稍微真诚的态度,几乎没人不愿意为他赴汤蹈火。顾心蕊也不例外,她侧身让连澈进到暖洋洋的室内,又问道:“需要喝点什么吗?我以为只有我起那么早呢。”
连澈却将茶几上的茶杯推开,笑说:“不必了,喝东西反而不利于谈话。我有事想请教您来着。”
“怎么突然客气起来?” 心蕊笑说:“有话就说吧,难道是恋爱问题?”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跟周溪月发展的怎么样?”
“先不说她,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你急着结婚?你比容海若年轻,你才刚大学毕业,不应该急着结婚才是啊。”
心蕊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失去了爸爸妈妈,所以一直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不说叔叔对我不好,只是他们已结婚生子了,各自有家庭,你能理解这份心情吗?”
连澈点头:“可以。”
“所以你和周溪月怎么样了?有下文吗?” 她身子前倾,几乎要越过茶几,再往前十厘米,就可以贴到连澈的脸上。
“你有兄弟姐妹吗?” 连澈忽然问。
顾心蕊一头雾水的样子:“你说我两个堂弟?我跟他们关系一般吧。他们都被我叔叔宠坏了,性格不好,见到我连叫都不叫一声。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没什么。” 他耸耸肩:“只是很羡慕你,独生女,每个月从信托里拿一大笔钱,而且很快就要跟终身饭票领证了。”
他的语气开始不友善起来,顾心蕊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对于你这种人,容海若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饭票了吧?”
“excuse me?什么叫我这种人?” 心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愤怒。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福尔摩斯的一句话,但凡走过必有痕迹。有些事没被发现,只是不够细心或者没在意。只要做了,那就一定有痕迹,不管后期装的多么天衣无缝,总有消磨不掉的痕迹。”
心蕊的笑容收敛,语气颤抖:“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是吗?可能我语言表达能力不好。我想这个礼物比我更能说。”
心蕊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东西。因春节将近,礼盒被包裹的很是喜气洋洋。心蕊却是颤抖着手接过这个盒子的。连澈冷笑,大概这女人心里也有预感,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无穷无尽的灾难就会喷涌而出。
眼看着顾心蕊手顿在了解开绸带的步骤,连澈温柔又礼貌地说:“快点打开吧,再晚一点,容海若就要起床了,你肯定不想你未婚夫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吧?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终身保险啊。”
盒盖还是被缓缓揭开了,顾心蕊戒备的往后一缩,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没能瞒过连澈的眼睛。
盒子里满是一堆照片,但并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玩意。照片上有两个女孩子,她们或牵着手走在街头,或在咖啡厅里愉快的享受咖啡,一派闲适惬意。
“这是我跟我同学在巴黎拍的照片啊!你,你这家伙,是找人跟踪我吧?”
“顾小姐,我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你是第一次来巴黎,为什么照片上有你穿夏装的样子呢。十一月在巴黎穿夏装是需要点勇气的吧?”
“你管我穿什么呢?我就算裸.奔也跟你没关系吧!倒是你,你不仅跟踪还找人偷拍我!你等着吃官司吧!” 她颤抖着用手指指着连澈。
原来人惊恐到极点的时候,牙齿真的会咯咯作响。连澈修.长的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瑟瑟发抖的猎物。
室内温暖如春,眼前的女人却一副如坠冰窖的样子。过了一小会,她慢慢地坐回原位,只是肩膀戒备的瑟缩着。
“你那么激动干嘛?难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了?先坐下吧顾小姐,有话我们好好说。”
坐在对面的连澈伸出手,心蕊后缩了一下,后背撞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别动。你真是个称职的演员,可惜技能用错了地方,我想只要涂一点这玩意,应该就可以洗掉它吧?”
连澈有一双完美无缺的手,修长白皙,优雅礼貌。他左手的大拇指按压在心蕊眼下的泪痣,手掌心轻轻裹住了她小而尖的脸。
手指慢慢摩挲,那颗泪痣一点点的消失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说那颗泪痣被点掉了。大概是你觉得那颗痣真的很好看所以留着吧。”
连澈看着他大拇指留下的黑印笑了:“药水果然有用。”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濒临危险,即将被吞食的可怜小动物。”
“我,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连澈。” 他笑容满面的伸出手:“你好,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长到十岁才被一对残疾夫妇领养,琴洲人,同样姓顾,英文名叫薇薇安的女士。”
他表面看起来是如沐春风的,声音低至缱绻,然而他是草原上的某种兽类,优雅,锐利,充满诱惑,又异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