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染看清门口来人是赵闻濯,手持长剑,剑光寒锋刺目。意外之余,也知晓赵闻濯的稳势心思,继续假意柔弱不坏了对方的事。
“这可是林家千金,你不怕县令位置不保?”
“威胁我?”
赵闻濯只觉听了什么笑话般,目光幽冷审视匪头,薄唇噙着一抹冷笑,这些自然也是撞进了林若染的眼里,只觉眼前男人气势还挺唬人。
匪头也不是个酒囊饭袋,言语试探出手中女子并非赵闻濯的软肋,架在林若染脖子上的刀刃松动挪移,刚才还嗜血有把握的目光,此刻已经在用余光搜寻四周能方便他逃离的法子。
就算这婆娘没有价值,若是今日无法逃出生天,那他也得拉一个陪葬。
林若染感受到背后贴身之人的气息忽高忽低,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晃动无序,反映出拿刀之人的心思起伏不定。
她没有动,双目静看眼前的赵闻濯,二人眸光相撞,只是一瞬,赵闻濯便改了口吻。
“好,我答应放你走。”
此话一出,林若染直观感受到匪头的情绪在逐渐平缓,她接着递了个眼色。
赵闻濯把手中的利剑收入鞘中,抬眼继续冷言:“现在我收了剑,你也可以走了。”
“别想耍什么花招!”
匪头心神关注厅内,双耳闻厅外打斗声从方才兵刃相撞声到现下安静如深山幽谷,知晓现在只有借机会逃,不能继续僵持。
一手握刀,一手钳制逼林若染随他的退步而去,他的目光一步一警惕,赵闻濯一步一进,待匪头退到了厅里的一面墙时。
匪头用力把挟制的林若染往赵闻濯怀里一推,趁机按下墙上的隐秘开关,墙面开了一扇门,纵身一跃而入,消失在幽黑的密道中。
赵闻濯一时失神,被绳索束缚住的林若染无法改变轨迹,直直跌进对方胸膛,由于赵闻濯身形高大,她视线范围有限,此时无暇他顾,只是催促着对方给她解开绳索。
而赵闻濯被撞的晃神,生平第一次被女子投怀,听到林若染的话,像是被摄了魄般木讷听从替对方解开绳结。
脱离束缚的林若染,快速说了一句谢谢,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小满,带两个密使跟上去,看看有没有孩子和女子的下落。”
命令一下,三个残影滑过二人视线,遁入刚才匪头逃亡的那个密道中。
赵闻濯还未从林若染的撞怀之举回神,又来个一记奇幻惊事。
果然,眼前这林家千金还真不像外界传闻那般纨绔离经叛道,短短几日,她是与流言截然相反的一个人。
大义,善良,而且聪颖。
方才林若染的眼色让他莫要紧逼对方,当时未曾多想就照着她的意思做了。
赵闻濯还是不太明白,便直率开口道:“林小姐,方便请教一下为什么要给他机会逃?”
林若染这才得空拍拍衣袖上沾染的尘土和草屑,一边走到吓傻了的碧落身边解绳子,视线背对赵闻濯道:“他死了,咱们从哪知晓被他拐来的妇孺在何处?”
赵闻濯哑口无言。
这女子当真不一样,心思玲珑,内心庆幸自己没找错人,与林若染合作,一定会找到长姐。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越发笃定。
*
林府。
林若染回到府内,今夜父兄破天荒的竟没有罚她的意思,便用完膳就洗漱去见了周公。
翌日一早,她正准备出门,却被碧落告知今日赵闻濯休沐,让她不用去往县衙了。
“我哥出去了?”
“少爷他……”
碧落正咧嘴喜形于色要把少爷今日要去邻县巡铺的消息告知小姐,结果小嘴刚张,一个令她生畏的人影撞入她的眼中。
“咋了,怎么突然噤声了?”
林若染刚被碧落欣喜神情吊足胃口,紧接着就不说了,还一脸难言怂样。
“别怕,我哥出没出去,要是出去了,咱俩今个儿去承乐楼逛逛。”
“小姐……”
碧落此刻左右为难,她要是提醒小姐少爷就在她身后那就得罪了少爷,要是帮少爷小姐又要说胳膊肘往外拐。
林清执挑眉示意碧落不要告诉林若染,想继续看这个傻妹妹发梦。
“哎,你太怂了,多跟着本小姐混壮壮胆子,走!”
她拉着瑟畏低眉的碧落转身就走,霎时双眸中看到正对她微笑的大哥!
心中一凉,自求多福。
这才后知后觉地瞪了眼拉着的碧落,不知道多提醒几次?
“壮胆?带为兄也去壮壮?”
林清执的笑在林若染此刻看来,毛骨悚然,因为哥哥很少会明目张胆的笑,而且现在哥哥俊脸上的笑感觉很有阴谋。
“哥!我错了!”
“扑通”一声,林若染识时务跪在地上,垂下头,一袭墨发随着动作从秀肩滑落遮住了半张明艳的脸。
林清执见状,憋笑勾唇,刚好和被这举止惊起脑袋的碧落对上了视线,两人沉默不语,浅叹一声。
这妹妹真的是变得越发乖张鬼精。
这小姐真的是变得越来越胆大了!
“开始把这等把戏用到为兄身上了?”
