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萧然的脸色变冷,“我送你的玄黑宝珠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以为山神不恨吗?这样一个平庸的国主实在德不配位,放他自欺欺人下去,只会加速南疆的消亡,所有没有权力的人只能看着同族被杀,对啊这是我的家乡,我只是想保护我认为重要的而已。”
乐初鸿掏出垂在心口的宝珠,眼里流下泪水,“我一直不敢去想,是你杀了山神?你是不是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了?”
苏萧然从来不忍心看乐初鸿落泪,他想替她拭去,却再一次被推开。
“既然如此,那便分道扬镳吧。”
乐初鸿想起星光璀璨下,他曾温柔的求婚,许下保护自己一辈子的诺言,原来曾经那么多开心和幸福里,都藏着他的种种欺骗和谎言。
如果不是偶然听到湖族的妙娘冷嘲热讽自己是个人傻却好命的“王妃”,她再怎么在王城谋算都比不上自己一步登天,她哪里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她情愿自己永远没有这样的好命。
苏萧然心中越来越慌,手忙脚乱得抱住乐初鸿,“等等,我错了,你别走!我不要这一切了,你别走。”
乐初鸿狠狠地撒下一圈药粉,苏萧然双眼缓慢眨了下,不敢置信道:“你对我……用毒?”
看着手里的玄黑宝珠,乐初鸿笑得越发凄凉,离开得也更加决绝,“现在谁还能毒到你?只是一些麻药罢了,我要去寻遍万水千山,找到复活山神的方法。”
苏萧然恨得想吃人,却只能看到她一步步得从自己身边离开。
若干年后,同样的大殿里,他又抱着一身是血的乐初鸿回来。
“这?”
“王,你没事吧!”“王,这是王妃吗?”“王,我们请巫医吧?”
“滚!”
一瞬间,世界都清静下来了,苏萧然却一点点擦拭着年少相知、爱了半生的女人唇边的一抹鲜血,怎么好像擦不干净了?
他又抱着她下了浴池,血花渐渐晕染了水面,不多时水面上泛起了一个个红色的小涟漪,他竟然……让她流了这么多血。
他麻木得给乐初鸿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像感情最好时那般搂着她沉沉睡去,这一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谁知,西凉谷的杀手之王踏月前来,脸色沉的吓死人,苏萧然本就重伤,此时被逼出来殊死决斗,更是奄奄一息,连乐初鸿的身体都被人偷走了。
风烈的笑声里带着十分恨意,他说自己不配得到阿鸿的宽恕,而她就算死也不能留在害她至深的自己身边,苏萧然心痛欲绝,差点死在风烈刀下,还是妙娘挺身而出,替他受了一刀。
这个爱慕无上自由到自私自利的女子以为他会因此爱重她,没想到只得到一副药膏和一箱金子而已,苏萧然天天醉生梦死,只有冰蚕子敢打醒他。
“王,振作一点,王后还在等着你。”冰蚕子发动了他的眼线找到了乐初鸿的藏尸地,竟然是中州云遥出手藏下的。
内里机关阵阵,显然是在防着他。
可那又如何?这是苏萧然此生唯一的念头了。
他拼着重伤抢回阿鸿,不客气得换了一副新棺材放入,最后,将乐初鸿小心翼翼得移入冰棺之中,同时深耕蛊虫之术维持她的生气,久而久之乐初鸿养的狐灵都被吸引而来,以为她还活着。
每日每夜他都对着冰棺说着一些他们才知道的往日小事,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还能骗自己多久呢?
这天地之间只有他孑然一人了。
乐晓晓槽多无口,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不再痛楚,乐晓晓不客气得拿下玄黑宝珠蹒跚离开,这应该就是玄武石了,她一定要快点出去。
————
“晓晓被抓了?”
