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柱子把沈澜玉那些财物都卖了,也只凑够了五百两。剩下那一百两,他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弄了。
一百两,这是村儿里一家人大半辈子的生活费,姜家村条件落后艰苦,很明显是借不到。
中午,他坐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儿草,心情烦躁不堪。一百两,该去哪儿弄。这穷乡僻壤的就算卖房子也没人买啊,谁也不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时,偏房里传出一声嗷呜叫,姜柱子瞬间皱起眉头,满脸不耐烦,一口啐的吐掉了嘴里的草。
“叫叫叫,天天晚上鬼哭狼嚎的,烦死了!”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盯着那扇门想着什么。半晌后,他起身走了过去。
“媳妇儿,跟你商量件事。”
陈婶边绣鞋边问:“啥事儿?”
狼女坐在小凳子上,好奇的看着他们俩,乖巧的不出声说话。
“你看看女儿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有就拿过来给我,我去卖了。”
陈婶一个愣怔,抬头看他:“女儿身上哪儿来的值钱物件儿。”
姜柱子站在门口喘着气,炎热天气让他生出无限暴躁,心中闷着一团熊熊烈火,语气也躁急至极。
“你快找找,还差一百两实在没地方凑。你找找看有没有,要是没有,我就寻个媒人把女儿嫁了,反正县城里的富家老爷多的是,怎么着也能收个五百两银子回来。”
陈婶瞬间气的浑身颤抖,“噌”的一下站起来。
“你是不是疯了?!女儿的病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把她嫁出去!还找富家老爷,正经的富家老爷会娶个年龄能做他女儿的人?!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姜柱子也来火了,大声跟她吵了起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博楚需要钱,我凑够家里所有积蓄都凑不齐那一百两!那公子说最多二十天来接她,但你看看都多少天了?!十八天了,连个影儿都没有!现在粮食涨价旱灾横行,鬼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们的!我是她爹,我还不能给她寻个亲事了?!”
一提到姜博楚,陈婶瞬间没话说。
两人吵的面红脖子粗,狼女左看右看,身子慢慢往后退去,很是不安。
“你先看看她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别让博楚等久了。”姜柱子大声喊着。
陈婶纵然生气,但还是转头闭上了眼。
“女儿身上有个黄金发冠。”
她们天天待在一起,陈婶怎能不知狼女身上藏着东西。
姜柱子眼睛瞬间亮起来了,连忙催促着。
“那太好了,你赶紧拿过来,正好抵了那一百两!”
陈婶叹了口气,走出房门:“她对我们有戒备,我在绿豆汤里加点儿蒙汗药,睡着了再拿,你赶紧出去买。”
“行。”
姜柱子很快就将蒙汗药买了回来,陈婶盛好绿豆汤,走过去放在狼女面前的桌上,便转头抹着眼泪。
“娘对不住你。”
狼女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婶,眼神澄澈透亮、亮如玛瑙,似乎不懂发生了什么。良久后,她回头看那碗绿豆汤,抱起来慢慢喝掉了。
快了,沈澜玉就快来接她了。
狼女喝完绿豆汤没一会儿就困了,她自己跳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闭上眼睛睡觉。乖巧至极。
陈婶站在她的床头,沉默片刻后,伸进她的衣袖将发冠摸走了。
姜柱子看到陈婶从房间出来,她手上的黄金更是闪闪发光,他憨笑着接过手,眉开眼笑。
蒙汗药让狼女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而姜柱子拿着那个鎏金玉冠,卖了正好一百两。
狼女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衣袖,却没摸到那个熟悉的东西。她立马翻身蹲在床上,却眼前一花,一头栽下床、摔在地上。
“嗷呜嗷呜……”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她急得心都要掉出来,翻来覆去把床找了个遍,甚至钻进了黑乎乎的床底,可都没找到那个鎏金玉冠。
“嗷呜……”
狼女只能呆愣在床边,杏眼渐渐涌上水雾,玉珠悬落。
