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惟君去到了胡皇后宫里,缠着人要吃桂花糕,可寒冬腊月并不应季,胡皇后也只是掐掐她的脸颊,宠溺道:“这可不是你父皇宫里,想要什么都能为你黄金万两求来。”
高惟君立马哎呀呀地撒娇,胡皇后揉着她的发,掌心略过简单的发饰:“往后嫁去周朝还这般无理取闹无人惯着可如何是好?”
“那儿臣一生一世都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欢,永远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
胡皇后眼中蓄泪,轻微地摇头:“君儿要长大啊。”
简单用过膳食之后,高惟君陪同胡皇后一同去散心,近来胡皇后因为朝堂之中的风言风语所影响,每每回想起高惟君的模样就忆起曾经自己入宫之后的日子,郁郁难安,生怕如今的北朝无法为高惟君往后的周朝东宫日子提供母家庇佑。
若周太子宠爱也罢,若无心于公主,她在东宫的路举步维艰。
高惟君总是安慰她:“我乃北朝当朝皇帝之女,我母亲是北朝皇后,谁也不能把我欺负了去。”
天真烂漫的样子更让胡皇后担忧。
“前些日子,听闻傅将军求娶君儿,我看那傅将军模样胜人,身高八尺,这样的人也难入君儿的眼?”
高惟君捡起掉到路上的枯枝,递给山梓后笑言:“母后,你莫要打趣儿臣,婚嫁之事父皇母后定夺,若父皇同意儿臣自然也不敢抗旨不从。”
“傅聿砚此人不简单,小五将你送去学武,切记不可深交,王家礼仪要保持。”
高惟君点头应下但还是问:“为何?”
“太子这人性子随他母妃,多虑忧思,从不取信他人,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将军伴随身旁,要么彼此手握把柄,要么这人是棋子,而棋子一旦反咬非死即伤,学武交往中莫将自己也变成那颗棋子。”
这是胡皇后对高惟君的教诲,不过也是嘴上说说,如若高惟君不设防成为那颗棋子,胡家保下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高惟君听话地说好,不过她的思绪却飘远了,胡皇后叫了几声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后回过身看高惟君:“君儿。”
那语气有些烦躁。
高惟君立马贴上去:“母后,儿臣不想逛了。”
胡皇后伸手拍她一巴掌:“也就你父皇才惯你,那你回宫吧。”
高惟君像个小孩一般跳起来,在胡皇后的注视下安安分分行完礼后离开后花园,步子沉稳中藏着焦急,胡皇后看透了也是沉默。
“若真要参与,必定是搅局者。”
知子莫过于母亲,高惟君心中所想,胡皇后一看便知。
服侍胡皇后的下人扶着胡皇后,视线从高惟君的背影上抽回来:“傅聿砚一介武将,粗鄙不堪;高恒阳不过贵妃之子,若非五皇子无意,十二公主有意推二皇子,这皇位男子可坐,公主一介女子也可坐。”
胡皇后摇头:“君儿不会。”
高惟君的聪慧早在幼年时期就被注意到,胡皇后不愿高惟君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借病将人养在宫中,却不敌武帝的扩张野心,同时也是畏惧高惟君的聪慧所宫中人串掇养成狼子野心。
可高惟君不会。
权力于她而言不重要,或者说她已经被那些个伦理道德所束缚,做不了挣脱枷锁的猛兽。
胡皇后唯愿高惟君往后日子过得平淡些。
“那公主是来探娘娘的口风?”
