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纪处分 第1章 出山

云城的腊月相比其他地方就略显冷淡了，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大街小巷，试图把城市掩埋。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也只剩零星几个人影，还大半是拖着行李箱的。

“长老，人类不是很多的吗？”一个少年紧随一个女人漫步在小雪中。他一张脸被围巾遮了一半，露出一双惹人喜欢的小鹿眼，眼睫上凝了雪花，像神话故事里的白鹿。

“飞雪迎春到嘛。”被叫“长老”女人凤眼薄唇，随口跟身后的少年解释道，“人类的春节就跟咱们的神祭差不多，是很重要的节日，所以他们会回家乡去聚一聚。这里是一线城市，平时聚集的大多是打工人，况且人家过节都窝在家里和家人过，街上当然就空了。”

“哦。”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千初，”女人回过头，拧起细眉，郑重其事地拍拍少年的肩膀，“你的学校已经找好了，下学期升学季直接入学考就行，这半年你就跟着前辈好好学点生活常识，去了少给我惹事。”

女人口里的学校是井阳二中，在当地是出名的重点高中，重要的是管理严格，很适合千初他们这种兔崽子。

“放心吧长老！”名为“千初”的少年信誓旦旦道，就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答应母亲自己一定不会哭一样，一点儿都不让人放心。

千初是只妖怪，原身是一只四角鹿，祖先可能跟夫诸沾点关系，反正进化到他这儿就变成团子大小了，还肥，一双小鹿眼总能给他添些灵气，小脑袋冲你这么一歪，半颗心都化了。就靠着这点儿“天赋”，千初从小就爱和其它妖怪打架，一被拉去训话，就瞪着双大眼睛眨啊眨，没多久就能继续回去浪。

即使化成人形，他也还是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女人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回，如今对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妖怪。他们的原型不会被这世间的任何生命察觉，就像不存在一样，直到成功化出形，他们才算真正参与到这个世界。

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祖先的三十六变早早失了传，普通妖怪化完形基本就是十几二十岁的模样，也就是说他们没法从头做人。

但妖怪是不能直接进入社会的，他们没有对于“社会”的概念。

俗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法儿理解“社会”，那就先打两把练习赛呗。

刚好人类世界有名为“学校”的“练习场”，只要让妖怪们跟着妖怪前辈学会日常生活自理，然后送进学校，就没他们的事了。

不过为了不因为成绩被开除，该教的知识还得自己教，好在妖怪化形需要的时间普片在一千年左右，这么长的时间就教懂那几十年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后就有了“大长老”这样的职务。

一个妖怪群会有一套完整的管理系统，大长老是最高职位，但妖怪的阶级意识聊胜于无，他们更像一个大家庭，而长老是一家之主。

这个引着千初的女人就是一个大长老，她名唤千渡，原身是凤凰，已经有四万五千多岁了。

现在妖怪里的大长老都是些大妖，在人类社会有绝对的地位，他们负责收拢、治理、教育妖怪。

最难的还要数教育，因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他们没法儿教。

妖怪和人类的思维方式有些许偏差，比如“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人或许只是喜欢挂在口头，妖却刻进了DNA。在他们眼里，打架斗殴跟打篮球一样，是种活动。诸如此类的分歧还有很多，也正因如此，妖式教育出的万千学霸，征服《道德与法》这一科目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以至于后来，能够教这一科的妖怪老师少之又少、千金难求，长老们纷纷含泪把这个科目改成了自学科目。

但这就为难小妖怪们了，他们有指导都摸不透的东西，自学当然更艰苦，往往都只有死记硬背这一个办法。

但民法典可不是《静夜思》，它不仅绕口，还长。

千初刚拿到法治书的第一个月，就已经能做到望书止醒了。

最痛心的是，他反映的不是个列，而是大部分。

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压根没打开这书。

大长老千渡叹了口气，她也不指望这群后代能参透人族的法律了，反正妖族进化到现在，大多也不喜欢惹事了。

实在犯事儿了让他们进去蹲几年也不错，能长记性。

呸！

千渡闭了闭眼，我在想什么呢，我应该是要教育他们才对。

“长老，你想什么呢？”千初一嗓子喊回了大长老的魂，千渡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红的刺眼的路灯——而她和这只煞笔四角鹿杵在斑马线中央……

“白痴！红灯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哎——不是黄灯才要等吗？”

“你还记得上一句吗！！”

“绿灯行？”

千渡麻木的看着眼前瞪着小鹿眼满脸无辜的千初，觉得他化出人形这件事对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

.

