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屿上初中的时候,曾参加过一次暑期夏令营。有天晚上,新闻里说有流星雨出现,十几个同学心血来潮,爬上旁边的那座山去看流星雨。
结果流星雨没有看到,在山上冻了一夜,瑟瑟发抖,回来时还被老师抓了个现行,可谓是悲惨至极。
那是作为学霸和好学生的江承屿人生中少数丢脸的时刻。
就连他自己也将之归为黑历史,不愿意提起。久而久之,似乎真的就忘记了。
在这个晚上,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然后惊讶地发现,原来每个细节都还刻在脑海里,如此清晰。并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虽然没有看到流星雨,但那天晚上的天空可真好看呀!
一路看着星星,心情愉快地回到住处,才一进院子,江承屿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回来了?”
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唐文泽坐在葡萄架下,才舒了一口气,“唐导怎么还没休息?”
“出来看看星星。”唐文泽道,“今晚的星星是不是很好看?”
江承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毫不怀疑唐文泽知道段天凛过来的事,毕竟那件事情是他们两个联手查的。所以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然,唐文泽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会儿?”
江承屿走过去,才发现他并不是单纯的在看星星,而是在喝酒。
“有点馋了,就想喝两口,待在房间里实在没什么气氛,就出来了。”唐文泽说,“这里还不错。”
剧组住的是村里的房子。
进入新世纪之后,山村里的年轻人也开始走出大山,进城谋生,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老弱妇孺,空屋子多的是,腾出几栋来给他们并不费力,还能贴补家用。
唐文泽要拍的是贫困山村,自然不会找那种老房子推了修洋楼的地方。所以这个村子位于大山深处,路是政府出资修进来的,房子却基本都是旧式的青石结构或者木板结构的瓦房。
江承屿来之前,以为这里的条件会非常糟糕,但到了才发现,比自己想的要好许多。
外面虽然是土路,但院子里是用青石板铺的地面,下雨天也不用担心会有泥水。村子里的老人们又闲不住,收拾得很勤快,看着也干净。
夏天的葡萄架上藤蔓牵连,绿叶满架,一串串尚未成熟的葡萄垂下来,的确是个有情调的地方。
江承屿自己虽然在生活细节上没有这么挑剔,但也有自己的偏好,对此相当理解,点头微笑,“您请自便。”
在这样的夜晚吹着风、喝着酒,实在是很惬意的事。
江承屿在唐文泽身边坐下来,胳膊撑在石桌上,仰头看着星空。
过了一会儿,唐文泽忽然开口,“你身上这件外套……看起来有点眼熟?”
“见笑了,我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外面这么冷,段总就把他的衣服留给我了。”江承屿十分坦然地道。
唐文泽本来有两分看热闹的意思,见他这么大方,顿觉无趣。
他抿了一口酒,转着眼珠子打量了江承屿一会儿,忽然又问,“有件事情,其实我已经好奇很久了,但是又不太好意思问你,今天机会这么难得,不如你告诉我答案?”
“什么问题?”
“上次面试的时候,你跟段天凛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几分真搀着几分假?”
江承屿原本以为他要问自己的事,所以半点没有防备,乍然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收敛住了自己的表情,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含蓄地道,“没想到唐导也会喜欢这种八卦。”
却是避开了问题的答案。
但这么一回避,唐文泽心里也就有数了。他上下打量着江承屿,语气里颇为感慨,“之前那两年,你难道都在梦游吗?”
演戏和其他任何才艺都不同,不但需要天赋,也需要大量的练习和经验。唐文泽耐着性子看过江承屿之前的一部作品,只能说是车祸现场。短短几个月内突然开窍,而且是开窍到这种炉火纯青的程度,他不太相信。
但他更不能理解江承屿为什么要伪装成什么都不会。
江承屿靠着桌子想了一会儿,展颜笑道,“可能是因为比起靠才华,我还是更想靠脸吃饭吧?”
唐文泽被他的不要脸惊住,“那现在怎么又不靠脸了?”
“家里都要破产了,哪里还能任性?”江承屿反问。
很好,有理有据,唐文泽无话可说。但毫无疑问,他喜欢现在这个江承屿,也相信他如果保持这个样子,走红会是很简单的事。
他和段天凛所做的,不过是借对方一缕轻风,助他扶摇直上。
稍微放松了一下,江承屿就再次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拍摄之中。
他这几天的状态其实不是很好,因为电影中的江文春开始戒-毒,为了演出那种恍惚感,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休息得也不好,一宿一宿地熬大夜打磨戏份。
而且这部分戏有很多捆绑、挣扎甚至自残的部分,既要演员有足够细腻的情绪,又要有十分强烈的爆发,对于情绪的消耗十分巨大。
江文春戒毒并不是为了自己,从染上这玩意之后,他就已经放弃自己了。但杨雪霏没有放弃他,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唐文泽要求江承屿演出那种绝望中的坚定和信念感,以及从深渊之中慢慢爬回人间的拼死挣扎。
各种玄之又玄的表述,即便已经共情过江文春这个人物,江承屿还是演得十分艰难。
好在这种折磨结束之后,这个外景地的戏份就都结束了。在深山老林偏远乡村猫了将近一个月的众人兴奋地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江承屿只是前一天晚上跟段天凛提过一句,没想到下了飞机,才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竟然亲自来机场接人了。
“带你去吃饭。”上车之后,段天凛如是说。
江承屿还以为是接风宴,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林乘风和刘欣雨竟然都在。
见到他,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又不敢在段天凛面前甩脸色,只能勉强扯出笑脸,看起来非常扭曲。
落座之后,刘欣雨便在段天凛的死亡凝视之中端起杯子,诚恳地道了歉,并且给出了赔偿:她自己独立经营的一间酒吧。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我就接受了。”江承屿伸手将产权转让文件接过来,微笑道,“对了,道歉信别忘记发微博。”
刘欣雨牙都要咬碎了,最后还是没敢发作,饭都没吃就走了。
江承屿这才转头看向段天凛。
“原来狐假虎威的感觉是这样的。”他笑着说,“有点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