林清执沉声严正,不等跪地之人回应,扔下一句“收拾一下,随我去益清县。”后便走了。
——
益清县。
林若染不知兄长为何今日带她一起来视察店铺经营,但兄长的话就是难违……
她乖巧跟在林清执的身后,无聊到故作萌态的自顾自玩起来了,林清执刚踩过的地方刚得空,她复而踩上去,就这样专心消磨时光。
哥哥在专注于掌柜谈论账簿和货单,以及近来生意亏盈原因,而她闲心到乏趣。
林若染便朝铺内小厮勾手要了细茶点心解闷,一副旁若无人地享受起来。
店内时而有客人来往,见状都不由得多瞅两眼座椅上这个不拘举止的女子。
毕竟是邻县,这里认识林若染的人并不多,店内小厮也是方才听闻掌柜和主家商量时得知这女子是林家千金。
“这哪里是千金,分明就是粗俗之人。”
坐没坐相,吃茶点也是没个正经,谁家千金一口一个莲糕,还没吞下就灌入一盏茶。
纨绔无知,离经叛道。
林若染好像注意到了旁人的眼色,她抱歉悻悻故作闺中女子那般动作轻柔缓慢。
哎,当大小姐可真麻烦。
林清执终于处理完了一干琐事,领着百无聊赖的林若染就上了马车。
“哥,是要回家了?”
“城东还有一家。”
什么!还有一家,这都第二十家了。
林若染知道林家富有,可今日跟着哥哥的确长了见识,原来林家比自己想的更富贵。
“今日感受如何?”
林清执眉目清柔,修长的手掌在玉盏茶器上游刃,举止文雅沏了茶,顺势把一盏茶推至林若染面前问道。
林若染嘴角抽搐挤出笑容,兄长越是随意从容,她越是要恭谨处之。
俨然一种外出采风结束还要考试的样子?还是面试问答。
她暗自稳了稳心神,端起茶杯故作专注品了品,喉头吞咽,声音端正道:“哥,我也没做过生意,不懂其中门道。”
“不懂?”
林清执端起的茶盏停滞在唇边,闻言后把茶盏轻置回茶桌上,言语似是不信,黑眸深凝一旁的妹妹。
不懂还能把承乐楼打理如此详细周到,而且还会为了躲避他把承乐楼交由他人代掌,她却知道在幕后收渔翁之利。
林若染心虚发笑,端起茶杯继续轻嘬一口:“你们谈论那些我是真听不懂,但我觉得吧,哥你何必每次都亲力亲为查账呢?”
“此话怎讲?”
“他们这些做事的,无非就是图个赚钱,事多也是那点钱,事少也是那点钱,而且你还管的这么紧捞不着油水。”
“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就不会那么用心去做事,我倒觉得兄长可以谋划一些奖罚。”
“当然啦,也不能不管,但可以请人管,然后每三个月或半年一次你亲自查账,其余时期让下面的掌柜带账册至具体位置汇报就行。有些无伤大雅的油水还得让他们捞。水至清则无鱼嘛。”
“好像都是些口头想法,至于行不行我也没试过,也没做过生意,有哥在,我只需要学会如何花钱就行,是不是,哥哥?”
林清执笑而不语,他这个妹妹啊,看来是真的变了,学会估摸人心了,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想着既然妹妹偷偷经营承乐楼,今日才顺带来瞧瞧。
整日妹妹虽面上无心生意,但实则观察细微,掌柜们都是阳奉阴违的主。
林家行商多年,积弊至多,还需时日慢慢来。
林若染前世只是一个打拐师,但也深知人皆是为利而往,而且还是商人,更是无利不起早。
就像承乐楼的那些,包括她养的那些密使个个武功高强,还不是她给的钱多。
想起承乐楼,昨晚救到的几个女子和孩童不知如何了。
本是今日打算去瞧瞧看望一下,有小满与清明照顾着,但她还是想去看看是否安然才安心。
“哥,我想吃城门口那家奶酪汤圆了,你先回去吧。”
林清执没有阻拦,点点头放林若染下了马车,可没走几步,林若染就碰到了赵闻濯。
“林小姐,昨夜受惊,怎么没在家好好休息?”
“一点小事,又没受伤。”
林若染倒是心直道:“你不是今日休沐,怎么还出来?”
瞧着赵闻濯一身装扮,不像是放假的闲时衣着,更像是要出去打架。
身上深色的锦袍被腰间束带收紧,手腕处多了一对鎏金烫纹护腕,墨发束起,可发冠非平日戴的玉冠,而是束发高马尾。
这身劲装如侠客的赵闻濯英气俊朗,不由得让林若染深思这县令看不出来还有这武将模样的时候。
“不会是去救人吧?”
“昨夜那人交代他上家是香远县的。”
赵闻濯没有全盘托出,因为那人身上的暗纹和当年骗姐姐的那个人身上的纹样一样。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若染不过问这种事,既然官府着手了,她也不便插手,而且对方是赵闻濯,相处几日反正此人不是坏人。
“对了,这个拿着,要是遇到困难拿着它去任一家林家铺子,有求必应。”
赵闻濯愣神,接过林若染从身上取下来的雕花小令,一朵莲花纹样栩栩如生,准备道谢,身侧温柔调笑声又说:“回来记得给银钱,不白帮的。”
他勾唇不语,道了一声谢后,策马离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