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双眼期待得等了半天,男人都半点没动。
她想了下,不由赌气得先夹一筷子鱼肉,“好啊殿下,我难得下厨,亏我还想让你想尝尝新的口味。”
她吃得双颊鼓鼓,眼里却有了委屈的痕迹,“你看,没有毒!你不吃我就一个人吃。”说罢就想把盘子端走。
却中途被夏云熙拦下,径直得放在他的手边。
男人不熟练得试了第一口,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还好,不难吃。”
“你!”
剩下的鱼肉却被他风卷残云得放在了碗中,“作为道歉,我都吃完。”
“不是,你别拿走,我也想吃啊!”
夏云熙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快速得吃完鱼肉,意犹未尽地说,“味道不错,可以教给厨娘了,以后就这么做。”
绮罗被转移注意力,“是吧!我就说很好吃!我难得下厨,你还敢犹豫。”
夏云熙微笑不语,接受一个人纯粹的心意,对他来说都快是上辈子的事了,当年,母妃因为怀孕擅自留下他被父王不喜,却占了传承大义让父王也无可奈何。他小时候正是最亲近母亲的年纪,可每次母妃从乳娘那里叫他去吃好吃的,都要背诵好大一段书来盼望着引来父王的垂怜,没背好母妃并不打骂他,却会偷偷看着他哭。
身在帝王家,连母爱都是有代价的。
以至于隔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这盘鱼,是属于他的礼物,是没有代价的可以直接吃的,心里就有了股莫名的滋味。
这就是高兴吗?
——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一晚,这个女人再次唱到了《白华》,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将她留下了两年之久。
两人初遇时的心境和现在今非昔比,即使没有下雨,他应该也不会再黯然神伤了,夏云熙知道,也许是日常中多了个她,他好像也被欢笑感染,再也没时间去神伤。
夏云熙刚刚处置完一名藏在占星台间谍已久的鲛人,身上的血迹被厌恶得洗了又洗,又在焚香的房间坐了许久才出来,此时看着表演却感觉到阴霾的心里也被温柔得抚平,只余这夜温柔的月光。
他若有所思,忽然道,“绮罗,嫁给我吧。”
对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这个女人,好像唱歌时候的淑女都是假的一样。
他怎么有点后悔了?
绮罗扬着朱唇,笑了一会儿后,又犹豫道,“可是,嫁人了好像就得足不出户了,我还想隔几天去绮香阁看看生意,还有好几个美男子喜欢我的曲子……”
未出口的话被夏云熙以吻封缄。
两人都愣住了,夏云熙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有股泛酸的情绪,绮罗则是不敢相信得盯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初哥儿吧,连接吻都不会?”
好家伙,一下子点燃了夏云熙想强忍下去的□□。
可他也只是将这个爱嘴瓢的心上人吻了又吻,直到两人气喘连连,也没越雷池半步。
绮罗的朱唇更加红艳,一双如墨的双眸晦暗不已,“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看着夏云熙盯着自己胸口□□焚身的双眸,困惑不解得双手张开,双眼示意,“不上吗?”
夏云熙看着女人微微张开的唇瓣,那些绯红似乎也是自己的作品,不禁再度温柔深重地吻上去。
“婚后,满足你。”
——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夏云熙整个胸口都被穿透,说话像漏了气的风箱,却脑海里闪过了一片又一片与绮罗相遇相知的回忆。
他的嘴角不禁上扬,眼里却透露着绝望,他的手轻轻挡住了夏云峋续命的动作,“你放开,我不用你救……”
“我知道我快死了,告诉我,绮罗是谁?”
