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对于文思源带来的情报并没有擅自定论,只是叫上文思源打算去七班问清楚,千初觉得她们两个小姑娘可能会吃亏,于是果断和夏轻安一起跟上——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他们刚到七班基地就有人认出了夏轻安和千初,几个大老爷们捂着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夏轻安看了就来火,于是怂恿千初去把他们揍了。千初跟夏轻安心意相通了那么久,已经熟悉了他对问题强硬的解决方式,也能堪堪控制住自己不被他哄住了。
陈佳背着手,礼貌性地冲七班同学笑了一下,随后叫住其中一个女孩:“我们想找一下你们女子八百米第一场的运动员。”
“黄欣悦?”有不知情的七班同学拱了拱自己“战友”,“他们找黄欣悦干什么?”
而他的战友没有理他,只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外来者”,陈佳和文思源两个女孩子被他们盯得不自在。夏轻安和千初看出了她俩的紧张,于是站到她们前面,挡住了那些不友善的视线,然后替她们再次发声:“你们班女子八百米的参赛运动员在不在?”
没有人吱声,正僵持不下时,七班的基地里窜出两个女孩,披着头发,脸和脖子的色差仿佛太平洋两岸,在夏轻安和千初面前趾高气昂,尖声道:“成绩好就可以乱找事?”
千初回忆了一下他们四个人从开始到结束的所作所为,最后认真地用识海询问夏轻安:“我们有在找事吗?”
夏轻安也很懵,于是随便扯出一个理由回答千初:“她们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文思源作为英语课代表,虽然没有皇后毒舌,但却一脉相承了皇后的气势,她绕到千初前面,皱起眉,一字一顿道:“我们只想找个人,所以她在不在?”
和人对视不眨眼的气焰是压倒性的,对面的女孩很快心虚起来,她拉着自己旁边的姑娘,开始用音量来掩饰慌张:“你们想怎么样!一群神经病没事别乱跑碍人眼!”
陈佳听笑了,从夏轻安身后探出脑袋:“别急呀阿姨,我们好学生不打人的~”
夏轻安扭过头轻笑一声,没想到这丫头还懂阴阳怪气。
陈佳离夏轻安很近,把那声气音听的完完整整,夏轻安的呼吸甚至扫到了她一小块皮肤,烫的的她耳廓发红,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好多步。
对面的女生已经开始乱骂,并且还自认为夏轻安他们没回嘴是被自己压住了,神色上甚至添了些骄傲,她叉着腰,一边说一边往前靠,千初离她最近,快被踩鞋了。
夏轻安被她搞的很无语,但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因为死神来了。
岚芸完全不愧于她“死神”的称号,手臂一抱头一歪,千初都幻视出她身后的镰刀了。她先是打量了一下两边的人,冷笑道:“挺热闹啊?”
夏轻安这边的四个人很乖巧地冲死神点点头:“岚主任。”
岚芸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就转向七班那群人:“人家运动会都跑的酣畅淋漓结果你们吵的面红耳赤?!给学校丢了那么多脸也没看你们准备给学校长脸!”然后又马上转向陈佳他们,厉声道,“还有你们,跑个步跟要命一样还有力气吵架?!”
夏轻安连忙“吩咐”千初:“开工。”
千初很快心领神会,按着夏轻安给他的剧本开始演戏:“我们没吵……只是刚刚云浮羡同学摔跤了七班的同学们都很担心所以我们才来安抚一下他们……”
死神也不好糊弄,刚打算再说什么七班另一个男生突然抢戏:“是呀!你说云浮羡同学怎么跑着跑着就摔了呢?”说着还拉着千初的手假哭,“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
千初没想到还能遇见“同行”,而且这位还会自己“写剧本”,很快两个人就一唱一和送走了死神,而后两边再个自给对方一个白眼,终是不欢而散了。
这事儿到最后也没问清楚,具体是黄欣悦故意的还是真的只是不小心也没人能下定论,云浮羡被她妈妈接去医院了,而千初和夏轻安他们四个人在七班基地蹲了一天的点都没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黄欣悦同学——不过倒是有个男的,自称是黄欣悦男朋友,把千初他们骂了一顿就走了。
这一天结束后,千初累计他们收到了七班不同同学十一次问候,以及白眼不知道多少个。
时间一刻不停地走了,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
夏轻安放学一直是一个人跑回家,不习惯和人有沟通,但最近不知道是因为和千初有话题了还是单纯脑内交流不费力也不会打乱呼吸节奏,他这两天渐渐开始在回家路上和千初“聊天”了。
而千初也慢慢不再和人同行,变成了A班独行侠F4之一。
今天放学,千初帮脸盲的夏轻安整理了一下骂他们那十一个人分别长啥样,而后问夏轻安:“我们那样真的很过分吗?”