那是沈澜玉送给她的,她怎么能弄丢呢。
陈婶站在门口,默默转过身。
二十日之期快到了,希望那位公子能如约而至。毕竟家里这种情况,还不如把女儿送出去。
姜柱子的性格她知道,只要动了嫁女儿的念头,以后还会有。那位公子看起来对女儿很好,女儿和他在一起,比那些富家老爷强。
狼女坐在床上无声哭着,委屈的像丢了玩具的小孩儿,不住用衣袖擦去泪水。粉唇紧紧贴在一起,倔强又破碎。
“鱼,鱼……”
鱼什么时候来接她,她不想在这儿待了。
她抓紧身下被褥,指甲一点点陷进被褥棉絮中,眼睛红如滴血,眼泪不断滑落面颊,闷声打湿衣裳。
那是鱼最后留给自己东西,没有了,没有了。
晚上的时候,陈婶端来了饭菜,但是狼女缩在床上,并没有下去吃饭,只是抱着那只兔子,一起藏在黑暗中。
陈婶想要上前看看,却被她威胁的呼噜声定在原地。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陈婶愣了半晌,悄悄转身出了门。
二人彼此心里都明白,刚建立起来的些许信任,顷刻崩塌消散。
*
第二十三日,衍州端王府。
姚忠端着药碗进房间,床上安静躺着一人,姿容绝色,却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脸颊有道鞭痕,嘴角泛着淤青。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世子,该喝药了。”
姚忠轻声说着,盛着一勺药、搭在沈澜玉嘴唇上,慢慢喂药。
他望着床上的人,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世子昏迷十五天了,那天郎中来府里,他帮着褪下世子身上被血水浸泡的黑色衣裳,才发现世子身上全是刀伤。
这些刀伤都是沈澜玉单枪匹马闯回王府的证据,不知道他回衍州的一路上,到底被人追杀了多少次。
“世子您快醒来吧,王妃又是照顾您,又是为您拜佛祈祷、手抄佛经的,轻断食好多天了。”
当初遇刺,姚忠护着沈澜玉离开后便用了假死之法,之后就跑回衍州报信,谁知不过几日老王爷便去世了。他和老王爷暗中留下的人手蛰伏等待,顺带寻找沈澜玉的下落。
那日姚忠收到眼线的密报,说有了沈澜玉的行踪,他便率领暗卫立马出动找上了沈澜玉。
“我先独自进城吸引注意力,你们去找母亲,务必护母亲周全,然后再来王府。”
这是沈澜玉下的命令。
他们人手不多,但沈慕凡这段时间忙于找沈澜玉的踪迹,将势力大多扩散了出去,且老王爷留下的都是精兵暗卫,所以他们是可以与之一战的。
沈澜玉进城后也遭遇围攻,新伤旧伤一起、身上拢共有几十刀,加上被沈慕凡打的鞭伤,差点儿要了沈澜玉的命。除了这些外伤,郎中说还有急火攻心的内伤。
姚忠震惊之余还有无尽的心疼。
老王爷去世,世子应该是最难过的。虽然表面看起来无事,心里定是悲伤和生气的,只是他不能像小少爷一样肆无忌惮的哭,毕竟现在他是沈府的天,不能塌。
老王爷死亡的真相还得查。
药被一点点的喂完,姚忠将碗放在桌子上,准备给沈澜玉换药。
突然,沈澜玉发出闷哼、呼吸变得急促,表情痛苦,十指大力抓住锦被,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姚忠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喊人:“郎中!快把郎中叫来!”
沈澜玉生出了一身的汗,心脏宛如针扎一般揪痛。几瞬后,他猛的睁开眼睛,脖颈血管纵横,大口大口的吸取氧气。
“世子醒了!”姚忠一脸的惊喜。
沈澜玉捂住心口渐渐平稳呼吸,唇色惨白:“我、我昏、昏了几、几日。”
姚忠快速回答:“世子昏迷了十五日。”
“让、让你寻、寻的人可、可找了?”
“回世子,您昏迷之后府上内忧外患,所以我们都在保护王妃和您,腾不开更多人手去寻人。”
姚忠也想去找狼女,但是对他来说世子更为重要,只能违抗命令,没有派人过去。
沈澜玉捂着胸口,心脏阵痛还在持续,直觉告诉他,狼女那边儿可能出事了。
“速速派、派人去、去寻!务、务必护、护她!”
眼看姚忠还要说话,他眉眼一沉、凤目清冷深邃。
“命令。”
姚忠:“…… 是。”
沈澜玉微微喘着气,漂亮的眉头打成死结,出声叫住了姚忠。
“护、护好、好母亲。”
“是。”
姚忠边走边叹气,世子的意思不就是从他的院儿里抽人去查,王妃那里万万不可松懈。
他的好世子呀,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沈澜玉闭眼喘息,方才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缓了下来。
二十三天,是他误了约定,但愿不要出事。
有那么多钱在,姜家不会因为没钱再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