夏云峋乐晓晓沉默地对视一眼,“她的真实名字叫做初雨,是鲛族……”
夏云熙双颊苍白的吓人,却忽然打断道,“原来是初雨,初雨,我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难怪了。”
他抬头紧盯着夏云峋,语气复杂地说,“我一生树敌无数,没想到竟是一贯与我作对的你在救我,哥,我第一次叫你哥,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血浓于水,夏云峋眼中满是酸楚,忍不住凑近点听,“你说。”
夏云熙气息微弱,却尽量清晰地一字一句道,“父王在光明殿密室里,别让他死了,”他忽然停顿了下,“也放过绮……初雨吧。”
他的左手无力地摊下,一颗莹莹如玉的珍珠落下。
这是与他有生死纠葛的鲛人泪,他没法怪她。
————
一路冲向光明殿方向,云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勇猛异常。
初雨却神色恍惚不安,一路上只会对她下杀手的人打下武器,仅是废除敌人一战之力。
云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什么也没说,开路开得更猛了些。
终于到达光明殿,满堂清辉,只有月光洒在了书房的一角,显得温柔又宁静。
云龙嗤笑一声,凭着初雨的指点搬动几本史书,“轰隆隆”声响,隐藏在光明底下的密室从两侧打开。
云龙和初雨脸色郑重,初雨握了下哥哥的手,他没有亲眼见过这处人间惨剧,希望别崩溃。
只见密室中光线昏暗,一个英武的中年男人散开束发,半靠在一个阶梯上,酒是上好的满庭芳,香是浓郁的龙涎香。
这位手握权势的人间帝王,在这里,无一人欣赏处,自饮自酌着。
云龙利刃出鞘,“夏凌天,可是你?”
男人笑了下,“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孤说话,鲛人小子,你好生狂妄。”
云龙想起惨烈的灭族深仇,自己和妹妹不远万里逃脱追捕去雪谷避难,想到死去的同伴和妹妹的血泪……
“不光狂妄,我要你死。”
夏凌天笑了一声,随手按下一处开关,密不透风的箭矢向他们袭来。
刀锋剑鸣声阵阵,这一切一切又像是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他们全族都是被这样的“天罗地网”猝不及防地射中。
云龙眼中充斥着当夜的血流成河,仇恨被放大到了最大一刻。
一声清越的龙鸣声传来,鲛人化龙,在小小的密室中大展神威,以求最快地突破囚笼,手刃仇敌。
夏凌天的眼神亮得吓人,“你是龙?你竟然还可以变成龙?”
龙心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夏天凌眼中迸发出了深深的贪恋,再不像戏耍幼儿一样布下囚笼,他的出手快如闪电。
他要弑龙。那声龙鸣像是一个讯号,情况不妙!乐晓晓二人快速赶来密室。
星澜剑动,夏云峋迅速挡下夏凌天的雷霆一击,却被后劲震得后退数步。
“可惜了,暂时还只是一尾蛟而已,还需养养。”
这位人间帝王不满地看向帮助鲛人的他,“吾儿,你是在为了这畜生反抗孤?”
乐晓晓扶住云龙初雨二人,默默得为他们传输灵力,一击之下鲛人兄妹修为都受损,夏凌天的内力竟强悍至斯。
夏云峋拂去唇边鲜血,不动声色地挡在他们三人身前,恳切地劝说,“父王,异化鲛人族已逝多年,您别再徒增杀孽了,”
人间帝王怒甩衣袖,“杀孽?他们杀死孤数十位大将,其中不乏孤半生好友,害你重伤,你母后更因此香消玉殒,这些你都忘记了?”
乐晓晓对当年的真相略有感知,鲛人兄妹却全然不知,他们瞪大了双瞳看向夏子和:经受过这样的不幸,他也作为神医当年义无反顾地救了下他们吗。
夏云峋面色复杂,“我没有忘记,但就像人也分坏人好人,当年的异化现象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您不能因此赶尽杀绝啊。”
“孽障!你母后的仇你都不顾,还在为凶手说话。”
夏凌天放声大笑,当年的记忆最终只有他一人在辗转反复,涕泗横流不成?
他将身后一块黑布飘然掀开,“孤得好好教下你,这才是你该做的!”
蛟人兄妹的双眼骤然一缩——
云龙手中刀刃先动,他的声音嘶哑含恨,“我要你死!”