胡皇后笑:“她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只是缺一把火而已。”
高惟君要站二皇子阵营,这是她看到了太子的残暴后做出的选择,而入局高惟君需要背后的支撑,胡皇后对太子的贬低是那一道口子。
确实如此。
高惟君后去了武帝宫里,听着殿内的欢笑声沉重地闭上双眼,最后转身离去。
“参见公主殿下。”
宽敞大道上,高惟君迎面碰上傅聿砚一行人,估摸是进宫禀报刘峰一案,高惟君微微点头,预备擦身而过。
“公主,”傅聿砚稍稍侧身,盯着微仰着下巴的高惟君,拖住了她的脚步:“雪停了,五皇子所拜托之事,末将想问问公主的意思。”
高惟君余光撇到男人,或许称不上男人的傅聿砚身上,太阳东升西落,正午时分悬挂于空中,而傅聿砚站的方位正好为高惟君挡住了光线。
她蹙着眉头:“将军安排即可。”
傅聿砚往后退半步,将自己置于高惟君的视线之中,俯身凑近:“公主为何不看我。”
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明亮的眼睛似要望透高惟君的心思。
高惟君抬眼对上那双炙热目光,傅聿砚久经沙场能看到他脸上那些浅浅的疤痕,视线扫过脸颊的时候高惟君瞧见贴在眼下的睫毛,伸手替他拂过拈去,又借着傅聿砚的肩膀施力将人推开:“将军这是哪里话。”
傅聿砚看着她,也没真的想去惹怒高惟君,尊卑有别,他放低姿态:“明日末将前来接公主。”
高惟君懒懒地投过去一个眼神:“不必,宫中自有马车。”
傅聿砚也未强求,只得看着高惟君快步离开的身影。
——
将军府门被敲响的时候,傅聿砚正看着太子从后门离开,下人来报他赶紧收拾仪态前去正门迎接。
入眼又是高惟君藐视一切的眼神,眼神从头到尾扫过他,轻笑一声:“将军还真是事务繁忙。”
傅聿砚笑:“教公主习武倒是时间充裕。”
高惟君:“也是,毕竟我走的是正门进将军府。”
话落,推开傅聿砚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傅聿砚撑着门,扭头看着高惟君,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幼儿时代天真烂漫跟在他和太子身后叫哥哥的小女孩,虽说女大十八变,却不知这人连同心性也彻底改变。
他嫌弃过高惟君黏人,却又无比思念那个黏人的十二。
最后他也只得笑笑,跟在她的身后。
“上好的蛇形鞭,周朝王室的稀罕物,看来五皇子对公主的宠爱只增不减啊。”
傅聿砚先一步接过山梓递过来的鞭子,握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高惟君嗤笑:“只这一个妹妹,不宠爱我难道把宠爱给你吗?”
“那不敢。”
他边说话边靠近高惟君,高惟君看了眼衣角消失的山梓,防备地往后退半步解开披风前系好的结,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去叠好放下,身后的傅聿砚挥舞鞭子发出的响声她没去理会,等她直起身腰间立马缠上鞭子,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力带飞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不等她呵斥出口,傅聿砚没站稳带着高惟君一同跌倒在台阶上。
高惟君虽然被他护在怀里,仍旧磕到了膝盖,让她疼得厉害,但是却在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难耐的闷哼声的时候慌乱起身,冷着一张脸问:“磕到了哪里?”
傅聿砚手肘撑着台阶,笑得忒坏:“不碍事,倒是没伤着公主吧?”
高惟君半跪在地上,垂着头拍走刚刚撑地而起沾上的石粒,听到傅聿砚的询问难得地没有噎回去,而是摇摇头不说话。
盯着高惟君,垂落在肩上的长发遮挡不住侧边红透的耳朵。
傅聿砚笑得更甚。
也更坏。
扶着人起身,傅聿砚弯下腰打算替高惟君拍掉衣裙上的污渍,被高惟君躲开:“不妥,将军。”
傅聿砚也不强求,就这弯下的身子捡起旁边的皮鞭。
“软鞭的使用技法主要有缠、抡、扫、挂、抛、舞花等,软鞭以圆挥动为主,借助手臂摇动,身体转动,增加鞭的击打速度,改变鞭的攻击方向。”
高惟君往后退,看着傅聿砚挥出鞭子缠住板凳将其带到另一块地再摔下,板凳立马四分五裂。
她想,若那一刻傅聿砚要自己死,那自己靠住的便不是他的胸膛,而是那冰冷的地板。
“公主?”
