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第61章 刻意的争执

不出所料，白帝这一下又躲了慕容枫好几日。

慕容枫此刻正在上天庭的后花园采一些花种，打算将来带回紫阳峰尝试播种，可毕竟是上天庭独有的花卉，也不知道在紫阳峰上能否成活。

小蝴蝶正在辛勤的给她干活，而慕容枫拿着锦帕跟在一侧等那些艳丽的花粉，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要是上天庭当真抓住了风弦月该怎么办？风清苑那里你要怎么交代。”

慕容枫也有所迟疑，“那要不要提前把清苑的身世告诉帝君呢？毕竟清苑也不知道上天庭在捉拿他的父亲。”

“他如今一心修炼，根本不知道上天庭发生了何事，等他师父天枢星君抓到风弦月以后，恐怕最惨的就是他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师父居然要为难自己的亲生父亲。”

慕容枫眼眸垂下，继而将手帕叠好，“既如此，那我去找帝君坦言吧，否则等到一切败露，他又会怨我瞒他太多。”

小蝴蝶也道，“是啊，有些事他迟早会知道，为了风清苑的安全着想，还是得去跟他坦诚相待。”

天才刚亮没多久，慕容枫折道前往了白帝的寝殿，“想来他还没有去朝议。”

慕容枫赶来及时，白帝正要整装出门，见她在殿外候着反而有意绕过了她，慕容枫后脚就跟了上去，加快步伐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帝君！”

白帝原地停下，略微不耐烦的看向另一侧道，“何事？”

慕容枫见他又起步，便径直说出了口，“是关于清苑的事情，我想给你好好解释一下。”

白帝皱眉道，“你与他之间的事不是已经在龙族告知过本座了么，本座信你还不行吗？”

慕容枫见他急着要走，反而松开了手，停了下来，“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我为何会跟他一见如故吗？”

白帝停步，继而转身，口吻中满是不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本座不想知道。”

慕容枫这才喊道，“因为清苑姓风！”

慕容枫不紧不慢的走上前，看着白帝眼里的各种疑虑和无法置信，“他姓风，他是风弦月的孩子，可他自从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父母，而我……是他第一个寻到的亲人。”

白帝吸一口气，“随我来。”

慕容枫一路追随至中天神殿，白帝见她犹豫便屏退了两侧的守卫，“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

其实慕容枫对风清苑出生的过程也不太了解，“我们下山遇到他的那一回，他是故意将我劫走的，后来他便同我相认了。只是当时我自己的身份都无法公之于众，所以也只能将他跟我的关系一并隐瞒了。”

白帝思忖道，“你当时是以为神女族的人还在追捕你是吗？”

慕容枫道，“嗯，那时我并不知道神女族已然覆灭，是后来师兄——是后来……我找了清苑他一起追随你的脚步才赶去的神女族，知道了一切。”

“他一直在凡间寻找他的父亲，但我并未告诉他多少有关他父亲的事，他也大概知道我与他父亲之间可能存在一些隔阂，所以他很懂事，甚少问起，只从来一个人默默无闻的在下界寻找着。”

白帝又问，“那后来昆仑墟一役中你遇到风弦月的事情也未曾告知过他？”

慕容枫轻轻颔首，“我不想让他为了我跟他父亲之间的恩怨而矛盾。”

“可你在欺瞒他。”

慕容枫的眼神落寞下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清楚这一切，也许等他有朝一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能明了了。”

白帝道，“天枢跟玉衡在下界捉拿他的父亲，他早晚都会知晓这一切的。”

慕容枫抬眸看他，“所以……我才想要来找你商量。”

白帝沉默。

慕容枫道，“……你其实是相信他的对不对？他跟他父亲不一样，虽然童年过得十分凄惨，但从未改变过一颗赤诚之心。风弦月的所作所为，是跟他无关的，他不该为父辈的错误负责。”

白帝道，“本座自然分得清善恶是非，无需你来提醒。”

这下慕容枫的心事也放下一桩。

慕容枫试探道，“那你能不能……换个武神去缉拿风弦月呢？至少不要是清苑的师父天枢星君。”

