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抬起翟新橙的下巴,借着月色看着对方哭到红肿的双眼,陶心同的瞳孔瞬间紧缩,神情中的难过根本遮掩不住。
翟新橙努力挣扎着,含糊着说道:
“别看,你别看,心心,我不是没用的人,我只是太难受了,我不是没用的人。”
听到这些话,陶心同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心脏狠狠揉搓,几乎要让她无法呼吸了。
她曾经听妈妈回忆爸爸的时候说起过这种感觉。
当时的她还以为是妈妈太思念已经去世的爸爸,所以有意夸大这种感触来让她感同身受。
毕竟爸爸和妈妈那样相爱,爱到愿意抛弃一切也要在一起。
所以在失去爱人之后,为了让其他人明白她的情绪,妈妈才会这样形容。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妈妈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原来看到自己爱的人痛苦,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情啊……
陶心同努力呼吸着,伸出手用力按在翟新橙的发顶,语气却轻柔到像是一匹随着月光流泻的绸缎:
“阿橙,你在我这里,从来不是有用或是没有用的人,而是必须存在的人。”
她这话一说出口,翟新橙原本无力的动作在瞬间定格。
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爱人,翟新橙的神情中难掩惊讶。
衬着她红肿的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陶心同的手指落在她的眼周,甚至就在瞳孔边滑动。
可翟新橙没有任何躲避,连眼睛都不眨。
她只想把面前这个人深深印在自己的眼中、脑中、心中。
风从半开的窗口轻轻吹进,翟新橙散落的头发也被吹拂着扬起,与陶心同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我可能真的是个恋爱脑吧!我甚至没有想过,和除你之外的人谈恋爱。”
知道面前的人短时间之内可能无法顺利开口说话,陶心同索性掌握主动权。
也许将情话说得更直白些,会让眼前的人心里更安稳也说不定呢?
陶心同还记得刚刚回到陶家的时候,陶宜秋就很喜欢表达爱,拥抱、告白,反复陈述心中的重视,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翟新橙现在最需要的,不也是这些吗?
想到这里,她眉眼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坐定后,她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反而双手紧握对方的手,尽可能保持和对方的肢体接触。
“阿橙,可以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确不太明白对方这些情绪的起因。
她想知道对方这样,是因为最近被人造谣、曝光的那些事情,还是因为……今天自己和律师说不去出庭呢?
“……”
翟新橙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却在看到面前这人的眼神后,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沉默,陶心同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陪着翟新橙,手中轻轻揉捏着对方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面前的人不再那么紧绷。
翟新橙还是没能想好该怎么开口,但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慢慢平静,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
眼看着面前的人情绪趋于稳定,陶心同松了口气。
不过看到对方依旧红肿的眼圈,她还是立刻想到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
她微微向前倾斜身体,语气像是诱哄小孩子一样:
“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锁门,我去拿点东西,很快就进来,好不好?”
说完这话,陶心同便松开手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身后的人却没有想要让她离开。
她才走出一步,便感受到衣摆被紧紧拽住,根本不得动弹。
“别,别走,心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别走……”
原本努力建设的平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翟新橙以为自己可以看着对方暂时离开。
可事实上,对方的脚都没有踏出卧室,她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如果能把对方永远留在这个卧室里就好了。
不,不可以这样,陶心同是个那么温柔的人,自己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呢?
要不,让对方把她永远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呀!把她自己永远留在这里,不就可以一直和陶心同在一起了吗、
陶心同也不会受到伤害,这不是很棒吗?!!
