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随州闷得不行,只恨不得赶紧下一场彻头彻尾的暴雨,好洗刷郁闷。
因天气热,沈云姝整日埋在书房,漫无目的地练字,倒有几分静心的功效。谢寻半躺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
他正说着小时候天气热,跟谢昭偷溜去河边玩,二人觉得计划万分完备,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爹娘发现,可偏偏他玩得太野,鞋子顺着河飘走一只。
“那天晚上我跟哥哥就是在祠堂度过的。”
沈云姝听了发笑:“我没下过水,只同哥哥一起划过几回船,还都是有爹娘陪在身边的。”她胆子没谢寻那样大,让她下水,实在有些不敢,谁知道那水底藏着什么,深浅也一概不知。
谢寻一拍扇子:“我带你去划船好不好?”
“好。”她从纸里抬起头,看见外头又犹豫道,“现在么?”
“嗯...明晚吧,太阳下山凉快些。”谢寻笑着补了句,“我们这次也偷溜出去吧,谁也不告诉。”
到了第二天,二人早早吃了晚膳,在屋内相对而坐,可对视不了多久便憋不住笑出来。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是很无聊的游戏,可他们心头只有“等天黑”这一件大事,纵使再无聊也还是坐着。
终于熬到天色渐暗,太阳下山是二人的号角。
谢寻拉着沈云姝便跑出府,采青跟寻春被这动静吓一跳,忙问去向。
沈云姝支支吾吾答着:“没,没去哪儿。”眉眼间却一副兴致冲冲的样子。
门房王伯急了:“王爷,天晚了,这是做什么去?”
谢寻头也不回喊道:“谁也不许跟过来。”可又想到魏瑾,于是又特地回头叮嘱:“尤其告诉魏瑾,不许偷偷跟过来,我们过不了多久便回来。”
到了湖边,那已有一船夫候在岸边,看着是早就跟谢寻定好了:“王爷,船给您备好了。”
“有劳。”谢寻接过船桨,“你就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我喊你便是。”
二人上了船,谢寻慢悠悠划着,她只用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他。
到了湖心,谢寻牵着她躺下,任由船只随湖水飘荡。
好安静,只有天上的星星,细微的水声。这时谢寻将她的手牵着,还有,谢寻,她在心里加了句。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替她扇着扇子。
“以前夏天,我们家会在院子里摆上躺椅,爹娘还有哥哥,我们会一起吃西瓜、看星星。跟这次一样,一样安静,一样是看星星...”沈云姝语气含着眷恋,“也一样有蚊子咬我。”
谢寻回头,她脸颊上果真起了个包。
“哪里来的臭蚊子,真是坏气氛。”说罢,手中的扇子扇得更响,沈云姝被他逗笑。
没踪影的蚊子被臭骂一顿过后,湖面又安静下来,二人望着天空,许久没作声。
“哥哥走的那阵子,我有时夜晚躺在床上,总觉得天地之间,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沈云姝陪我。”他回头望她,对上沈云姝盯着他的视线,那眼波从他的眼睛,流转到他的嘴唇,随即又移开。
“沈云姝。”谢寻半撑起身,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相,“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害羞,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就这样躺在你面前,你都不敢对我做什么。”
她听了这话,脸上的蚊子包骤的发烫,鼓起勇气撑起身,将人压在船板上去亲。
“我敢的。”
谢寻笑了,搭在她夏衣上的双手抱紧了些。
星星突然闪了两下,沈云姝眉间一凉。
“谢寻,好像下雨了。”
手中的桨不过划了三四回,雨便越下越大。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那船夫连忙将身上的蓑衣解了递过去,二人均摆手,谢寻又借了件衣服,撑在两人头顶上遮雨。
踏着雨往回跑,半路上谢寻护着人到街边一处屋檐躲雨。
那雨一条条沿着屋檐滑落,像块用水做的帘子。
沈云姝停下来喘气,又被当下的窘态逗笑,谢寻听着,忙问她在笑什么。可沈云姝这次没他方才说的那样怂包,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雨水不忍孤单,丝丝缕缕奔向衣领,又暧昧地滑进肌肤。
寻春捧着几条干燥的巾帕,焦心不已:“雨下得这样大,又不在钱府,到底是去哪儿了?”
