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判官耽搁了这么两句话的时间,温子珣早就没了影,估摸着现在追出去也找不到人,便吩咐小宫女去寻件披风来给夜灵换上。
与幽冥长袍不同,阴间的衣服都是阳间的纸扎品,夜灵这个大活人要是穿的话动几下就要烂了,所以只能用披风反着披遮盖一下。
等了半刻钟左右,一个小宫女探头进来怯生生地说:“夜二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
夜灵微微笑着,说:“快进来。”
宫女把门开大一些,将手中的托盘先行伸进屋内,随后身子飘进,转身关好门板,轻飘飘地走到夜灵身边,说:“这是陛下到阳间给小姐取来的衣服,奴婢碰不了,还请小姐自行穿着。”
夜灵微微一怔,拿下托盘中的衣服看了看,确实是她的,上头还有她给自己打下符咒的印记。
没想到他生气了还记得帮她去取衣服,她心里头的高兴在嘴角上表现了出来。
小宫女看着她穿衣时笑盈盈的模样,也跟着笑道:“幽冥长袍也拿来了,奴婢伺候您穿上。”
随即,一阵冰冷的感觉袭来,冰冷的长袍搭在身上之后立刻寒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暖意,无需她以鬼力抵挡,已能将地府中的阴寒之气屏退在外。
夜灵轻轻在衣服上扫了一下,衣料既轻又非常丝滑,墨黑中带着暗绣的银线,极简的花色却尽显奢华。这件袍子比起她原本在前任阎王处高价讨来的要好上许多,想必不仅耗费他鬼力,还得消耗他不少冥火。
不仅没有关心他几句,还忘记道谢,心里头总觉得过意不去。夜灵整了整衣衫,问:“陛下在那儿?”
小宫女恭敬地回道:“回二小姐,陛下有事出去了。”
“没关系,那帮我找苏判官来吧,我有些事情需要问他。”夜灵说。
“苏判官跟着陛下出去了。”
“别的判官也可以,不会也一同出去了吧?”
小宫女摇了摇头,说:“别的判官都在休养当中,如今地府的判官就只有苏判官一个了。”
地府判官本有四位,可是前任阎王进入轮回道后,地牢的封印也同时消失,地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暴动。
为了镇压狱中不断冒出的恶鬼,四大判官领头拼死镇压,在耗尽鬼力的同时做出新的符印勉强给封印住。然而没有一丝鬼力的判官们连个新死鬼都不如,遇着起了歹心的人一掌拍去也就得烟消云散了,于是结束后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慢慢恢复鬼力。
然而苏判官从前就是负责与夜家交接的人,偶尔也能在夜家人手上得到些纸钱什么的,夜灵上任之后比起前人更照顾他们一些,因此他得到的就更多了。夜家特制的纸钱跟寻常人家在纸扎店买的不一样,里头加入了一种草的汁液,此草名唤萤火草,它非常娇嫩,自出芽之后就见不得一丝亮光,哪怕只是微弱的烛火。
在经历十年左右的成长,一株株矮小萤火虫会长出两瓣叶子,叶尖上每日都会分泌出如同萤火虫一般自发光亮的汁液,放眼看去,就如同满地星星一样,非常漂亮。
寻常人家弄不来这个,也就皇陵或者富贵人家的陵墓里头才会种上,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被盗墓的,被发掘的,这些萤火草见光即枯,无法挽救。以至于到了现在,除了夜家,苏判官没在其他地方见到过有用这萤火草的地方。
且夜灵乃是纯阴之女,经过她手绘制过的纸钱,上面的能量会暴增,在夜灵练手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不少,这才在这次奋战结束后得以快速地恢复三分一的鬼力,承接了善后的工作,迅速举办了新任阎王的选举和登基的事情,也让想要趁机占空子的鬼灵们歇了心思。
正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个事儿,如今地府是人手极为不足,苏判官一个人既要照顾阎王陛下的,又要处理地府新魂审核,根本就无暇顾及太多。他们这些在宫里头处于最下层的宫女鬼侍,时常受到一些高阶的欺压,但是陛下无暇理会,苏判官记不住这些小事,后宫是看着有序实则混乱。
他们这些处于最下层的,日日就盼着二小姐早点接任后位,此时有机会近身,自然是想方设法的卖好,望日后能因此熬出头来。此时见夜灵愁着的小宫女连忙提议道:“二小姐若有关于地府的事儿要询问,不若去找墨先生?”