夏云峋本来还在逼问慧伽南疆的线索,此时再也顾不上许多,“我去寻她。”
“冷静,难道我没有到处去找吗?可南疆城现在严防死守跟一块铁板一样,我比任何人都担心晓晓的安危,但冰蚕子和风将军的行踪依旧不明,越是心急,我们越是需要做好缜密的部署,这个女人怎么说?”
慧伽却只死死盯着苏雨笙,“你骗了我。”
“将计就计而已。”
“哈哈哈哈,你骗了我!”
迟子衿无奈,“这女人翻来覆去只会这句话,我都要听吐了,苏兄弟啊,你到底骗了人家什么啊?”
苏雨笙沉默,“加强防范吧,我出去寻冰蚕子他们的行踪。”
夏云峋道:“我和你一起,听闻南疆有一种奇虫可以闻到毒药的味道,冰蚕子曾被我父王重创过,现在一定在某处静养,我们先从那里突破吧。”
“是无患蛊,这个我有办法,可是它只闻新鲜的毒液,我们现在能从哪里能取到新鲜的冰蚕毒呢?”
夏云峋抬高袖口,脉搏突然一突一突得如同虫涌,“取我的。”
“老夏!”迟子衿大惊失色,“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什么,只是正常生死罢了。”
——
无患蛊显示的方向是一座偏殿。
与其他方位严防死守的列兵不同,这里竟然还鱼贯而入了一群绣娘,分明是平时正常的画面,此时看着却是诡异无比。
苏雨笙和夏云峋对望一眼,纷纷决定从中套个人出来伪装,亲身前往龙潭虎穴打探。
“咦,你这男娃娃怎么好生眼熟?”
夏云峋猛地被拽出了进宫队伍,心中一紧,正准备措辞时,看到来人眼前却是一亮,是湖族篝火晚会中帮助他们逃离追捕的船家阿婆。
阿婆人老心未老,当然手劲也很大,她眯着双眼看了夏云峋一会儿,“哦你是那个长相俊俏的郎君,我家女娃娃还疼惜过你呢。”
不愧是湖族女人,果真彪悍,原本还刀刃出鞘,警惕看着夏云峋的护卫心有戚戚焉,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许对小白脸的鄙夷和同情,怀疑却是肉眼可见得减少了。
夏云峋见状赶紧使眼色让苏雨笙先混入。
没法看出他们懂不懂,当着众多脸色麻木的侍卫和侍女面前,夏云峋也反应极快,“阿婆,你见过我的阿夏没?我和她吵架了,追了她一路也没法,眼下走散了,我很不放心她。”
幸好他还记得湖族恋人的彼此称呼,此时神态焦急,话里的情感也是半真半假,让人更加信服。
船家阿婆似乎地位极高,她对身边的女官说了一句话让她先走,便示意夏云峋随他离开,“你真是个没本事的阿柱啊,罢了罢了,婆婆我就随你去见见我那女娃娃,好歹让你们能有个始终。”
夏云峋目不斜视,装作苦恼的样子,“谢谢婆婆,我一定好好把握机会。”
走出此处宫门不久后,阿婆带他来到一个隐蔽的小巷子中,脸色立马淡了下来,“没想到你小子还能接上婆婆我的戏,那女娃娃怎么了?”
夏云峋也不瞒她,“婆婆,谢谢你帮我解围,晓晓她如今被城主困在宫殿中,生死未卜,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救她?”
