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地牢夜灵很久以前就来过,当时是为了辨识各种恶鬼邪灵,如今却是为了受刑。
首层是宣判殿,通常阎王或者判官定了罪刑后,鬼兵会将鬼灵带到这儿交给执刑官,随后由执刑官安排鬼兵带到相应的层数行刑。
今日值班的执刑官是陶大人,他跟夜灵是老相识了,也算是夜灵半个老师,如今见着人,高兴地上前问候:“二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是不是想到什么新符术要做试验?”
“我是来受罚的。”
“微臣……咦?”陶大人无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再三确认之后斟酌了片刻,道:“二小姐身份不同一般,御前女官也不过是个奴婢,打也就打了,无需受罚。”
秀儿早猜到会是这样,她咬了咬牙,道:“夜二小姐与陛下还没完婚呢,若是他人犯下如此罪行,当即打个魂飞魄散也是应当的,只是考虑到夜二小姐的身份,略施惩戒罢了。再说了,刑罚也是大人说了算,对于与陛下有着相同鬼力的夜二小姐来说,根本就一根毛发也伤不到不是吗?”
“可是……”
“大人是要徇私枉法吗?奴婢也是为了夜二小姐着想,若这规矩被破坏了,日后夜二小姐要管理后宫可就无法可循了。”
陶大人还想要辩解一番,夜灵却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陶大人就用刑吧,伤不到我的。”
于此同时,秀儿也明里暗里地讽刺了几句,陶大人见夜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想这点儿刑罚真是伤不到,便也就同意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偏了心的。
吩咐鬼兵取来最轻的鞭子,自己亲自动手拔除了上头的磁钉,又将三股绳拆成了一股绳,最后往自己小腿甩了几下,确定鞭子软趴趴的打孩子都嫌无力之后才让人行刑。
可此时又来了个难题,鬼兵们一个个往后缩,就怕被点名。
鞭打未来鬼后,谁敢呀?这可是记录在案的,若鬼后记仇怎么办?即使鬼后不记仇,陛下那阴晴不定的性子,难保不会记恨。
无人肯接,陶大人也只能给点名了。
被点到名字的那鬼兵惊慌失措地使劲摇头不小心把头都给摇掉了,跌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段,哭着跑过去捡回来安上,因为惊慌过度还安反了。
陶大人见状,只好又点了另一个鬼兵的名字。
这次被点到的鬼兵干脆把自己的头摘了下来,长脚一踢踢出殿外,飞奔着去捡了。其余人等见状纷纷效仿,嗖嗖几下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陶大人只好自己动手,可他手抬了好几次,就是打不下去。
这时,夜灵笑着说道:“陶大人,我看这鞭刑还是让那位女官来行刑吧,毕竟我伤了她,也让她解解气。我有鬼力在身,打不痛的。”她将鬼力一事再次强调了一下。
二小姐果然善解人意,陶大人赶紧将这烫手的绳鞭给交了出去。
秀儿慢吞吞地接过,双眼一直留意着夜灵的表情,这么简单就让她给打了?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可犹豫再三,能亲手鞭打夜灵实在是她心里头最想做的事,而且这事儿她也占着理,只要有了这个开端,即使夜灵他日为后,她以后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压制她。
无论怎么考虑,这事儿也是好处比坏处多,加上众目睽睽之下,夜灵就是想要耍花样也耍不出什么来。
如此想着,秀儿的心就定了不少,假装无奈地说道:“夜二小姐,奴婢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地府的安宁才如此做的,你可莫要怪奴婢啊。你放心,奴婢也是做做样子罢了,不会真打的。”
毕竟她也知道即使用上鬼力打这一鞭也伤不了夜灵,这事儿不过是拿一个面子和日后压制的机会罢了。
于是她放轻了力度,缓缓地往夜灵的身上甩去,鞭子甩过夜灵的腰间,隔着衣料也没什么声音。
秀儿嘴角微勾,收起鞭子转身递给了陶大人。
与此同时,陶大人却突然瞪圆了眼推开了她,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秀儿转过头,看见跌坐在地的夜灵被陶大人扶着,一口鲜血喷了开来。
“你……”夜灵一手捂着被鞭打过的位置,脸色苍白的说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怎么会这样?我……我一点力都没用的啊。”秀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夜灵。明明就那么轻轻甩过而已,这力度就是打个快要溃散的鬼灵也不过是落个红痕而已,又怎么可能会伤到与阎王有着相同鬼力的夜灵?