“墨先生?”夜灵咬了咬唇,这名字她好像哪儿听说过。
“是呢,墨先生见多识广,前任阎王偶尔也会找他商讨事宜,现在苏判官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找他帮忙。”小宫女深怕卖不了这个人情,心急地说道:“墨先生脾气可好了,收费也不贵,而且住处离得不远,若二小姐想见,奴婢现在就可以带二小姐过去。”
听着是个闲散的谋士,虽然觉得她这件要查生死簿的事儿那位墨先生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却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反正纸钱她也带了不少,见见也无妨。
这样想着,夜灵点了点头,同意了小宫女的建议。
……
与此同时,苏判官跟着温子珣到达了宣判殿,殿中鬼兵纷纷上前叩拜。
温子珣道了一声起,问:“那个宫女在哪儿?”
“回殿下,宫女秀儿如今拘在殿后的牢狱里等待林大人来处置,因为陶大人……”鬼兵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陶大人行刑时用了鬼力,如今要到别处休养。”
温子珣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殿中主判位坐下,苏判官立刻意会,喊道:“将犯人带上殿来。”
鬼兵领命,不一会儿就拖着秀儿来到了殿中。
此时的秀儿因为受到陶大人用尽鬼力的一击,全是的肌肤都布满了一层黑气,就连走路也没了力气,要不是她身上有女官的名牌,被牌子上的鬼力护着,当时就魂飞魄散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在看见温子珣的那一刻顿时精神了不少,虚弱地说道:“陛下,您来救奴婢了?”
温子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你是用什么方法让灵儿鬼力尽失的?”
“不是奴婢,是她自己散了鬼力要陷害奴婢的,陛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呀。”秀儿趴在地上,努力地仰着头。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秀儿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往日端茶进阎王殿时,那让她贪恋得移不开眼的面孔,如今看着却让她有点胆战心惊。她咬了咬牙,道:“陛下,若奴婢有这个能力,还会只是一个奴婢吗?就算奴婢有这样的能力,也不会蠢得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呀。”
“的确。”温子珣大手一翻,将现出的鬼玺放在掌心中抛了几抛,转头对苏判官说:“留她一口气执行鞭刑吧。”
苏判官应了一声,问:“期限呢?”
“期限?等朕想到了再说。”温子珣在桌上的判书上落了印,抛给苏判官补充内容,随即从容地起身离去。
苏判官哦了一声执笔写下。
陛下贵人事忙,要等想到了这事儿都不知何年何月了,恐怕这秀儿是等到下任阎王上任才有机会离开此处。
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秀儿傻了眼,挣扎着要去抓温子珣那移动着的双腿,可惜实在没有力气,就连袍边也捞不住。她用尽力气喊道:“陛下,您知道奴婢是冤枉的,为何还要责罚奴婢?”
温子珣脚步未停,冷冷地说道:“你的确无能力散去她的鬼力,但你也确实是伤了她。”
“陛下,那是她陷害奴婢的呀……陛下……”
“别叫了,省口气吧。”苏判官站到她身旁摇了摇头,道:“你觉得自己很冤?”
秀儿咬牙切齿地说:“冤,当然冤。你们是非不分包庇罪人根本就没资格当地府的主事人。若他日我有机会,一定要向天庭状告。”
苏判官叹了一口气。
御前女官的身份不同其他宫女,因离陛下最近,所以她所做的事情所说得话在他人眼中都是陛下默许的。当初这秀儿是他思虑了许久才举荐的人,就是看着她做事稳妥又不献媚,这才把御前女官这般重要的职位给了她,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后宫里头没主子,你仗着自己身份编的一套规矩出来让其他人都要听你的,私底下也不知责罚了多少人,且你自个儿吃穿用度都是按照主子的规矩来,这些事情你以为陛下不知道?”
秀儿微微一怔,心思一下子乱了起来。
苏判官又说道:“陛下刚上任,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根本就无暇理会你这些小事儿。可夜家与地府早有契约,夜二小姐既是地府的贵客又与陛下有婚约,你仗着自己的身份迷惑他人,胆敢将贵客带过来行刑,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口中说的规矩是阎宫里头的哪一条?”
“我……”
“陛下是公正的,你所犯的罪行处以鞭刑并不为过。”苏判官吩咐身旁的鬼兵将秀儿架起来带走,说:“你该欣幸的是要不是陛下知道是二小姐贪玩,恐怕你就不是鞭刑这么简单了。”
秀儿被带走后,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鬼兵挠着头走过来问:“判官大人,按您刚才说的,二小姐没了鬼力不是秀儿害的,而且陛下早知道了?”
“也不算早,陛下是看见昏睡的二小姐后及听了整个事情经过后知道的。”
“陛下英明啊!”
“英明个屁!”苏判官话刚冲出口就赶紧捂着自己的嘴,警告了慌张的鬼兵一眼就急匆匆的离开,免得自己一个没注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在心里头咒骂,那个明知道是二小姐自己故意的还输送鬼力,仅为了让她早点睡醒的陛下,到底哪儿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