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原中也扶起来,森绘理盯着脚下的痕迹,以及周围破损一片满是战斗痕迹的建筑。
夏油杰想要杀掉她的爸爸。
想要杀掉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按照组织的规则,企图杀害首领的人,都要被立即处以极刑。
爸爸也的确是交给她去做了。
可是,她却放跑了夏油杰,放跑了想要杀掉自己父亲的人。
爸爸他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她让教养她长大的人失望了。
也辜负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努力。
闻着身边的血腥味,中原中也他在这场战斗中甚至受了伤。
她却动了私心。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森绘理的肩膀上,站在碎石间的她猛地睁大眼睛。
身体止不住的发凉。
“绘理是动了恻隐之心吗?”站在女儿的身后,带着销烟的风吹起森鸥外面颊两侧的刘海,他音调如常,听不出喜怒。
可就是这样,森绘理还是感到一阵止不住的惧怕。
见问出的问题得不到答案,森鸥外耐心的又问:“因为动了私心,所以放走了想要杀害爸爸的人?”
别再问了!
内心仿佛坠入冰窟,森绘理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只要森鸥外再追问或者是谴责她几句,她说不定会崩溃。
怎么会这样?
她都做了什么?
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啊?
她刚刚…有一瞬间想要杀掉杰。
她竟然放跑了想要杀害爸爸的人?
“绘理,别紧张。”森鸥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安抚她。
低着头的森绘理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恍惚了。
她……该怎么面对爸爸?
在杰和爸爸之间,她刚刚已经做出了选择,爸爸会这样认为的吧。
“首领。”
陷入自我世界中的森绘理被一声坚定的声音拉回来,视线聚焦,她看见中原中也将帽子抱在怀中,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应该说,他跪的是站在她身后的森鸥外。
平时一直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大衣早已不见踪影,他穿着修身的马甲与西裤,神情恭敬的行礼,也把失神的森绘理给拉了回来。
将视线转向中原中也,面对最不用猜忌的手下,森鸥外淡淡的问:“怎么了,中也君?”
中原中也没有抬头,他坚定的说:“刚才的事情是我的原因。”
“大小姐的确对夏油杰动手了,是我太过于轻敌,提前解除了异能力对他的压制,才导致他逃走的。”
森绘理:“……”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明明中原中也不用掺和进来的,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现在竟然将责任全都揽到了他自己头上。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宰治看向跪在地上,请求森鸥外处罚的中原中也,未被绷带缠住的眼中一片淡漠。
“你确定吗?”森鸥外问,“犯下这种错误,即使身为干部,也还是会被处罚的。”
“的确是我的过失,不能让大小姐为我的过失承担责任。”中原中也回答的异常肯定。
“不是的,”森绘理快速反驳道,“不关他的事,是我用术式放走了杰。”
看着面前这一幕。
主动承认错误的女儿,以及十分维护女儿的干部,森鸥外面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起来。
他用头疼的语调说:“呀嘞呀嘞,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受罚好了。”
于是,森绘理被关在自己的房间关了禁闭。
时间回到现在,还穿着昨天那套洋装,头发有些散乱的少女靠在窗户边。
昨天晚上,她一夜都没睡。
一闭上眼睛都满是站在血泊中的夏油杰,还有倒在地上的夏油父母。
以及那句【和我一起吧,绘理】。
像是诅咒一样,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森绘理看向门的方向,在港口黑手党大厦的最顶层,能来到这一层的人很少,还能在这种时候找她,这么有礼貌敲门的就只有——中原中也。
“进来。”她说。
门被打开,果然站在门外的就是中原中也。
穿着得体的少年走到门里,他没关门,就站在门边,手上拿着一本书。
见到森绘理狼狈的样子,中原中也轻微皱了皱眉,他眼神锐利的扫过少女眼下的黑眼圈,十分绅士有礼的问:“没休息好吗?”
“闭不上眼睛。”森绘理干巴巴的说。
她现在不太愿意与别人交谈。
就算对象是中原中也也一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猛然握紧书本,中原中也收回有些露骨的目光,此时并不好的心情让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夏油杰的父母被好好的安葬在了东京的一片墓园中,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知道他们被好好的安葬,就已经足够了。”
少年沉默了一下,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可以尽管说。”
“没什么。”
森绘理摇摇头,此时她终于将目光放到中原中也的身上,见少年一如往常的样子,她问:“倒是你,爸爸他对你的处罚是什么?”
