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呶,就是那老妖怪!”大汉手中的火把一晃,火星子突突四溅,映得老妇的面孔愈发苍白胜雪。
“这老妖怪竟盯上了咱们的定风宝珠!亏得咱们发现得及时,不然,定会给她逃了!现如今,宝珠不见了,这老妖怪死活不肯交出来,还伤了我们几个兄弟。仙长,你倒是评评理,该不该杀这妖怪?”大汉越说越愤怒,眸中怒火似乎要将老妇烧成灰烬。
最近正值大潮期。海边讨生活的人,怕的就是海水倒灌。所以,每逢大潮,都会由精壮男子组队夜夜巡防。这一夜,上半夜时他们循着海塘堤岸巡了一遭,便回到歇脚的小屋里喝点酒取取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忽有人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漆黑的夜幕中,一点微弱的亮光闪闪烁烁,在半空中上下飞舞。
“咦?那不是定风塔么?”有人揉了揉眼睛,辨认出定风塔模模糊糊的黑影。
大汉心头一跳,抄起火把,“走,去看看!”
一行人紧赶慢赶,一口气跑到小山包上的定风塔下,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竟是一个白衣女鬼在塔上飘进飘出。
“鬼啊——”有人哆嗦了。
“不是鬼!鬼见不得光!你看,她身上有光!”另一人反驳道——不错,这女鬼身形飘忽,胸前却有一团白光。光芒柔和,隐约有五彩氤氲萦绕。
“不是鬼?那就是妖怪!糟糕,莫非是来盗取宝珠的?”
“定风宝珠?啊,这还了得!”
“快快快!捉住这妖怪,万万不能给她盗了去!”
一听是来盗宝的,大家伙儿顿时慌了神。说话间,便有几个男子冲进塔去。
受到惊动的白衣女妖一见有人冲上塔,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逃跑。身后,十几个男人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海滩上。待得男人们追上后,女妖正趴在沙滩上,双臂挥舞,不知在挖什么。忽然,她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叫声凄厉刺耳,令人陡然生寒。
女妖双手捂在胸口,似乎在痛哭。领头的大汉一见有机可乘,赶紧围上去。有人举着鱼叉,有人亮出棍子。这时,后面的人也赶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糟糕!宝珠不见了!”
那几人正是先前冲进塔的。一人道:“顶层的木板碎了,地上有只空石匣。”他指着伏地而痛哭不已的女妖,愤怒地吼道:“定是这妖怪偷了宝珠!”
这一声怒吼,仿佛在众人头上劈了道雷,当即就有人脚下一软。大汉当机立断,用力一抛,便将手中火把冲着女妖砸过去,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她背上。
这一砸,当即将女妖砸得趴下。众人一窝蜂地围上去,火把、鱼叉、木棍,纷纷对上女妖。火星燎着了女妖的雪白长发和衣衫,然而,她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仇恨地瞪着眼前的人群。她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见女妖身形微动,领头的大汉当机立断,抢过身旁人手中的长棍,重重敲向女妖的头。只可惜,虽则女妖神情恍惚,反应却很灵敏,身子一侧,便躲过了这一棍。然而,火把和木棍如雨而落,她在沙滩上翻来滚去,不停地躲避,直至——鱼叉锋利的尖芒抵住了她的咽喉。
粗大的麻绳将女妖捆得有如蚕茧。她竭力挣扎着,声声惨叫。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她无力地瘫软在地。麻绳勒入她皮肉中,雪白的肌肤翻卷开,流下一滴滴白色的血液。
云端听着领头大汉得意洋洋地叙述,委实觉着匪夷所思。
她虽看不出这妖怪是何等真身修为几何,可能化出人形,起码有几百岁了。几百岁的妖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捉住了?甚至不曾反抗?云端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不成这妖怪是菩萨投胎?
啊呸!怎么可能?!
她再度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妖。忽然,她的视线落在女妖的小腿上——竟有一处对穿的伤口。她撩起破布般的裙摆,愕然发现这样的对穿伤居然不止一处。且,在她的右肩上,也有对穿伤。
云端猛地抬起头,盯向最近的手举鱼叉的人,“这是你干的?”
那男人茫然地摇着头,“不是!不是我!”
另一个人急忙将手中的鱼叉往回缩了缩,也矢口否认。
领头大汉不满道:“我们还要这妖怪交出宝珠呢,怎会真得杀了她?我们这些兄弟可不是没脑子的鲁莽之人!”
的确,虽是对穿伤,可细看伤口,却非多齿鱼叉造成的,而更像是一根根独立的尖锐利器造成。
云端困惑了。
依着大汉的说法,这女妖夜上定风塔盗珠,本事自然不低。即便受了伤,却并非致命伤,何至于虚弱至此?
她不由低低嗤笑一声:就凭这点儿能耐也敢盗宝?脑子有病罢!
嗤笑声落入女妖耳中。她的后背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头。云端对上她的视线,心下不禁一抖。
如果说先前是滔天的愤怒,此刻却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她从未见过这般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冷声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女妖双唇微动,良久,云端方隐隐约约地分辨出,她说的好像是——“袋子”。
袋子?什么意思?