“魏公子,王爷真的没跟你说吗?”采青问道。
此时谢王府门口聚着好些人,都在翘首以盼一个时辰前偷跑出去的人儿。
“他哪里会跟我说。没听王伯说了,王爷还特意让我别跟去。”
“那怎么办啊?”采青皱眉,望向魏瑾,“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魏瑾委屈极了:“我现在能怎么办?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找,那我只能着急地在这里候着了。”说完又夸张地在原地故作一副慌张的样子,惹得众人笑翻。
“寻春姐姐说了,夫人从前可乖巧得很呢,从不这样的,看来是王爷把人给带坏了。”
“好像有人来了。”王伯眯着双眼,“快来看看。”
几人凑近一看,果然是谢寻跟沈云姝,于是连忙撑着伞去雨里接着。
像是知道他们二人会淋成落汤鸡似的,房里早已备好了温热的洗澡水。可就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也没将谢寻的躁动浇个安分,一双手压着澡豆在她身上来回滚着,她被摸得一身透粉。
谢寻坐挺着,哄着人坐一坐。
她面带羞涩,却没摇头,扶着他的肩慢慢沉下去,可路还没走到一半,便慌着半途而返:“不行,我不行。”
他右手食指跟中指并着,捏一捏她的鼻子:“娇气。”又搂着人在浴桶中换了位置:“那我就勉为其难再教一次,下回不能再半途而废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水声却让她战栗四起。
第二天清早,沈云姝梦见自己抱着个火炉,烫得她想放手,可怎么也甩不掉,急得她出了半身汗。睁眼才发现,谢寻满脸烧得通红,这才反应过来,他发烧了。
柳如画坐在旁边刺他:“大晚上跑出去淋雨,可不得有你好受的。”躺在床上的谢寻哼唧了两声,谁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柳如画又转头笑着看沈云姝:“好在我们云姝妹妹没生病。”
沈云姝惭愧不已,昨夜谢寻一路护着她跑回来,所以才没淋湿多少。正低头想着,脸颊一阵冰凉,是柳如画在给她抹药膏,那蚊子包还肿着老高。
门外传来动静,是王令安来了。
柳如画听到后起身:“好了,我也不多待了,不然我准要在这儿念叨一天,再让郎中好好给他看看吧。”
床帐后的人又是哼唧两句。
听见王令安靠近,谢寻从封闭的床帐缝隙抖落一只手,让他诊脉。
片刻后,王令安将谢寻的手放回,望着一旁忧心的沈云姝,开口道:“夫人不必担心,王爷喝下那两碗药后,已好了不少,再多加休息,不日便可痊愈。”
沈云姝点点头,正欲道谢,平整的床帐又抖动了两下,谢寻的手又伸了出来,抓住王令安的手腕。王令安诧异地眨了眨眼,谢寻含糊不清地开口:“给夫人也诊诊脉。”像是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似的,说完那手便毫无生气地垂在床边,没再收回去。
沈云姝十分听话,伸出手让人诊脉。
这回王令安诊的时间久了不少,沈云姝见他眉头紧皱着,倒慌了一会儿,难不成自己也要发烧么?可现下身子还算利爽。
正想着,王令安抬起头,冲她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夫人没什么大碍,不过待会也可以喝碗汤药,那药有预防的功效。”
谢寻垂在床边的手又开始乱动,不过这次是抓住她的手腕:“沈云姝,你去厨房弄点甜的东西过来好不好?我喝药喝得嘴里好苦。”
“好,我现在就去。”她将他的手塞回去,又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去厨房寻了不少甜的吃食。
进门时,王令安还在跟谢寻说着病情:“......还是得一直喝着。”见她进来,起身作揖:“夫人,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沈云姝掀开床帐,满眼心疼,鲜少见他这般病怏怏的样子。
“王爷,我拿了糖、蜜饯还有果子,你要吃那个?”
谢寻虚弱地开口:“糖,我要糖。”
沈云姝拿了颗糖喂到他嘴里,又听见他说:“沈云姝,你也吃一块,好不好?”她当是他生病不舒服的无理取闹,可病人的话总归是最要紧的,于是也含了颗糖在嘴里。
“好。”
“沈云姝。”他又出声,“抱一下。”
她又顺着谢寻,伏在他身上将人抱着。
“沈云姝。”
“嗯。”她用舌尖将嘴里的糖打了个转。
谢寻的右手覆上她的脸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郎。”
她被突如其来的情话弄笑,好想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也是。”于是直起身来,贴在她脸上的手掌落下,谢寻好像已经睡了,右眼角流着一道眼泪。
她知道的,从前她发烧,眼睛烧酸了、疼了,也会这样只流一边眼泪。
她拿起帕子,拭去泪痕,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谢寻,你是全天下最好的郎君。”
每个人都要健健康康,不要生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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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