船家阿婆脸色稀奇,“王要困她?王可从不近女色,那娃娃是怎么招惹他了。”
夏云峋注视着船家阿婆,“晓晓是南疆王的女儿。”
方才冷静从容的婆婆面色一怔,显然在电石火花之间明白了什么,她眼眶微湿,“是王妃的……难怪我第一眼就觉得那孩子亲切。”
夏云峋虽然猜到她会帮自己,可直到此时才敢真正确认,他言辞恳切道,“南疆王的脾气你们应该最清楚,这么多年未见,喜怒无常间,我总担心晓晓会受到伤害,据说她已经被折断了双腿……还请带我进去确认她的安危。”
婆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你绕道后山,在三块松树后,一块青色之间,是一个运送货物的密道。”
夏云峋赶紧谢过湖族阿婆,急忙沿着后山找到那块标志性的巨石。
洞中只有一线天,夏云峋终于凿开正确的密道之路,远远看到了一个戚惶的身影踽踽独行。
夏云峋脸色一变,快步上前,只见乐晓晓拖着受伤的双腿一点点爬行,身后的土壤湿润,清晰得显露出主人辛苦前行的两行痕迹。
这玄武符可真是毒啊,不光麻痹了她的痛楚,还僵硬了她的感官,直到夏云峋靠近身后,乐晓晓才意识到需要用刀隔档。
昏暗的视线里,夏云峋轻轻握着乐晓晓的手,“是我。”
短刀吟月终于脱力摔下,乐晓晓分辨了一会儿,终于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你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大战在即,快背我出去。”
夏云峋却没有回答,洞里的灰暗正好遮住了他心疼至极的眼神,他刚刚只是轻轻一握,却摸到了乐晓晓手上的鲜血。
这是第几次了?她怎么总是让自己如此狼狈,又倔强得让人心疼。
“阿峋,你怎么不出声?”
乐晓晓正纳闷呢,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忍住了惊呼,却诧异得发现自己被夏云峋温柔地抱在了胸前。
这是,公主抱?
前世今生都两辈子了,乐晓晓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四肢不着地的模样,见鬼!别人是浪漫,她是头晕目眩。
只能用力拍着夏云峋的肩膀,“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应该还有贫血了。
“背着你会更难受。”
夏云峋稍顿,一只手将她惊慌失措的双手分开,放置在他的颈后固定好,一只手用“以气补形”之术缓缓地将她的断腿疗愈,他哑声道,“听话。”
乐晓晓不好打断他运功,终于不挣扎了。
不一会儿,她感到自己的痛处像泡在一个温泉处静静疗养,眼前的男人因为大量运功而脖颈微微出汗,而她的双手正圈在他丝毫不设防的要害之处。
是一种特殊的安全感,好像回到了婴儿时期,很多人只有在妈妈的怀里才能体会到的安心。
夏云峋不知道乐晓晓脑袋里的奇思妙想,只是回答了她的前一个问题,“你的伤势太重,我会先带你从这里出去。”
乐晓晓忽然惊醒,“你先等一下,”她抽出一只手指向自己拖着双腿也要拼命离开去求救的地方,“带上那里的冰棺,”她的眼神微妙。
“也许只有我娘亲才能阻止他。”
乐晓晓的手下意识得重新放回原处,却不小心摸到了男人用功后的汗液,脸上不觉一红,夏云峋却像往常一般淡然地点头,“好,等我一会儿。”
他抱着乐晓晓往来时的方向走出,形似一线天的乱石实在印证了那句“初其狭,才通人”,终于,能看到光亮处越来越大,山洞之外已在眼前。
洞口处,冰鸢早已化形等在原地,她焦急的双眼里有着乍然看向公主抱的两人时的促狭,等到两人从灰暗中踏回光明,她这才看清了乐晓晓身上满满的伤痕,心上震惊,“晓晓,你怎么了?”
乐晓晓疲惫得用手示意“并无大碍”,夏云峋上前对冰鸢轻声嘱咐洞穴构造和取回冰棺的重要性,乐晓晓明白了冰鸢会代劳,简要得说了下自己逃出生机时,隐秘凿出的密室洞口方向。
冰鸢郑重点头前去,夏云峋终于将全部心神看向一脸疲惫的乐晓晓,在皎洁的月光下,她腿上的伤更加触目惊心。
他抱着她平稳得坐下,又将乐晓晓的头妥善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嗓音轻柔道,“睡吧,我守着你。”
乐晓晓神情愈发恍惚,心里觉得太怪了!这样真是肉麻得厉害,身体却诚实地软在了信任的他身旁。
夏云峋微微一笑,手中又闪起疗愈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