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陆闻雅被陆如狠狠训斥了一顿,晚饭时间对方仍是面带愠色,一言不发。
陆闻雅觑着母亲的脸色,果然还是陆上霖靠不住,原本拜托父亲不要同母亲告发自己,结果这个在商业界意气风发、手握员工命脉的男人在车上尴尬地笑了两声。
回来她就知道陆上霖在来接她之前就已经将事情全盘托出,包括淋雨、低血糖以及自作主张去福利院这件事情。
“你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不需要听我的意见,也不需要我为你负责了是不是?”陆如到底不会真的不管她,只是面色难看,她注意到陆闻雅苍白的面孔和额头因为低烧渗出来的薄汗,低气压更严重了。
陆上霖在旁边打哈哈,这边哄哄,那边劝劝,但是效果甚微,妻女这边噤若寒蝉,他干巴巴地说了两句,自讨没趣去给二人打汤。
“你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我承认闻雅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我今天发现,你可能藏得还挺深的。”陆如面色冰冷,讥诮道。
在家她掌握绝对的话语权,陆闻雅的教育也一直由她来负责,或许是见惯了兄长不靠谱的教育行为,又或许是她本身就过于自律,从小到大陆闻雅的每个选择几乎都经过她的审查。
自由,但给的是有限度的自由。
“不想承认是吗?那你说说,你今天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陆闻雅只应了一个字:“没。”
她熟悉所有讨巧的话语,她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母亲才会心软,但陆闻雅却不想这么做。
前世关于公司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父母去世的消息都是陆继白最后通知她的,他们自以为能够掌控所有,从没想过知会她一声。
陆闻雅前世倒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们,可惜那时候已经人已经死了,她对着一抔白骨又能问什么呢?
想问问他们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怎么就这样抛下她一个呢?陆闻雅勾起嘴角,觉得有些许嘲讽,但又觉得自己同他们是何其相似,不愧是如出一辙的家人。
陆如和陆上霖一直作为她的庇护,作为她的靠山而存在,习惯性为她引导一切,为她选择最适合的道路,为她铺设所有棋局。
而她只要按部就班成为执棋那人,听从陆如落子的指引就够了。
但万一这盘棋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不止是她,就连父母也都错认了这一切。
陆闻雅被禁足在家。
“这周在病好之前不许出门。”这是陆如原话。
就连封琛说要来找她都吃了闭门羹,陆如铁了心要让她吃个教训,陆闻雅在房间有得吃有得睡,还能在陆如看不到的地方摸会手机,并不觉得很难受。
秦柳何来看她时,人正恹恹地靠在床上看着书,秦柳何问:“你跟舅妈吵架了?”
陆闻雅把事情跟她简单复述一遍。
“就因为这?”
秦柳何不太能理解,她被散养惯了,母亲上班很忙,父亲三天两头扑在麻将馆打牌,没人理得了她,主打一个不饿死就行。
陆闻雅病早就好了,只不过陆如找借口不让她出门,主要是想让她服软,不过她现在也没打算出门,所以什么都没做,非必要再撒个娇就是了。
她让秦柳何帮个忙:“帮我查一下今年我们学校的入学名单,不是有个光荣榜吗?拍下给我看看?”
陆闻雅从网上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今年的入学名单。
“我?你让我去帮你做事?”秦柳何惊讶地指着自己,眼睛一转,笑眯眯地凑上前,“表姐~那你到时候陪我去吃饭,你请客!”
“……”陆闻雅说,“可以。”
秦柳何跟那个饿死鬼投胎一样,人生没别的爱好,最大的乐趣就是蹭吃蹭喝。人做事还是很靠谱的,第二天就把光荣榜的名单发过来给她。
陆闻雅在一百五十名开外找到邱继白的名字。
这人还真没骗她,陆闻雅也想起似乎之前是有这么件事,而且因为这事她对刚到家不久的邱继白很是不爽……
瑞华是市重点之一,实施分数制阶梯收费,50名以内学费全免,越往后收费越高,但是因为生源好花大价钱硬塞进来的大有人在。
陆继白初中成绩不大好,擦着吊车尾的成绩进的瑞华,陆上霖算是花了一大笔钱塞人进去的。父亲从不区别对待两个孩子,陆闻雅有的陆继白自然也有。
而陆闻雅却是全免进的瑞华,陆继白算是花大价钱买的,加上班里人都知道她有个弟弟,时不时来跟她打听在哪个班,多少名进来的,让她烦不胜烦。
偏偏她每天又不得不跟陆继白一起回家,当时陆闻雅很不爽,对他说了些难听的话。
“成绩这么差,为什么非要读瑞华。我有什么你就要什么,就这么喜欢跟我争吗?”
