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破碎的玻璃碎片溅出很远,大概是太用力的原因。闻人迟这一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似乎想要借助这一下砸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破开的一瞬间初夏的晚风倒灌进房间里,闻人迟的衣服被吹的落拓。头一次在这种环境下得到一丝喘息。他看到了邵江的小破车,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闻人迟手撑着窗沿,二楼的高度少年一跃而下。
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划出奇异的轨迹。大概是未来的模样,每一块都是一种全新的未来。闻人迟的眼眸在每一份放慢飞扬的碎片里都亮的灼人。少年手攀附上窗沿,一脚踩上。楼下坐在车里的邵江手里夹着烟,略微抬头。眼神毫无波澜的看着这一幕。
天边的火烧云似乎要燃烧一切,那是自由的仲春。
守在门口的保镖听到巨大的破窗声,立刻疯狂的敲门。闻人迟落地滚了一圈起身拔腿狂奔,攀上栏杆又落下。他动作很利落,栖在栏杆最上方的时候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鸥鸟。
他确实飞出去了。
闻人迟承认,在他拼了命的奔向邵江那辆破车的时候。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失控二字为何物。
邵江嘴里夹着烟,单手摸着方向盘。看他激动成这样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上来。”
闻人迟开门上车,他的气还没喘匀。回头去看自己破开的窗户,几个保镖盯着他的位置按着耳麦在交流什么。
邵江看都没看,没什么素质的把烟头丢出车窗。升上窗户,挂档起步打方向盘。
闻人迟在他的窗户彻底升上之前把手对着保镖的位置举出一个友好的手势,他知道这些保镖只是听从命令而已。这种举动纯粹是迁怒,没看好他这些人也要受罚。
但谁还没个叛逆期呢?
闻人迟还是激动的,他看向邵江:“去哪儿?”
邵江先是打开了储存柜,抽出了一个药盒丢到闻人迟的腿上:“随便逛逛,先把他们甩开。”
闻人迟拿起来一看是抑制剂,随手拆了就给静脉消毒打进去。他犹豫道:“他们看到你的脸了。”
“嗯,我知道。”车子开始提速。
闻人迟不知道为什么邵江可以这么无所谓:“不会被邵叔叔说吗?”他担忧的问,这样做虽然很爽。但邵江和自己比起来只会更难。
邵江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发现那几辆不起眼的车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不是你选的2吗?”
“什么?”
邵江觉得矫情,解释:“你只管选,剩下的交给我。”
闻人迟那个时候十五岁,刚分化。听到邵江这么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邵江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被邵珩誉打破重塑的很完美了。
两人在狭窄的车厢里都没说话,闻人迟觉得情绪缓的差不多了:“秦砚礼呢?你没带那个傻子?”
邵江:“他没动静,估计玩呢。”秦砚礼和自己不一样,他这么一参合回家可能要挨打。
闻人迟还是不放心:“如果事后——”
邵江打断他,语气淡淡的:“闻人迟,你和秦砚礼俩个人任何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我都会帮助你们的,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闻人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好。”
邵江其实没那么伟大的想法,觉得自己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三个家族的势力。让他们三个都能摆脱这种状况,他只是觉得能在有限的能力内给他们支起一点缝隙,让他们稍微喘口气就行。
邵江的车开的很猛,哪怕在市区也很嚣张。
他一直往郊区开,那里有一段工业区。这边的保镖可能没来过,对待路况不太熟悉。等到邵江把这辆小破车开到工厂的厂房里,跟在后面的保镖已经被甩开了。
他开门然后对闻人迟说:“下车。”随后脚步不停的往库房深处走,到了一个半腰高的幕布前伸手掀开。