提到这个,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在森绘理的注视下,中原中也让她看了一下手上的书:“首领对我的处罚就是,让我把这本书对你念完。”
《男友与爸爸,要如何正确的选择》
这是这本书的书名。
森绘理满头黑线,那个混蛋老爸竟然还在记恨这件事情吗?
现在,自己的女儿受到了多么大的心灵创伤,他不过来安慰也就罢了,竟然还找出这本书来刺激她!
不过,话说回来,中也他没上过学吧。
本人是个文盲来着。
那,这些字他能够认得全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看穿少女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压了压帽沿,闷声不爽的说道,“我能认的全。”
事实上他也不是什么文盲,只不过是森绘理觉得他没上过学,认为他是文盲罢了。
中原中也对待他的上司森鸥外无疑是十分尊敬有礼的,对待上司的女儿也是如此。
也就是森绘理这样想他,还没事的坐在那里,换作其他人这样猜测的话,他早就把对方揍进墙里了。
况且,他也不认为森绘理现在是能听这本书里内容的时候,首领这么做无疑是在刺激她。
中原中也对此也提出过疑问。
坐在办公桌后的森鸥外却诡异的笑了笑。
“照做就好了,中也君,”他意味不明,却又十分照顾手下心情的说,“如果绘理拒绝的话你就不用对她读了,到时候你们两个的处罚也都会被免去。”
首领是想要森绘理学会自私,可是——中原中也却认为在瞒着她的状况下,森绘理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你不想听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聊点别的。”这样提醒着对方,中原中也捏着书本的力道之大,差点把整本书给捏碎了。
森绘理直勾勾的盯着站在门口,年仅十八岁的干部。
中原中也一直是把她当成大小姐来对待的,和太宰治带着嘲讽的称呼语调不同,他一直是认真的。
认真的听从她的话,认真的关心着她的心情。
原本脾气暴躁的少年,在她面前却收敛起了所有的脾性,成为一个沉稳的,让人值得信赖的人。
森绘理见过中原中也被太宰治几句话挑逗的暴躁打人的样子,也见过他不耐烦大声嚷嚷的搞笑日常。
但,或许因为她是森鸥外的女儿吧,中原中也对她的话从来都是听从,甚至玩笑话也会被其当真。
“我想听。”森绘理说。
在中原中也惊讶的目光下,她苦恼的鼓起面颊,露出可爱的神情,抱怨道:“但是,念书这种事情应该是红叶姐来吧。窝在大姐姐怀里,贴着她的欧派,听温柔魅惑的声音由耳朵缓缓传递到脑中,这才是念书的正确打开方式。”
中原中也:“……”
看着身为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准备出门去找尾崎红叶的样子。
森绘理收起面上的表情,无奈道:“开玩笑的。”
见中原中也放弃去找尾崎红叶的行为,她命令道:“进来,把门关上。”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身体僵了僵,迅速将放在少女身上的视线收回。
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中原中也有些不知所措。
话说,把门关上的话会引起别人的误会的吧。
虽然这样想着,中原中也还是十分利落的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走廊。
关上门后,看着坐靠在几米外落地窗前的森绘理,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准备在门口对她念完手上的书。
他还没开始,森绘理就往她对面的地板上扔了一个垫子。
“坐过来念。”她这样说道。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却给他扔了垫子。
在中原中也惊讶的目光下,她要求道:“念的时候记得带点感情,要不然我会很容易困的。”
困了的话,她就会闭眼。
闭眼就会看到夏油杰。
森绘理不想看到那样的夏油杰。
所以,她不能困,也不能闭眼。
在中原中也带着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磁性好听的声音下,森绘理依旧望着窗外的横滨市。
街道马龙,高楼建筑,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整个横滨市都在她的眼中。
可是,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座城市的空壳。
站的高了,看不到街道上的人群,看不到车水马龙的马路,看不到民众的普通生活,也看不到人世间的疾苦。
有的只是自以为是的思想。
杰也是这样的吗?
是站在高处太久了,所以觉得自己能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甚至可以说出重建世界这样的话来。
也或许是他看透了人性的恶,才做出了这样疯狂的决定。
到底是如何,森绘理不知道。
现在也不想要知道。
想着。
在中原中也如夏日凉风的声音下,也在那双蓝色眼瞳的注视下,她缓缓磕瞌上了眼皮,陷入一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