翟新橙感觉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天妙计,她满脸惊喜地抬起头,想要对陶心同说出这个绝妙的计划。
但是,一个带着温热的柔软落在她的眉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是烟雾一样,被微风忽而吹散了。
“阿橙,我想去拿点冰块,最多五分钟我就回来了。”
陶心同吻过对方的眉心后,继续弯腰注视着翟新橙的双眼,接着说道: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心里明白,翟新橙其实什么都没说,所以负面情绪并没有彻底过去,刚才的平静只是因为她的陪伴而已。
所以她并不介意多给眼前的人一点耐心。
“……好。”
迟疑着给出答案,翟新橙的眼神死死盯着陶心同,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后面,像一只背后灵。
来到一楼时,两人正好迎面撞上下来拿点水果的陶宜秋。
翟新橙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镜头:
——要是陶心同甩开她怎么办?
——要是陶宜秋说些嘲讽的话怎么办?
——要是陶心同觉得她这个样子很丢脸怎么办?
……
可令她意外的是,陶宜秋只是淡淡瞥过两人,点点头丢下一句“早点休息”,而后就端着水果离开,根本没有想对面前的情况发表任何看法。
略显惊讶地回过头去看着陶宜秋的背影,翟新橙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听到耳边传来陶心同的轻笑声,她才猛然清醒。
“我们走吧!会卧室去。”
陶心同并没有拆穿翟新橙刚才的愣神,她也能知道对方心里的真正想法。
但陶宜秋就是那样的性格,她不会意外自己看到的大部分情况,所以也不会发表任何评价。
翟新橙正是敏感的时候,妹妹这样的表现,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她的忙。
回到卧室之后,陶心同拉着翟新橙继续回到沙发上坐着。
沙发的面积小,两个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也能让翟新橙更舒服一点。
用手帕包着冰块,陶心同凑到翟新橙的面前,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
将冰块用柔和的力度按压在对方的眼眶处,陶心同十分明显地听到一声轻呼,而后便看到翟新橙下意识要后仰的动作。
“别动,不用冰敷的话,明早眼睛就肿得睁不开了。”
陶心同没有继续询问对方情绪起伏的原因,只是轻轻转动手中包着冰块的手帕,让对方能舒服些。
她能看出来翟新橙似乎有些逃避,所以她可以给对方一点踌躇的时间。
更何况,她大概已经猜到前因后果了。
翟新橙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中如擂鼓一般。
她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心心……你刚才说的话……”
“是真心的,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欺骗的。”
陶心同洒脱一笑,将那些话说出口之后,似乎也没什么难为情的了。
“其实三年后见你的第一面,我确定我是恨你的。”
“我当时很痛苦,也很不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在那样伤害过我之后,还继续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需要我的帮助呢?”
她并没有停止诉说,这话也让翟新橙的后背绷直,整个人进入紧张的状态。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喜欢你,喜欢到一点点小事都放不下,又怎么会一直记得那些恨呢?”
“而且,你的确帮我救了我妈妈,不止一次。”
为对方给的那五十万救命钱报恩而参加节目,是原因,也是理由。
是她说服自己继续和眼前的人接触的理由。
没想到陶心同竟然会把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讲出来,翟新橙听得既感动,又觉得羞愧。
“我帮你妈妈,只是因为我可以帮忙而已,你也不用这样一直惦记着。”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对陶心同的要求,带着一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可她对陶心同分明就是真心的,没有一点点威胁的意思。
“我知道,可这才更令我难以忘记,妈妈说,她之所以要和爸爸私奔,就是因为她的亲哥哥要拿她去交换利益。”
想起妈妈提起的过去,陶心同挑挑眉,遮掩住眼神中的情绪。
“连亲哥哥都会背叛,可是你作为无关的人却帮了她,这不是更值得记住吗?”
“更何况,我们之间的过去,相较于那些伤害,其实也留给我很多非常美好的回忆。”
“那些回忆和伤害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要忽略了我真正的心意和想法。”
说到这里,陶心同拿开手中包着冰块的手帕,让翟新橙稍微缓一缓,而后慢慢倾诉道:
“阿橙,连我这个在别人口中,可能处于受害者地位的人都可以坦然地接受你带给我的一切,你又为什么还要介意,并为此折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