大雪连绵不断，牵扯了时间。

千渡让千初先借住到了附近一个妖怪前辈的家里，说等半年过后开始上学就住宿。千初也很听话，每天呆在前辈家里帮上帮下。

千初所在的妖怪群处于云城郊区，那一片地方在妖界统称“花千岭”，前辈和千初不是同一个部落的妖怪，是“余黔”那边的，姓于，名燃，原身像鱼，千初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所以就直接划到“海科”了。

其实说是前辈，于燃不过大千初43岁，两个人甚至是同辈。

千初也问过“前辈”：“我们岁数都差不多，为什么你就已经买车买房，过上好日子了？”

而于燃则是忽悠他道：“这是比《民法典》还要复杂的东西，解释不清。”

千初觉得对方只是懒得说——妖怪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犯懒，比如千初马上就懒得问了。

因为这些繁琐小事对于妖怪及长的一生来说，就像落入大海的石头，浪花是有的，但平息的太快。

他们急于去寻找下一颗大一点的石头，所以习惯风风火火地生活。

但千初总觉得于燃和他不一样。

于燃并不是一个人住，他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叫江小。

千初觉得他们两个人总是在做一些无聊的事，比如明明可以花几分钟去买的饺子却偏偏要花一个下午去包。

没有妖怪会去做这种费时费力的事。

但是于燃会。

准确来说不是他会去做，而是他会陪着江小去做。

千初不能理解，但他也不想干涉——因为平心而论，江阿姨自己包的饺子的确比外面买的好吃。

江小今年已经48了，没有孩子，但似乎很喜欢孩子，所以即使千初毛手毛脚还败事有余，江小也能包容。

千初不知道江小有没有猜测过自己和于燃的身份——多半是有的，但她每天都像没事人一样，好像看不出于燃数十年如一日，只当他们是正常人，就算千初要在她家呆上半学期不去上学，她也从来不过问什么，反而在得知千初以后要住校后表示抗议。

那天大长老来于燃家，想帮千初准备点衣物以防止他到了学校后裸奔，江小这才得知千初下学期开学后要住校，于是拉着于燃和千渡火速开了个讨论会。

也不知道江小是不是连夜刷了所有校园呕像剧，会议全程苦口心婆地阐述住校的“可怕”。于燃为了符合她，差点把头点骨折。

千渡看着江小脸上的担心和不舍，再听着江小口中的悲催事例，有一种自己要谋害千初的错觉。

千初因为害怕被江阿姨点名，所以一直以原型状态苟在沙发角。

但他还是能听见江小讲的故事的，这是他第一次从人类口中认识人类社会，但似乎，和他期待的有所不同。

讨论会的结果不言而喻，千初留在了于燃家，决定走读。

讨论会结束后，江小和于燃就说着留千渡吃饭，火急火燎地买菜去了，千初这才在沙发上化出人形，有些怯怯地瞥了一眼千渡：“长老。”

千渡还沉浸在自我怀疑中，看都没看千初一眼：“有屁快放。”

“学校里，真的有那么多坏人吗……”千初回想着江小刚才的话，有些愣神地盯着茶几上一股塑料感的透明水果盘，自言自语一般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不想上学。”

千渡转动淡红色的瞳孔，把视线放到千初身上，过了许久，她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坏人，但也不乏好人。”

“千初，你听过近朱者赤吗？”千渡淡淡道，“黑墨晕染能力的确很强，但同样是墨，谁说白的就晕不开。”

“人类社会有白墨，而学校，就是滴下白墨的其中一只笔。”千渡站起来拍拍千初的肩，“只要你能保证自己不会黑墨晕染，那你的周围就一定是好人居多。”她说完就风一般刮走了，只留下一句“饭我就不吃了。”在窄小的客厅里绕啊绕。

千初则全程没有掀眸。

他记不清“成为人类”这种思想是被怎样灌输的了，好像所以妖怪都只是在期待有一天，成为人类的一员。

不知道有什么用，就是想。有些妖怪后来不痛不痒地过完一生，“化形”，甚至是那种妖怪级长的一生，唯一期待过的事。

千初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浅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他心中最好的人间。

江小和于燃回来后已经七点了，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有几方来去匆匆的车灯慌忙地在屋内留下几刻明亮，让人窥清里头的冷淡。江小皱着眉：“怎么饭都不吃了。”

于燃耸了耸肩：“不管她了，她这人就这样，忙的很。”

江小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纠正自己老公：“再忙也得吃饭呐。”她说着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怪了，都七点了小初怎么还没回来？”

与此同时，在步行街瞎逛的千初正琢磨着回家的路。

他原本老老实实地呆思考妖生，但妖怪就是坐不住，窗外的汽车一鸣笛他就好奇地没法静心，本来说着出去走一走，结果就把自己给走丢了。

千初小鹿乱撞地转到了红海街，那是条老街，前半部分被拆去建了广场，后面则密密麻麻都是老房子。红砖房一栋挨一栋，能过的路平均只宽一米左右。

千初被卡在中间不断转圈，第六次看见红砖墙上被皮孩子们涂的大狗时，他简直濒临崩溃。

这一片虽然房子多，但大多都是些危房，而且距离城区也比较远，寂寥无人。

千初四处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后变回了原型。

虽然现在的妖怪都改学语数英了，但先天优势多少还有一点。

千初这四角鹿虽然小了点、胖了点可能还傻了点，但好在他跳的比较高，爬个房顶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红灯停，路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 ??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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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