里面是一辆黑色的超跑,曲线优美,邵江的审美要比秦砚礼好很多。哑光的喷漆处理,这辆超跑在这种地方美的惊心动魄。掀幕布的动作灰尘激起,邵江不受控制的闷咳两声。他用指纹和声纹打开锁,先拿起车内备好的药摁住吸了一口。然后把手环摘掉,车窗打开:“走了。”
邵江开着百迈的速度在郊区和人一起赛跑,闻人迟的烦恼被甩在身后。
感受到肾上腺素的飙升,他头一次看邵江这样。之前一直觉得邵江是冷静的,是沉稳的,是靠谱的。但今天和做梦一样看到邵江作出这种堪称是不理智的事情后,一件又一件。
闻人迟觉得对他的看法有所误解。
邵江他们都不一样。
闻人迟只是想冲破这一切。所以他和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乱撞。不知道撞什么只是想摆脱,去挣扎。疼了没关系,他哥还会非他一点抚慰。秦砚礼是没那么大的压力,早已挑起家里大梁的哥哥给了他一个略微温和的环境。
只有邵江,没有人任何人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在他的世界里他不知道‘灾祸’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哪怕是这种看似疯狂不合理的逃跑。他都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到了晚上邵江带着闻人迟和这些赛车手在草地这儿烧烤,他们侃侃而谈自己的车技。晚上就用衣服盖一下睡在草地上,烤着篝火。
等到了深夜,闻人迟看着天上的星星和周围寂静的环境他想:不论什么时候,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这一天。
邵江也是躺着的姿势,看他睡不着:“以后这种机会还有很多。”
闻人迟不觉得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但这句话是从邵江口中说出来的。既然他说有很多那就是有很多,于是闻人迟没有问真的假的。只是说:“好。”
初夏的日出格外的早,六点不到天已经亮了不少。他们跟着收拾一晚上的狼藉,邵江带着他去仓库换车。
再次开着这个车驶出厂房的时候闻人迟知道,美梦要结束了。
邵江没有把他送回铜雀区,而是从郊区那边绕到城下区。沿着外围走的,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很热闹的市口。
送孩子上学的,买早饭的。还有吆喝着卖东西的,海鲜,生肉,丰富的早餐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往车厢里面弥漫。
闻人迟不悦的蹙起眉头,邵江也不太喜欢这的空气。闷闷的咳了两声,他只是不喜欢不空气不代表不喜欢这里的某个地方。
邵江下车闻人迟也跟着,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他们停的车。发现很轻易的和早市的景象熙攘融合在了一起,邵江是什么时候有这种车的?
邵江对这里实在是熟悉的过分,像是一条鱼瞬间融合进人海。平时挺直的背脊略微弯曲,走路也散漫不少。七绕八拐,邵江踏进了半开的门面房。
门框上方还钉了塑料帘子,邵江毫不在意用手挡开略微俯身进去:“方叔,老三样。”
被喊做方叔的人正在择菜,听到邵江的声音头也没抬:“来了啊,给我把馅料拌一下。刚好你们年轻人力气大。”说完,他手上一捆绿油油闻人迟叫不出名字的菜已经择完了。站起来去锅台,不大的位置里面就放了四个小桌子。方叔绕过去,闻人迟注意到他的脚有点跛。
邵江低头和他咬耳朵:“我和方叔之前在射击场认识的,他是退伍老兵打过真仗的。那条腿就是活生生的二等功。”说完也跟着去了。
闻人迟从来没见过邵江的这一面,他很自然的做在小板凳上。把馅料放桌子上,然后用木筷子开始搅拌。
方叔已经把菜洗好,又一瘸一拐的出来。路过邵江的时候看了一眼,忍不住叨叨:“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乱搅。顺时针或者逆时针啊从中间扩散着往外,你这样会有的地方没调味......”
邵江被他挥开,方叔就着他的筷子示范了两下:“喏,这下会了吗?”
邵江很认真的看,然后很认真的:“嗯。”
方叔看他这么认真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来。”
邵江就真的去拿过来了,然后搅拌两下眼神不自觉的往方叔哪儿撇。闻人迟注意到在方叔露出那种‘孺子可教也’的时候邵江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对方明明在面对邵珩誉那种庞然大物的时候都没露出过这种神色。
这时候方叔才想起来邵江新带了一个人,问他:“这是你朋友?”
