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周凝是感性的人,对周洵工作和专业上的事,一向不太感兴趣,他翻过周洵的那些英文文献,他自认为自己英语不差,但是认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单词,单词组合在一起,他就完全不懂了。听周洵解释论文中的观点,他也总是觉得枯燥无聊,不愿意多听,不过看周洵读论文的热情,好像是很喜欢看那些东西的,每次还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一篇做得很好的论文,他还会像吃到什么美食一样,抚掌叫绝。
按照周洵的说法,每一篇做得好的论文,都是一个完美的探案过程,对某一点有什么疑问,有了自己的猜想,便一步步地寻找证据,证明猜想的正确性,其中自然是妙不可言。
而周凝只用“= =”表情对着他,周洵便继续说:“就像你想到了一个新菜,你在脑子里构想它的成品会是什么样的色香味,多么吸引人,然后你去准备食材,开始做,也许前几次做出的样子不是你所想要的,在不断的尝试后,总算得到了你想要的样子,对,差不多就是这种快乐吧。”
周凝这下和他有了共鸣,他抱着周洵,趴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那似乎可以永远单纯而清透的眼,也能生出最简单最纯真却又最恒久的欢喜。
只要没有特别的事,两人生活一向非常规律,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周凝比周洵起得更早。周洵醒来时,周凝已经没有在床上了,他摸了摸周凝睡过的位置,已经是被子本身的温度。
因为总会加班和上夜班,让睡眠变得不规律,所以,能睡觉的时候,周洵很喜欢睡觉。
以前独居时,他一向会赖一会儿床才起来,但是和周凝在一起后,周凝已经起了,他就实在没有办法赖床了。
翻身而起之后,他洗漱穿衣收拾了自己,又把床上打理整齐,这才出了卧室。
声音从楼下厨房传来,他下了楼,进了厨房,饭菜基本上已经好了。
周洵过去从周凝身后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耳朵,说:“你什么时候起的,我居然不知道。”
周凝回头对他笑着说:“半小时前,你看电饭锅里饭好了吗?”
周洵赶紧去看了,说:“还有九分钟。”
周凝说:“行,里面是你的午饭,板栗饭。”
周洵开心地说:“是去年冻上的那些板栗吗?”
周凝道:“是啊。我想着必须拿出来吃了。”
在去年板栗成熟的季节里,周洵专程从日本买了不少日本的品种,栗子肉甜且糯,当时没有吃完的,全都去皮煮熟后速冻了,周凝说这样可以让板栗保存很久,下次再拿出来煮烤蒸烧或者只是在微波炉里热一热都很好吃。
当时周洵去板栗皮就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故而印象特别深刻。
早餐是酸辣鳝鱼面,一杯牛奶。周洵吃饭的时候,周凝为他收拾好了午餐的饭盒,有栗子饭、火腿西兰花、煎蛋、烤鳕鱼,还有一份酸菜鳝鱼的汤。
周凝说:“米饭里面有栗子了,没有准备甜点。”
周洵吃着面条回头说:“够了够了。其实你每次给我放了甜点,大部分是被同事吃了。你别忙了,快过来吃早饭吧,一会儿我自己去装。”
周凝说:“你吃你的吧,不是要早点去单位,那个彭老师找你有事。我收拾完了会回去睡会儿回笼觉,你不用理我。”
周洵说:“凝凝,你这么好,我真是……”
“真是什么?又犯傻!”
“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周洵讨好地笑着说,“我为你预约好了流感疫苗,把信息发给你,你看看有空就正好去接种。”
周凝笑着点头应了,他是比较容易感冒的,每年流感来袭,他没有哪一次不中招,而感冒了就会影响他的工作,所以之后每年都会打疫苗了,这是很有用的。
周凝装好了周洵的午饭,一共有三个盒子,一个汤盒,一个米饭盒,一个菜盒,要是有甜点的时候,那一定还有一个甜点盒子,每次东西好吃分量又多,而周凝其实吃不了多少,于是科室里的同事都可以分到一些了。周凝又拿了餐盒袋子,将盒子放进了袋子里。
周凝这才去吃早饭,周洵将自己碗里的鳝鱼夹了不少给周凝,周凝说:“买了两斤鳝鱼做了料,明天早上还可以吃鳝鱼面。你的汤也是这个汤。你还怕我没得吃吗?”
周洵说:“你吃吧,我先出门了。”
他擦了擦嘴,凑过去亲了周凝一下:“凝凝,我先走了。”
周凝捏了他的脸一下,让他开车时注意安全。
周洵带着饭盒出了门,淘淘这时候才出现了,在门口蹲着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冷,马上又回屋里去了。
因为出门早,路上不堵车,周洵比平常早到很多。
他到了一会儿,换上了白大褂,戴好手套口罩做了一会儿事,彭老师才带着斐斐和她家的保姆顾阿姨到了。
不只是斐斐和顾阿姨戴着口罩,彭老师也戴着口罩。
周洵先为斐斐和顾阿姨都看了皮试的地方,虽然才过了二十四小时,斐斐的皮试处已经起了一个包,有了一点硬结,而顾阿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周洵为斐斐将袖子拉好,斐斐一直特别安静,像只逆来顺受的小鹌鹑似的,周洵有些心疼他,安慰他说:“不用太介意,即使真的确诊了,只要按照规定吃药,很快就会没有传染性,六个月疗程一般就可以好了。”
“六个月是很长的时间了。”彭老师在旁边说。
周洵道:“据我所知,六个月是最短的治疗方案,有些方案是要八个月或者一年。”
彭老师被周洵这直来直去的话堵得难受,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周洵去拿了痰盒给斐斐和顾阿姨,又给他们讲了怎么咳痰,要咳出什么样的痰才算是标准,这才让他们漱口后,到过道通风处去咳痰。他又问彭老师:“你和你爱人有咳嗽症状吗?”