女妖抬起头,牵动了缚住她脖颈的麻绳,粗糙的麻刺深深扎入肉中。女妖的脸色愈发苍白,瞳孔猛地一缩,仿佛不堪忍痛似的。忽然,云端僵了一瞬。她慢慢蹲下身,抬手轻轻探向女妖脖颈上的麻绳。
“别!”有人出言阻拦,生怕云端松开麻绳放走妖怪。
云端恍若未闻,直至手指落在麻绳上,任麻刺扎入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飞快渗出,然后仿佛活了般,径直钻入麻绳中——不不不,准确地说,更像是麻绳有如一条吮血的蛇,将那滴血吸了进去。
“咦?怎么回事儿?”火光下,众人看得分明。领头的大汉站得近,看得更是一清二楚。然而,他们只看出了这情形古怪,却不知云端心里震撼更大——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伴随着那滴血被吸入麻绳的,还有自己气脉里的一缕真气。虽则不过是极微弱的一缕,却毋庸置疑——这麻绳有问题!
云端的视线顺着麻绳一点一点划落。从脖颈到肩背、双手、腰身,直至双腿,女妖被捆了一圈又一圈。无数跟麻刺刺破她的肌肤,扎入肉中,吮吸着她的血,也掠夺着她的灵气。不再是一滴血一缕灵气——积少成多,难怪这女妖不堪一击,竟被十几个凡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麻绳是哪儿来的?”云端猛地望向领头大汉,语气冰冷。
“不,不知道。”大汉吓一跳,赶紧问另一人,“鲁老三,我记得方才是你拿麻绳捆这妖怪的罢?”
被点到名的鲁老三赶紧辩解:“不是我带的,是,是——是,是你,二勇——”他从人群中找到目标,“二勇,这麻绳是不是你塞给我的?”
“胡说!不是我!”二勇的头摇得跟风车似的,“我只有鱼叉,可没带麻绳。再说了,这玩意儿又重又扎手,带着它做甚?咱们是巡堤啊——”
没错!夜巡的目的是为防大潮漫堤,会带上火把、铜锣,木棍和鱼叉不过是壮胆防身之用。可谁会带一捆麻绳呢?
“可明明是有人塞给我的,还让我把这妖怪捆上。我听着就是你的声音啊!”鲁老三困惑地直挠脑袋。
“不可能!”另一人出声了,“二勇一直跟我在一起,没往你那边儿去!”
夜风嗖嗖渐起,海浪汩汩泛翻,潮水层层涌上来。雾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海滩上。明亮的圆月也被雾气所笼罩,仿佛禁不住这诡异的幽寒,缩瑟着微微颤抖。
“咣!”云端手起剑落,麻绳“啪”地断了,如一截两段的毒蛇如泥委地。
“啊?你想干什么?”有人惊叫道。
云端环视诸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这麻绳有问题。而更大的问题是,它并不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人带来的。那么,奇怪了——难不成是鬼给给你的?”
“鬼?”鲁老三当即吓出一身白毛汗,拼命摆手,“不,不,不可能!不,不会是鬼……不是鬼……没有鬼……”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面儿上的惊惧之色却越来越浓。
被解开束缚的女妖喘息了片刻,用力撑着手臂,终于直起上身。“哗啦”,松开的怀抱中落下一物。众人齐齐望去,便见一只色泽鲜丽的螺壳扎在沙粒中。女妖赶紧扑过去,将螺壳紧紧搂在怀中,喃喃低语,恍若失神。
“很显然,这件事不同寻常,其中定有猫腻。”云端望着领头大汉,“你们说定风宝珠不见了,我帮你们查明真相,找到宝珠如何?”
“……怎么找?”大汉怀疑地看着云端。
云端唇角一勾,亮出手中青光熠熠的宝剑,大声道:“我是碧霄门的修行者,姓云名端,紫金峰弟子。我想,你们并没有在她身上搜到宝珠,所以我怀疑你们被人利用了。就算你们杀了这妖怪,也未必能找回宝珠,而我是修行者,自然有手段找出真相。”
“那要多久?”有人嚷嚷道:“不见了定风宝珠,定风塔还能挺多久?眼看飓风季就要来了,万一暴风雨把定风塔刮倒了,我们就要遭大难了呀!”
“没错!没错!”众人纷纷叫起来,“以前无论刮多大的风,定风塔都只摇不倒。有了定风宝珠庇护,我们这里才能太平!”
云端脑瓜子“嗡嗡”作响。她不耐烦了,把碧麟剑往前一递,“行!要不你杀了她,看看你们的宝珠会不会自行现身?”
叫得最凶的男人一缩脖颈,踉踉跄跄地急忙躲开。
海边渔民,长年与大海搏击,性情彪悍勇猛。而挑选来夜巡的男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也就亏得云端甫一现身就镇住了所有人,不然,哪儿会有人听她啰嗦?眼下,虽则她的做法令人不满,却无人敢与她叫板,只得哼哼唧唧地勉强克制着。
云端软硬兼施,正要再说几句安抚的软话,突然扭过头,视线投向幽黑的远处。
海涛声越来越大,鼓噪着冲击海塘堤,溅起水花无数。裙摆猎猎作响,云端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
黑暗中,似有怪兽无声潜伏。
最近正值甲流爆发期,大家都要做好防护呀!
笔者不幸中招,发烧四天,退烧后一下床,腿都打颤。衰老是人生必然走向,而症状之一就是生病的恢复期变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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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