“嗯?”高惟君抽回神看傅聿砚,一脸无奈的傅聿砚掐着腰看她,她立马表示歉意。
这不是对傅聿砚的畏惧,是王家礼仪使她必须尊重师长。
傅聿砚也没真与她置气,而是朝她招手让人过去。
鞭把已经被傅聿砚握暖,傅聿砚站在高惟君的身后,在她握住鞭把之后握住她的手。
一边示范一边在她耳边讲解,说着动作要领,如何才能直击对手弱点。
高惟君刚开始还是挣扎,后面被他耳边的声音酥麻了全身,只是顺着傅聿砚给她的力道将鞭子挥出去。
偶有动作稍大的时候,傅聿砚说话是嘴唇会擦过高惟君的耳朵,惹得她往另一边躲。
她躲,傅聿砚就追着。
最后两人的耳根子都是红透了的。
等冷风将高惟君吹清醒后,傅聿砚已经离开场地。
习武院地高惟君脱去了披风,黑色的鞭子缠绕几圈握在手中,站在中间看着台阶上的傅聿砚,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傅聿砚的话,对上眼神的一瞬,高惟君看到了傅聿砚戏谑的挑眉。
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上来,舒展开眉头单脚撤半步往外抽去。
不过鞭子挥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大力挥出去的鞭子在收回来打上小腿那一刻,高惟君立马扔开鞭子蹲下想揉腿却在碰上那一刻更痛。
台阶上的坐着傅聿砚立即起身,大步走到高惟君身旁蹲下撩起她的裙摆想察看伤势,却被高惟君按住手腕,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说:“女眷。”
傅聿砚厉声道:“府上没有女眷,我是武将不懂宫里的条条框框,我只知道你不让我清楚对症下药痛的还是你。”
高惟君咬着牙别过头,眼泪滴落。
傅聿砚沉默不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进书房,放置到垫子上之后单膝跪在高惟君身前,脱掉鞋袜再撩起裙摆看她裸露的小腿皮肤。
生来娇嫩的公主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伤,这一鞭子下去虽没有皮开肉绽,也是立马红肿起来,抚过还能感受到突起的血肉。
亏的是她的力气还不算大。
侍从送来的膏药放在傅聿砚的腿边,上药的时候看着高惟君别过头看着矮凳,眼泪一滴滴掉在凳面上,傅聿砚忍了一下放软了声音:“公主忍忍。”
高惟君点头,看似坚强手指却一直抠着桌沿转移注意力。
等冰冷的药上腿,高惟君痛得挣扎,被傅聿砚单手扣住脚腕:“别动。”
换做平时,傅聿砚一定会拿那些道德调侃高惟君,但是这会儿他完全没有那些恶劣的想法。
只想着能不能别哭了?
到底还是公主,娇贵。
当手帕擦去眼泪的时候,高惟君抬眼看傅聿砚,眼里情绪太多,傅聿砚读不懂便不在意,认真地安慰道:“回去按时擦药,这药是西域药,药效比中原的强,不留疤痕。”
高惟君握着点头。
“高惟君,”傅聿砚再次直呼她的名讳,如狼一般有侵略性的眼睛盯着她的,一字一句问出口:“发场高烧把我忘了吗?”
傅聿砚十三岁跟随老师出征,随队立下汗马功劳,为了迎娶曾经跟在他身后天天吵着要嫁进将军府内的十二公主,却在17岁那年看着她日渐远离自己,再见面已经是公主与臣。
高惟君摇头:“小时候的事情,将军不必再拿来话家常。”
只是话家常吗?
这话傅聿砚不再问,只当是年少无知罢了。
那幼时如玩笑般的承诺,从今往后他也不必再守。
“你没有心。”帝王家最是无情,这道理傅聿砚懂,却总是期盼能不一样。
高惟君:“心?我付诸于北朝。”
为北朝生,也为北朝死,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没有人会是那个未知的定数。
高惟君重新套好鞋袜,沾掉的药膏在手上她也没有在意,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
将军府有一颗常青树,无论什么季节枝繁叶茂地挺立着,她好像已经忽略了疼痛,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手里的瓷罐,没有发出声音。
傅聿砚还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伸手扶起傅聿砚:“这礼,本宫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