现在回想起来陆闻雅只想要抹去那段记忆,只能说她反叛期可能来得比较晚,而且还只针对陆继白一个。
邱继白现在总成绩倒是比前世好很多,全免读瑞华不够,但是去下一档的区重点还是绰绰有余。
“干嘛非要读瑞华……”
陆闻雅点着他榜上的名字,不自觉又说同上一世一样的话语。
在一个晚霞绚烂的傍晚,陆闻雅向陆如服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关心几句,这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就软化了口气,两人又变成那副母慈女孝的画面。
陆上霖回来看到二人和好得莫名其妙还愣了一下,不过终于不用遭受家里的低气压还是值得可庆的。
距离上次去福利院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陆闻雅干脆不去福利院,直接去之前邱继白兼职的店里。
“你……是过来吃饭的吗?”
邱继白有段时间没见到陆闻雅,想起她说什么下次再见,垂落的眼睫掩盖住失落的神色,低低轻骂一声:“骗子。”
结果第二天就看见陆闻雅坐在店里吧台上,她就点了杯饮料,冰块都已经融化,在杯底形成一片水洼,陆闻雅在那里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起来相谈甚欢。
邱继白从杂物间换了衣服出来,围裙系在腰上,他走向吧台擦拭桌面,状似不经意询问:“你就准备在这边坐一下午吗?”
“老板都没赶我走。怎么?你觉得我在这吃霸王餐了吗?”陆闻雅有点好笑地望向他。
邱继白抿嘴不说话,过了半天才问她是不是过来吃饭的,陆闻雅觉得人看起来不太聪明,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找你的。”
“你很想上瑞华吗?”陆闻雅接着说,“我可以帮你。”
邱继白没有回答,他像是机器卡壳一样反应了很久,才慢慢地看向她:“你想怎么帮我?给钱?”
他拧着眉,看起来就不大认可这个办法。
要是未来的陆闻雅说不定真的会给对方一大笔钱,但她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更何况,陆闻雅瞥了邱继白一眼,见人神情不太高兴的模样,估计她这么说的话,又要惹人生气了。
虽然本来也没这么打算就是了,陆闻雅摇摇头:“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你想上瑞华,我当然会让你堂堂正正考上去,我可以教你,你想试试吗?就当做是我之前失约的赔礼怎么样?”
不知道那句话戳到邱继白的神经,她看见他唇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他手上攥着抹布的动作稍有松懈,又很快被他紧紧捏成一团,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越过她去店里忙活了。
陆闻雅又坐了一会,她也不是没事做,虽然今天跟陆如报备过出来这件事,但也差不多到回去的时间,她收拾下东西准备离开。
“给你。”
临走时,邱继白突然递来一杯打包好的饮料,看着里面飘着的柠檬片和薄荷,跟她化掉那杯应该是同款。
陆闻雅没有接:“你拿店里东西给我这样好吗?”
“是员工餐,不是偷拿店里的东西,你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邱继白皱着眉,把饮品塞到人手里。
陆闻雅也没否认,反而笑道:“或许吧。”
“你明天什么时候来……”看着陆闻雅转身要走,邱继白抿抿发白的唇,没忍住再次喊住对方。
“过来做什么?你是答应了吗?”
“是。”少年像是纠结很久,盯着她的眼睛终于偏移了视线,缓缓地说,“我想上瑞华,我想堂堂正正考上去,但是凭借我自己的努力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所以请你帮帮我。”
“我之后会报答你。”
他没有办法抵抗能够跟她产生联系的各种情况,哪怕对方递过来的是不平等的条约,他都会欣然接受。他不想让对方还他什么,只是想多看她一眼罢了。
陆闻雅觉得很好笑,她原本就是为了邱继白而来,这人怎么反倒是觉得是欠了自己。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邱继白抠着手心,低垂着脑袋并没有看她,小声嚅喏:“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对我好的理由和必要。”
“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陆闻雅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当是我为了之前的失约,做出的补偿行为可以吗?”
“你真觉得我们是朋友吗?”邱继白抬头看她。
陆闻雅沉默,她虽然现在对人抱着二十分耐心,但并不喜欢猜来猜去的谜语人,她抬了抬下巴,“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要不,你到时候过来找我?毕竟我可是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