白帝略加思索一阵，“本座自会重新安排。”

慕容枫又问，“那你们抓到风弦月以后会直接杀了他吗？”

白帝坦诚道，“他不会，但迦兰必死无疑。风弦月他是魔宗的人，我们还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有关魔宗的消息，所以可以暂且留他一命。”

这样的结果差强人意，慕容枫自觉不需要再过多争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谢帝君。”

二人相对沉默，慕容枫正欲再说些什么，可朝议的武神文官已候在殿外，她不该再占用宝贵时间，便颔首道，“帝君若是无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白帝目送她离开的倩影，随后走上台阶，吩咐道，“都进来吧。”

朝议过后，慕容枫仍在中天神殿外，听着几位仙官的交头接耳，“帝君为何突然将那追捕魔宗的天枢星君换成了天权武神？难道是在怪他办事不利吗？”

“我看未必，帝君不是说了么，让天枢星君抽出更多时间来带龙族的那个小徒弟。”

“看来帝君是真的很重视那清苑殿下！”

“毕竟也算是他同族的后生晚辈了。”

慕容枫等着等着，终于望见了一身白衣胜雪的帝君，白帝也没料到她还在殿外候着，问道，“你在等我？”

慕容枫轻轻颔首。

白帝问道，“方才的话没有说清楚吗？”

慕容枫又微微摇头，“不是……是我想见你。”

白帝一愣，看向不远处尚未撤完的诸仙，果真有人耳尖听到了，转身的瞬间便被白帝的目光吓得又急转回头，不敢再关心身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白帝没有呵斥与拒绝，慕容枫又挽过他的臂弯，仰头看了他一眼。

白帝不再多言，往前走去。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去向哪里，慕容枫既想跟他亲近，但又怕引人猜忌，真是矛盾至极。

白帝目视前方与她交谈道，“说起来，那风清苑该叫你一声姑姑？”

慕容枫回道，“嗯，他私底下都是叫我姑姑的。”

白帝忽而觉得这风清苑看起来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毕竟他曾经还在下界用自己的血跟鳞片救过他一命，“那你们二人退婚之事有决定好吗？”

“决定好了，再过两日他就会给龙族寄信，说他目前一心修炼，只想着要有一番作为，若提早成婚生子的话，反而会教他分心，无法相顾两全。届时我也会前往龙族说服众人成全他的想法。”

白帝挑眉，“原来如此。”

“既然你跟他有血缘，那这婚事肯定是要作废的，本座亦会教天枢星君陪他一并前往龙族去游说的。”

慕容枫面露喜色，将手中挽着的胳膊又抱紧一分，“谢谢帝君。”

白帝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作懵懂，她这样将自己的臂弯圈在怀中，让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她胸口的柔软与温暖，这沟壑又窄又深，夹得他有点儿气血上涌。

他忽然加快了些步伐，慕容枫没扣得紧，他的手臂就这样从她胸怀中抽出一些，然后被慕容枫轻轻拉住，“你要去哪儿？”

分明是她心中有鬼，可说不出话来的人却是白帝，“……”

见他只顾着往前走，慕容枫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跟上道，“你慢一点。”

白帝这才停下来看她，问道，“……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枫不解，又重新抱回他的胳膊，贴近他道，“我不能跟着你吗？”

“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白帝忍着一口气跟她解释，可慕容枫却充耳不闻，“我是昭华仙姬，便不能再喜欢你跟着你了吗？”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语气虽硬，但手上并未有任何拒绝的动作，可就这一句斥责，也教慕容枫低下头来，泫然欲泣。

“你——”白帝当真对她束手无策，“你怎么……”

慕容枫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掉得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尽管知道她这是在拿捏他，可他就是说不出更重的话来阻止她这一行径，“……”

见他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哄人的话来，慕容枫也很无语，便将脑袋靠上他前胸，姑且用点他的衣襟擦拭一下泪水好了。