这个帝王的私密地宫中,或仰或卧,面容痛苦狰狞鲜血淋漓被留下的,是一室的皎人同类。
他们被活生生得制成了永久的标本,栩栩如生得停留在了死前的那一刻。
很难想象,东阳国这位疯狂的帝王每次欣赏他们的心情。
想到就会如万箭穿心般痛苦。
初雨狠狠得闭了下双眼,压制住满腔的愤恨与心痛,她低声道,“你看见了吗?”
乐晓晓回忆起现世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那些苦难带来的震撼让人永远无法忘记,阻止的脚步不禁停顿。
伴随着云龙歇斯底里的怒吼,迷障渐起,初雨别过身体,“对不起,我们永远无法和解。
————
生死决战开展得很快,却结束得更突然。
几十个回合交锋后,初雨被云龙护在身下,却在不断咯血,蛟的龙鳞被劈砍得斑驳无比,凄惨万分。
夏云峋死死得挡住夏凌天力劈华山般的攻势,双手却开始力竭。
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一个错身,夏云峋被迫露出了破绽,夏凌天抓住机会狠狠地劈向一旁的鲛人,千钧一发之际,乐晓晓蚍蜉撼树护着兄妹二人闪开。
“轰——”的一声巨响,鲛人前辈栩栩余生的标本被劈开。
“不——”
却见一道柔光缓缓升起,形成一个白色的护盾紧紧守卫着这些逝去斯人的尊严。夏凌天双眼一咪,还想再战,却浑身如遭雷击。
“媓儿,是你,是你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冰媓的影像渐渐浮起,虚弱得挡在鲛人前方,她的神情太疲惫,“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以杀止杀……有用吗?”
夏凌天满心解释却无处开口,整个人处在巨大的惶恐状态,他的妻子一直都在身边?她一直在护着他们的敌人?
他伤了她?
她现在在怪他。
冰媓打量了下夏云峋,欣慰得点点头,“你长大了。”
后者讶异得看着自己逝去多年的母亲,依旧不敢相信,冰媓却转而看向乐晓晓,眼中有万般担忧,“辛苦你了,孩子。”
雪凤族公主,一直被纪念的异族皇后忽然散去全身灵力,魂魄四散成点点荧光,覆盖在了重伤将死的鲛人兄妹、夏乐二人身上。
一簇簇生机随着生命的消逝默默治愈着他们的伤痕。
鲛人兄妹震惊不已,乐晓晓沉默握刀。
“不!媓儿,”夏凌天下意识丢下武器,想用手挽留住这漫天□□,“不!你别离开我,我错了我不杀,你别离开我。”四散的荧光从指缝中无望得流逝,他的声音无助如孩童,“你别走!”
最后一处荧光悄然落在了他的脸上,如一个随风而逝的亲吻,却止不住至爱之人崩溃地失声痛哭。
夏云峋不忍得上前劝慰父王,却扶不起双膝跪地,这个无望的男人。
再起身时,两鬓微霜的人间帝王,已是满头白发。
夏凌天无视眼前人的震惊哀伤,只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他的声音也如同苍老了数十岁。
这个睥睨天下的人间帝王从袖口里随意掏了下,扔出一块通体赤红的灵石,“当年我拼死取出的禁锢你母亲的朱雀石,记得……把我和你母后合葬。”
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想要送走众人,却被乐晓晓勉力撑住,“陛下,你不能死,冰媓仍有遗愿。”
夏凌天嗤笑了下,想说能有什么更糟的,却又想起了妻子最后看这个女娃娃的眼神,“你还想说什么?”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侍卫急促的呼喊,“陛下,不好了!云熙殿下薨了。”
夏凌天想到什么,如鹰的眼眸震怒得看向鲛人兄妹,却被夏子和轻轻挡住。
夏云峋对鲛人说了什么,两人迅速离开。
“你在干什么?是他们杀了你弟弟?”
乐晓晓清晰地说道,“陛下,你想恩怨两毕,却依然有人顶着你的名义作乱,冰媓娘娘出现了,她就是不想让你杀人,更不想让你再受蒙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