彭老师说:“我们基本上不咳嗽,只是有时候咳一两下。”
周洵点了点头,说:“要是斐斐确诊了,彭老师你就带着你爱人过来,做一下密接者筛查就行,查PPD就可以的,或者你们不介意费用,也可以采血做伽马干扰素释放实验,就是会贵一点。”
彭老师答应了,又问要是做伽马干扰素释放实验要多少钱,这个实验和之前那个PPD之间有什么差异,斐斐可以做这个吗?
周洵心说这个实在不太好解释,要解释清楚又是长篇大论,不过这事已经涉及孩子,彭老师要究根结底,他便只好又解释了一番。
例如,斐斐他们做PPD,只需要几十块,但过程较复杂,需要做皮试,做了皮试后两天才能看结果,那么,皮试过敏的人就不能做,想更快看到结果的人也不想选择它,而伽马干扰素释放实验是抽血做,当天可以做完拿到报告,结果也更准确,只是价格偏贵,大约要好几百块。
“几百块?”彭老师吃惊,大概的确觉得贵了。
周洵说:“好像是五六百吧。”他有点心虚,因为对患者来说,很多认为只要花钱超过几块,就是很贵了,几十块,要是不能报销,就不能接受,几百块,那的确是医院不做人!一个检查,凭什么要几百块?!
彭老师说:“的确太贵了。”
周洵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彭老师说:“既然这个更好,你们这边可以帮忙做一个不?就给斐斐做?”
周洵赶紧道:“不行了。做了PPD,短时间内不能再采血做伽马干扰素释放实验,会对结果产生影响。原理是这样……”
周洵才刚讲了一点原理,彭老师已经不想听了,说:“那算了吧。”
彭老师依然忧虑,又自语道:“不过,斐斐也可能不是得了结核。”
周洵说:“嗯,有可能。我把他们的痰样送去给我在疾控的朋友,她那里用GeneXpert的方法,可以很快出结果。这是一种分子生物学的方法,通过检测痰中的结核分枝杆菌的基因片段来诊断是否含有结核分枝杆菌,还可以测出其中利福平耐药基因的突变,这个方法很灵敏,而且今天下午就有结果。”
彭老师皱了眉毛:“为什么不在你这边做呢,我觉得我们医院里要做得更好一些吧。”
周洵朝门口看了看,没有人过来,他才说:“这个检查不是在我们组做,我们医院要核算成本,这个试剂很贵,每一份样本的试剂成本就是好几百,加上仪器和人工的话,医院收费就更贵。”
虽然钱的问题就是大问题,周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方便再去麻烦别的组的同事,让人帮忙干活,还要贴钱,但他又为了挽回两人之间因金钱问题突然而来的尴尬氛围,说:“钱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主要是我们这边样本太多,要排队做,结果出得晚,不如让疾控朋友帮着做,出结果更快。”
彭老师这才接受了,她说:“我之前不知道居然这么贵。”
“现在的分子检测试剂都很贵。”周洵说:“诊断结核病,金标准还是查出有结核分枝杆菌感染,以前的诊断方法是痰涂片和痰培养,痰涂片的话,很容易看不到菌,痰培养的周期又很长,一般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用分子诊断,就快很多,而且精确性高,只是贵。”
彭老师是周洵的同学,照说当初是学过病原学的,但周洵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副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样子。
斐斐和顾阿姨拿了咳出的痰来,周洵看了,两人的痰都不是非常合格的痰样,但是两人已经咳不出更多了,周洵便只好收了两人的样并写好名字,说:“彭老师,结果出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周洵送了他们出门,顺便就送样去找了柯眉,将痰样给了她。
柯眉挤兑他说:“记住哦,洵哥儿,三顿。”
“好,好吧。”周洵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下次一起去龙泉湖边吃烧烤,可以了吧?”
柯眉说:“三顿。”
“行,三顿。”周洵心说,你怎么这么执着于去我家。
周洵中午热了带的便当在办公室吃饭,小袁他们的外卖正好到了,便都端着外卖跑到周洵的桌边来,小袁惊喜道:“师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是板栗吗,我最喜欢吃板栗了!”
周洵:“……”
周洵只好把板栗饭分了一半给小袁,小袁吃了一口,就夸张地做出要升仙的表情:“天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甜软糯从我的舌头上滑过,啊,这是板栗……”
周洵望着她做作的表情,一时无语。
其实单位也有食堂,只是,因为味道一般还不便宜,他们都不去吃,或者自己带饭,或者叫外卖,或者去周边的餐厅里解决。
周洵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柯眉的电话。
“洵哥儿,结果出来了,不太好啊。”
周洵抢了最后一块烤鳕鱼,一边吃一边问:“是痰样不行吗?”
“不是,是有一个是强阳性,而且是利福平耐药。”柯眉说。
周洵愣了一下,突然就没有什么食欲了,小袁要喝他的爱心汤,他也非常大度地顺手就把汤递给了小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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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2-6 酸辣鳝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