白帝恍惚间有种被她调戏的错觉。

慕容枫蹭干了几颗泪珠，再抬头看他，白帝不自觉将眼神飘到一旁，“没什么事就走吧。”

慕容枫点点头，继续挽着他的胳膊跟随在他身侧，朝寝殿走去。

这一路走来还好没几个人，大家也只敢看过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向别处，等靠近的时候拜谒一句“帝君”，随后便灰溜溜的跑了。

小蝴蝶道，「你可真行，把一群人吓得跟见鬼一样。」

慕容枫微微侧仰看白帝不变的脸色以及微红的耳垂，再低头瞟一眼被她纳入胸怀的那只僵硬的胳膊，「……他分明受用得很。」

「那你还敢跟他回寝殿，就不怕他——」

老实说慕容枫有九成把握确定他还没有消气，所以打定了他不会接受自己的主意，肆意的调戏他。

就这样徐徐前行着，慕容枫的眼睛也一直没从白帝的身上移开过，直到白帝停下脚步，她才侧望过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了一大跳！

面对面走来的司命星君对着白帝行了个礼道，“帝君。”

白帝亦是颔首。

慕容枫却战栗了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往白帝的侧后方撤了一步，并把脸转向他的手臂后面，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羞于见人。

她这些动作再轻微也被白帝察觉，白帝看了她一眼，再看向盯着她的司命星君，司命星君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神有点儿过于放肆了，“……这位、是昭华仙姬吧？”

见他又换上一副礼貌的笑脸，白帝也没有藏着掖着，“正是她。”

慕容枫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胳膊，小声的对司命行了个礼，“见过司命星君。”

司命道，“早就听闻昭华仙姬被帝君您召入了上天庭，小仙也有上百年没去过南天仙族了，倒不知昭华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他说着就要上前一步仔细瞧瞧，白帝明显感觉身侧的慕容枫又往他身后挪了一点，心想着她难不成是怕自己的容貌被司命星君看穿？毕竟司命关注过凡间渡劫的昊辰，自然也认得他的师妹慕容枫。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帝抬手阻止道，“怎么，司命你是很闲吗？需要本座给你安排点事让你忙起来吗？”

司命这才止步，不再探究他身后之人的一切，垂首道，“……小仙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小仙告退。”

因为慕容枫的奇怪举动惹得白帝往身后又看了两眼司命的背影，慕容枫这才恢复了从容，又轻轻握住他的臂弯，“帝君，我们走吧。”

她的动作突然没有刚刚那么亲密了，反倒让白帝松了口气，也倍感失落，心想她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小小的司命星君比他堂堂帝君还有威慑力让她害怕？

此时小蝴蝶在慕容枫的内心肆无忌惮道，「等着吧，你爹回头准要训你一顿。」

慕容枫垂眸不悦，就这样想着心事牵着白帝的手一路走进了他的寝殿，直到对方将她唤醒，“怎么？怕了？”

慕容枫抬眸看他，轻轻摇头转移话题道，“帝君要做什么，我陪你行吗？”

白帝道，“我要沐浴更衣，你也要跟着吗？”

慕容枫被他呛话，也没半分受打击的样子，“……我可以跟着服侍吗？”

白帝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慕容枫自顾自平静的说道，“若帝君不喜欢我那么主动，那我就在外等候好了。”

白帝真是被她的虎狼之词吓得一惊一乍的，“跟我来。”

慕容枫在他身后愣住，白帝又道，“磨墨。”

待他转身回看之际，慕容枫这错愕的表情也被他一下捕捉到，见她心慌低头，白帝这才旗开得胜的扬起了唇角。

慕容枫站着磨了会儿，没过多久就坐到了白帝身侧，她本想再靠近些，可惜坐在他的右侧怕妨碍他执笔，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看了一眼书信的内容，大概就是写给龙族的一封家书，目的在于解除风清苑跟昭华仙姬的婚约，慕容枫见他一丝不苟的书写着，忽然觉得他好像跟从前也没太多变化，此刻坐她身旁的就是平易近人的昊辰师兄而非高冷偏执的白帝。