夏轻安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宽松的校服因为跑动被灌了风,他离家已经不远了,于是索性放慢速度换成走路,城北的大马路前方灯火通明,旁边山高月小,千初很喜欢这样奇怪的共存,平时总喜欢缠着赶时间的夏轻安打量周围。
但他今天没了兴致,夏轻安反而有些兴趣。
夏轻安撑着人行道旁边的防护栏往外张望,那儿有几亩田地和连通它们的几条泥巴小路,时不时穿插几间简漏的很小的木屋——那是行动不方便的老人用来放农具的。
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有人住了,大多是自己建的水泥砖房,铅色的房体一般有个三、四层,有些天台上还搭了蓝色的铁棚。
千初最喜欢那边有一棵树了——虽然夏轻安总觉得他什么都喜欢。那棵树长的不高,但枝桠很多,往两边伸出的长度甚至可以明显看出比它的主干要高,最重要的是,它一年四季似乎都是那个样子。
这是夏轻安告诉千初的,因为夏轻安在这边住那么多年,真的没见过它有叶子。
可它有力的枝桠说明它还活着,但就是不长叶子,它总是光秃秃地立在那里,并且因为受时间限制,夏轻安每次看到它,它都是逆着光的,分支仿佛要蔓延到天边,给人一种神圣庄重的感觉。
不过千初喜欢它还有一个不敢确定的原因——他怀疑那是哪位妖怪前辈。
妖怪死后精神体会消散,但□□会融入世界,变成一颗花、一棵草或者一场雨……
而因为妖怪同类之间深深的联系,大部分妖怪死后融入天地的□□是会被同类察觉的,但那棵树可能是距离太远,千初上次去夏轻安家给他送饭只有一种十分微弱的感触,就像被蜘蛛网糊住了脸,一整酥麻,跑着跑着,就消失了。
夏轻安后来也随口答应千初有空带他去看看,但夏轻安的嘴骗人的鬼,他答应千初的事不多,可不了了之的却多了去了。
夏轻安听到千初在暗暗吐槽自己,于是双手离开防护栏伸了个懒腰,倦意被一扫而空,他直接跨出防护栏,走上一条黄泥小路:“择日不如撞日。”
千初先是愣了一会,明白夏轻安这是要给他“圆梦”之后连忙打了一辆车就往城北赶去,顺便在车上跟于燃说了一声自己不回家吃饭了。
出租车在大马路上穿梭,越往北公路上的车就越少,后来干脆只剩路灯,没一会,出租车放慢速度,而后颠了一下,正式停稳。千初付了钱下车,在不宽的小路上飞奔,几次差点脚滑掉田里,夏轻安让他慢些,千初就听话的走慢点,而后没一会又开始心急,速度越来越快,就又跑起来了。
终于在不知道哪个田埂上,千初遥遥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背影,那背影被风吹的凌乱,像蒲公英的种子,自由而薄弱。
自由到有风就旅行,薄弱到有风就不见——然后千初抓住了那棵种子。
他往前扑上去勾住夏轻安的脖子——夏轻安最近似乎长高些了,但还是刚到他下巴,完全承受不住千初的“突然袭击”,整个人重心一歪,下意识呵斥了一声“小妖怪”,而后就带着千初一起掉进了田地里。
两个人都染了一身的泥和光,千初无辜地冲夏轻安眨巴眨巴眼睛,笑点低的夏轻安成功被逗笑:“八百岁了小妖怪,成熟一点行吗?”
千初倒会卖乖,头点的很快。
他刚庆幸两秒夏轻安没生气,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夏轻安没有站起来,反而毫无征兆地把书包一扔就往后趟去,懒洋洋道:“不想动,不去了。”
千初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夏轻安,哭笑不得道:“你又爽我约啊?”
夏轻安却没有回答他,他歪了歪脑袋,看向千初:“我们是不是很少口头交流?”
千初倒是很容易被夏轻安带跑,认真思考了一会回答他:“确实……”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杜斌都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了。”
夏轻安也笑了:“他连这都知道,太聪明了吧。”
而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对上视线,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地方很大,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对他们来说,那就是震耳欲聋。
天地把他们衬的好小好小,他们却在对方眼里变的好大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