“嗯。”
“叫啥名啊。”
“闻人迟。”
方叔:“哼,文绉绉的。是不是你爸给你取的。”说完,他的目光看向闻人迟。明明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位方叔,但是自己就是感觉到莫名其妙的紧张。连站姿都不自觉的挺直一些,不自觉的回答:“是的。”
方叔走近打量了他一圈:“那我叫你啥好?小闻?小迟?总不能叫你小人吧。”说完这个奇怪的称呼之后方叔自己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邵江那边也发出一声轻笑。
闻人迟一瞬间就松懈下来了,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您叫我小闻就行。”原本因为要回去的心情都被这一句打趣弄的烟消云散。
“行,小闻。”他打量了一下闻人迟然后双眼冒出精光,试探着问:“那你会切菜吗?”
闻人迟被他看的脊背一颤,天生资本家的雷达开始疯狂报警。看着方叔:“......?”
半个小时后,闻人迟咬上了一口生煎包。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这一顿的早饭基本是他们亲手做的。方叔也尝了一口,不住的点评。让他们下次记得改,闻人迟露出和邵江一样的紧张神色。认真点头,他当初那么看邵江。
如今...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
临走的时候,方叔:“有空你们常来玩啊,小江。车你开哪儿了?”
“停巷口了,可能会被人查一阵子。”
方叔摆摆手,示意没事:“你也没要求过我什么,一辆车而已。玩的舒心不?”
闻人迟心想,怪不得邵江有这种车呢。原来是方叔的,邵江点点头:“特舒心。”
“行,你们慢点啊。对了,小闻来拿个东西。”
邵江等在门口,方叔带着闻人迟到厨房。拿了点他自己琢磨的面点:“知道你们不缺这些,我就是想和你说点话。”
闻人迟正经的接过:“您说。”
“小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小闻啊,听说你和小江关系不错。能把你带到我这儿来的呢,说明小江也很在乎你。你在他身边的机会比我多,要是看得见帮的着的时候就多拉小江一把吧。”
闻人迟点点头,毕竟邵江也是真心对待方叔的。方叔没多说,转头和面挥挥手让闻人迟出去吧。
两人来到巷口的时候停了一辆新车在那里。不是工厂厂房里的那个,也不是方叔的小破车。是平时邵江用的那一辆。
邵江就自然的开着那辆车驶进市区,消失了18个小时的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这点时间哪怕知道邵江带走的闻人迟,闻予权也是不动声色的翻遍了这座城市。
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闹着玩的。
邵江抬头看后视镜,看到了那几辆不动声色跟上的车,很平淡的减速。让那几辆跟的方便一点,早有预料。
“怎么办?”闻人迟有点紧张的问他,还是有点后怕。
“有我在。”
三个字真的让闻人迟放心下来,他忘记了此时邵江过和他一般大的年纪。从他身上也体会到那种兄长的温和感。
邵江把闻人迟送回铜雀区,走的是正门。
闻予权坐在客厅,看到闻人迟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了跟在后面进来的邵江。他的姿态十分闲散自然,要不是看到监控闻予权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带走了自己的小儿子。
邵江先开口,喊人:“叔叔好。”
闻予权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打量邵江。
他知道闻人迟和邵江秦砚礼玩的好,他们三基本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但他工作实在繁忙,自己小儿子都难见更何况他的这些朋友。有时候宴会上碰到会打打招呼,所以这算是第一次线下见面。
这张脸和最近几乎常驻在电视台上的脸有五分相似,过分年轻眉眼虽然比邵珩誉凌厉。气势倒是更弱些,现在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闻予权想到邵江干的事情和丢的烟头,心中评价:小狐狸。
“你爸最近如何?”
邵江得到闻予权的示意坐在沙发上,不卑不亢:“最近在拜访,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他爸刚上任,前段时间稳定联盟内务,稳定的差不多之后就去周边国家拜访了。
闻予权不想在邵江的面前说些什么,太没风度。他自染的点点头和邵江说了一些客套话,差不多了才端起凉的差不多的茶抿了一口。喊自己的儿子:“人迟。”
闻人迟站着低着头:“嗯。”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昨天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