“师兄。”她脱口而出唤了一声，白帝的笔尖渗下一滴墨，将白纸染黑。

慕容枫又道，“若我当初在那个木屋里答应了你……我们还会变成如今这样吗？”

白帝不明白她所言何意，放下纸笔，没有看她，“……你答应了又如何？”

慕容枫不解道，“你就没有想过为我的清白负责吗？”

白帝愣住，目光转移。

“其实在上天庭的这两个月，我渐渐也明白你的心意了。”慕容枫起身低头看他，“你从不主动来见我，你也不在乎我在这儿遇到了什么难题……你仅仅只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白帝的手指蜷曲，但未做任何解释，毕竟有错在先的人是她，凭什么要他低下头。

“你是不是在庆幸，还好我当初没有答应你，这样你才能脱身得干干净净。”慕容枫说着泪水就断线滚落，“我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挨下了那八十一鞭，死得干净利落，是不是于你而言会更好？或许我那时被迦兰掳走也没关系，反正即便我现在还活着，还站在你眼前，你也不在乎这一切，不再爱我了……”

“你说够了没有？”白帝终于被她激怒，可慕容枫不管不顾，完全无视他的怒火，“是因为我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是么？”

小蝴蝶看战火引燃，惊惶道，「你惹他干嘛？你明知道他不是那么想的。」

慕容枫来不及跟她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沉浸在与白帝的争吵中，“你既然如此怨我恨我，不想再见我……我也不想再这么低声下气的看你脸色行事了。”

“等龙族的婚约一经解除，你要么放了我，要么就杀了我，别再同我虚耗下去了。”

白帝闭眼，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滚。”

慕容枫随即哭着跑了出去，依旧等跑出很长一段距离，确认白帝没跟上来这才补上解释，「我激怒他只是为了能尽快离开这儿，你看他都亲自修书回龙族了，这婚事肯定能解除，届时我再那么依赖他倒贴他的话，哪儿来的理由让他放我下凡呢？」

「哦，原来是这样，先讨好他让他赦免你的罪，再惹怒他让他不想见到你……我明白了，你这连环招真行，没想到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安然无恙的要离开上天庭了！」

慕容枫正庆幸着，迎面却走来个兴师问罪的人，“……司命星君？”

司命的眼里全是焦虑跟怒意，气道，“还不跟我来！”

「看来你惹怒的不仅仅是帝君。」

可面对帝君的责骂她还能颇有底气的还嘴，轮到司命星君，就只能被他指着脑门训，“我这都跟你提醒百八十遍了！你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还敢去招惹他！你不要命了吗？”

慕容枫低着头，时不时躲一下他的手指，委屈的解释道，“……我这不好好的吗？”

“你、你——”司命星君就觉得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当真是恃靓行凶！这要是个凡人你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可他是我们上天庭的帝君！他活了三千多年了，他会看不透你的用心？”

慕容枫沉默，看司命教训累了，轻轻的顶了一句嘴道，“可他没有我的摄心之力啊……人心隔肚皮，他哪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过是假意爱着他想要在这上天庭待得舒服点儿，有什么不对吗？”

司命简直要被气笑，“你那女娲后人的神力算什么？他若真想弄清你的心思，这上天庭有的是神器法器，一验便知你的真心！”

这下轮到慕容枫木讷了，“真有那样的法器？”

司命也细想了下，皱眉道，“……还真有，就在月下仙人那儿。我记得……有一种红绳便能检验一个人的真心所爱。”

慕容枫的神色添上一抹惊惶，不过司命摆了摆手，“无妨……帝君他无心情爱，这两千年来几乎从未去过月下仙人那儿，可能……不知道有那样的东西存在。”

可是慕容枫提醒他道，“他现在不同了，会不会……”

司命原地跳起，“我这就去月下仙人那儿销毁那些红绳！”他向前跑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多瞪了慕容枫几眼，“你给我好好待在漪澜殿，别出去作威作福了！”

慕容枫目送他远去，心下也平添了一丝焦虑，“……测试真心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