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裴行之和离吧。”姜父率先打破沉默。
姜幼抬眸与他对视,怯弱的嗓音带着坚定:“爹爹,女儿不会与他和离,女儿虽然愚笨不堪,但是既然嫁给了他,就绝不是那种落难先逃跑的人。”
姜父冷着脸摔下手中的茶杯,指着她的脑袋斥责道:“落难逃跑?荒唐!但凡有点脑子都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既然知道自己愚笨,就该多读书,多听听长辈的劝诫,更不要一意孤行,况且这个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姜幼颤着身子,紧咬着唇与他对视,固执地忍着眼泪。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重,可能吓到了她,姜父缓和了语气:“这也是你娘的意思,她希望你能好好的,世间男儿那么多,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擦干眼泪,追问道:“请爹爹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裴哥哥现在……是不是处境很危险?”
姜父眼神复杂,内心起伏不定,犹豫了会开口:“事关朝政,不可妄议。爹爹只能告诉你抓人是陛下的意思,你可明白?”
姜幼苍白着脸点头,问道:“去抓人的是谁?”
“邢狱延尉,沈晗。”
“那女儿去找他问个明白!”
“荒唐至极!愚不可及!”姜父拍桌站起,右手抬到半空又硬生生忍住放下,握拳垂向身侧,他冷笑道:“活腻了招惹他们?你以为三公九卿的职位是小儿过家家吗?他们随便一个拎出来,跺跺脚都能把姜裴两家灭个干净!”
“……”姜幼惨白着脸低下头。
“把道德经再抄三百遍长长脑子!雁晚云芸,看着小姐老实抄书,不准踏出姜府半步!”
“是。”
姜父气冲冲地甩袖离开。
————————————
邢狱大牢。
黑暗又压抑。
最里面的一间牢狱灯火通明。
被血染成暗红的刑架上绑着的男人垂着脑袋,满身血污,生死不知。
“泼醒,上梳刑。”
清泠地男声淡淡地下达命令,他垂眸盘着白色玉雕,端坐在刑架对面的太师椅上。
“搬沸水。”沈晗点头吩咐人安排,怜悯的看了一眼刑架上的人。
“梳刑”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行刑者会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裸露的身体上,行刑者会手持铁刷,从犯人的背部、胸部等身体部位开始,用力地在犯人身上刷洗。
很快,两大桶滚烫的热水搬来,沈晗招呼着手下动手。
滚烫的热水逼近刑架上的男人,男人突然惊醒,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热水和铁刷,大叫着“我招我全招”。
沈晗看向容瓒,见对方垂眸不语,他摆摆手让属下停下,俊脸凑近刑架上的人,笑眯眯道:“你看,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大家伙儿为了招待你早饭都还没吃呢。”
容瓒抬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沈晗咳了一声,正色道:“说吧,是谁指使你将那首《春祈社稷坛》送到柳汶手中的?”
“是……丞相。”
容瓒摩挲玉雕的手顿了下。
沈晗眼珠一转,立刻面露厉色疾声道:“还敢说谎!来人,继续上刑!”
男人忍不住颤栗,急迫解释:“小人不敢说谎,给小人送诗的那人就是丞相身边的侍卫……王从!!!”
“怎么证明?”
“我与王从是旧识!我们自小一起在张百镇长大,若不是他先许诺了好处我也不会铤而走险,此事大人们一查便知!”
沈晗看向容瓒,对方颔首。
容瓒站起身,延衣立刻上前,恭敬地给他披上披风,他转身稳步出了牢狱。
端是君子之风,行是残酷之事。
沈晗笑嘻嘻脚踩上凳子,指挥人拿来囚犯的早饭,当着对方的面大口吃起来。
“虽然你呢已经招了,但是吧你折腾了小爷一晚上没睡好,我这人忒记仇,所以嘛,你的早饭爷就笑纳了……”
“……”
————————————
“小姐,已经抄到第三十五章了,休息一会吧。”云芸端上茶水。
姜幼搁下笔,抬头看向她问道:“娘亲来了吗?”
云芸摇头。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她急切的站起身快走几步望去,见不是姜夫人立刻失落起来。娘亲不来,她要如何出去,不出去怎么想办法救裴哥哥。
“三妹,是有心事?”姜莹温柔笑着,见她面色难掩失落,手握美人扇,莲步轻移靠近。
“二姐明知故问,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嘛。”姜幼垂头丧气一屁股坐下,拿起笔继续埋头抄书。
“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此话一出,姜幼更生气了:“都说是为我好,可是都不问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为我好还不如不要呢。”
姜莹笑吟吟点头:“三妹别不高兴了,二姐懂你,不就是为了救裴公子的事嘛。”
姜幼闻言,抬头看向她。
姜莹不急不慢,纤手翻开姜幼抄诵的书,指着其中一段念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破局的办法就藏在这里啊,三妹可懂了?”
姜幼不解,摇头。
姜莹笑骂她木鱼脑袋,留下一句自己想,挥着手中的美人扇离开了。
姜幼盯着那段文,陷入思考。
姜莹走出小院,身侧的丫鬟凑近她低声道:“二小姐,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您对三小姐说了那些话……”
姜莹停下脚步,佯装疑惑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今日可有对三妹说什么吗?做什么都是她的选择,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丫鬟惊恐,连忙摇头,背后一片寒凉。
姜莹似是未曾察觉一般,站在正午暖阳下陶醉的闭上眼睛。
“天色正好,适合泛舟呢。”
————————————
傍晚,夕阳荡漾开来,红红黄黄的晚霞铺满武场。
场上人渐稀少,姜嵇骑于马背,矫健如飞,肆意又欢快。他爽朗的笑着,控制着缰绳冲向箭场。
“师父!我回来啦!”他大声呼喊,利落的翻身下马,蹦跳着走向箭场唯一还在搭弓练箭的男人。
男人身材宏伟,面色冷俊,每一箭都正中靶心。他转头看向少年。
“师父,我回去看过三姐了,三姐好像不太开心,你说她为什么不开心呢,嫁给书生有什么好的,我看师父就不错,要是师父是我的姐夫就好了……”姜嵇喋喋不休。
男人正视前方,似是对少年的喧闹充耳未闻,继续搭弓、射箭。
“嗖——”箭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箭偏离了靶心,射向了外环。
心,乱了。
在少年惊呼师父也会有败迹时,他的思绪已渐渐沉入回忆中,回到了他第一次见那位小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