“把她拿下等候审问。”陶大人当即吩咐道。
被从殿外进入的鬼兵扭着手压下的秀儿,脑海中依旧一片混乱。
“快到宫里头传太医,你,立刻去禀告陛下。”
“是。”
宣判殿内一阵忙碌。
夜灵趁着陶大人注意力移开的那么一会儿,轻轻扬起了嘴角,对着那个一脸茫然的秀儿以唇语说道:看清楚了,这才叫苦肉计。
满足于秀儿恍然大悟又震惊的模样,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将身体的重量靠到了陶大人的身上。
那一鞭,真的很痛。
自从被鬼玺落下印记之后,她对自身鬼力的控制能力突飞猛进,尤其在背上承载着温子珣鬼力的印记淡下来之后,她接连出入地府和人间,已经可以将鬼力收放自如。
刚才那一鞭打来时,作为阳寿未尽的人,身体遭受地府从三界初分时就吸收着阴冷之气的刑具鞭打,要不是她将自身鬼力收起护在内脏周围,可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当然,疼痛也是少不免的,为了不再继续感受这刺痛感,夜灵干脆在宽大的长袍遮掩下,手指绕了绕,给自己用了一道安睡的符咒,对于认识多年的陶大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
很快,亲自将夜灵护送到阎王殿的陶大人回来,怒视着一直被鬼兵狠狠压制在地上的秀儿,厉声说道:“简直岂有此理,居然敢谋害未来鬼后,赶紧把她给绑到刑架上,本官亲自审。”
“奴婢没有。”秀儿大喊道:“是她,是她故意做这么一场戏来污蔑奴婢。”
“还敢嘴硬?二小姐有着与陛下一样的鬼力,要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怎么能伤得了她?”陶大人气得抢过身边鬼兵身上的鞭子,运着鬼力连连抽了秀儿十多下,直接把她给打得脸色发黑晕了过去。
然而陶大人气还没消,没了鬼力就用手劲,依旧一鞭一鞭的抽打。
旁边的几个鬼兵看不下去了,一同上前将人拉开,夺过鞭子劝道:“大人,快住手,这鬼力一旦使用若无外物辅助就只能慢慢用时间恢复了,上回暴动结束后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少量的鬼力,若现在用完了,牢里哪个厉鬼反抗给您一掌您都得魂飞魄散呀。”
哼,光几个鞭子也难以平复他心里头的怒意。二小姐跟着他学习关于厉鬼的知识可是待了好几年的,两人亦师亦友,按着年纪,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这秀儿简直太可恶了。
冲上去踢了一脚,陶大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道:“鬼力已经用完了。”
“哎哟,大人,您还是别在这里发怒了,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您仇家多着呢。”士兵们直呼头痛,自发地分配起替陶大人寻找躲藏的地方以及沿路安保的任务来。
……
朦朦胧胧之中,夜灵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包围着自己,这些气息慢慢透过皮肤渗透进体内,缓缓地变得温暖。
于此同时,隐约还听见苏判官着急的声音:“陛下,快停下来啊别再给二小姐输送鬼力了,哎哟,瓦顶又破了一个洞了,啊,墙也裂开了,大殿快要塌了呀陛下。”
夜灵缓缓的睁开眼,熟悉的脸孔近在眼前,那眉眼间着急之意让她的心轻轻一跳。
“总算醒了。”温子珣坐在床沿,稳稳将人抱在怀中,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哎哟,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苏判官上前拍着胸口说道:“你这丫头若再不醒,这大殿都得塌了,地牢的恶鬼因为没了陛下鬼力支撑的阵法又会一涌而出,到时又是一场暴动。”
夜灵打了个呵欠,微微动了下手脚,发觉身上已经没有痛感了,说:“放心,我没事。”
“微臣当然知道您没事,鬼医已经把您身上的阴气取出来了,说您睡一会儿自然会醒。就是陛下不放心,非要给您输送鬼力。”苏判官指着上头破了两个大洞的瓦顶说道:“您瞧瞧,陛下鬼力减少,这阎王殿都破成这模样了。”
“朕许你说话了?”温子珣又瞥了他一眼,才柔声问夜灵:“怎么会突然没了鬼力?”
苏判官立刻禁声乖巧地站到一旁去,心里嘀咕陛下这差别对待也相差太多了。
夜灵感受了一下自身,发现体内的鬼力多了往常的一半左右,看来温子珣真是毫不吝啬,若不是她醒来,想必还会继续。
她感动的看了温子珣一眼,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得将浓缩起来保护内脏的鬼力死死控制住,假装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若此时说出自己只是耍了个小把戏而不是真的没了鬼力,他会不会气得一掌拍死她?
“身上还有不舒服吗?”温子珣问。
天知道他刚才听说她受伤的时候,心脏差点都要跳出来了,赶过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差点儿拌了一跤,要不是及时扶着他的苏判官提醒,他都忘记了自己可以用鬼力穿梭整个地府。在他有意识开始,哪怕在黄泉边上与强大的恶灵交手险些丧命之时也不曾有如此慌张过。
恰巧,在这慌张之中,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没有了。”夜灵从他怀中挣扎开来。平日里习惯了他说话淡淡的语气,突然这么温柔的然而让她有点不自在了。
她站在地上转了两圈,刚想说自己身体好得不能再好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袍破了一大条鞭痕。
她惊呼一声捂着那个缺口,温子珣着急地问:“怎么,伤口还没好吗?”
“不是,我的幽冥长袍破了,天,很贵的好吗?”
“不就一件长袍罢了。”
夜灵撇了他一眼不回话。她现在可是要算着钱过日子的,这长袍坏了,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就麻烦多了。
殿里头突然就安静了起来,夜灵心里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把这破损处缝起来,全然没看见温子珣越来越沉的脸色。
忽然,温子珣冷哼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夜灵回过神,抬头看着不知道要不要跟出去的苏判官,问:“他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哎哟我的娘娘呀,陛下为了您都费了一半的鬼力了,您只顾着你的破袍子也不关心他一句,能不生气吗?”
“呃!他是阎王爷,他能有什么事呀?”
“您说得没错,可那是你未婚夫婿,好歹关心两句?”
“我……”夜灵突然语塞。她想起来一件已被抛之脑后的事情,当初离开本家,不正是为了找个人结婚而和这家伙取消婚姻的吗?
可她怎么好像和他越走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