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凝关了半年的禁闭,总算老实了,任袅回眼神在她身后的侍卫中扫了一圈,讲道理,她已经不记得那个被李逢砍下头颅的侍卫模样,只记得他眉心有一颗小痣。
很好,这些人中,并没有眉心有痣的男人。
李香凝一提起李逢,任袅回就捂住了她的嘴,“别提他,我现在还在气头上。”
即使李逢不说,她也知道,是该死的皇帝老子派他去战场了。他妈的,下了那么多的崽,碰上战事就想起自己最不在意的小儿子了。做皇帝老子的崽真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事。
边关那么冷,他连一件合身的衣裳都没有。
任袅回气得脸都涨红了,李香凝拍拍她的后背,“别生气了,哥哥一定能平安回来,他走的时候都来不及和我说上一句话呢。”
李香凝对她的小哥哥有着无限的信心,“我哥哥可厉害着呢,大家都死了他都不会死,区区小国,我哥哥随便打打就回来了。”
“你心真大。”任袅回面无表情,她一个知道李逢起码会活到三十岁的人,还每天心神不宁,前几天还去寺庙中祈福了。
他是不会死,但看他三十岁那个孱弱的模样,离死也不远了。
任袅回从水粉摊子上拿起一块,“哥哥说我为了写话本子,脸皮都不要了,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太难看了点。”
李香凝脸上露出猥琐的色彩,“你在乎什么脸皮,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任袅回翻了个白眼,“我有个屁,你要不要闻闻看?”
两人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后面一群小跟班寸步不离。
只是任袅回心里始终牵挂着李逢,逛了没一会就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让李香凝先回院子里等她,她先去哥哥那里打秋风。
告别了李香凝,她步子又沉又缓,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似的,是那个背负了杀害皇嗣罪名的侍卫,还是不愿和亲而自缢的公主,亦或者是活不到三十岁的李逢。
还是身下这个籍籍无名的女子,李逢原本的命运就是活不到三十岁吗?还是因为和她搅和在一起,才短命早死的?
任袅回推开了书堂的房门,这日休息,书堂中只有苏槐一个人。
“袅袅,你怎么来了?”苏槐抬起满是疲色的脸,那么深邃英俊的五官都显得有点黯淡了,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回家了,任袅回也不知道他整天究竟在研究个什么东西。
“哥哥,你晚上不回家睡觉,我害怕。”任袅回坐到他身边,靠在他的怀里,此时已经是再温暖也没有的春天,但她还是冷得浑身发抖。
苏槐摸着她圆润的后脑勺,低声哄道,“那我同你回家,不害怕了。”
回家的路上,任袅回也懒得走路了,撒娇耍赖让苏槐背,苏槐也心甘情愿,“你要是像香凝那么撒娇,哥哥都懒得理你。”
“我知道哥哥心疼我。”任袅回说完,苏槐却久久沉默,直到回到院子。
院子里可不止李香凝和她的侍卫,还有一群素未谋面的人,个个华服金冠,珠光宝气。任袅回进院子的第一眼,就看见那领头的女人抬手就给了李香凝一耳光。
她力气很大,直接将李香凝一个胖墩墩的小姑娘打倒在地,几个侍卫连忙去扶她。
也不知道是任袅回跑得太快,还是苏槐始终慢了一步。
任袅回直接上去推了那女人一把,厉声骂道,“你是什么人,在我家院子里打人,不怕我告官府吗?”
那华服女人四十岁左右,她压根没想到会有人上来,因此被任袅回这么一推就倒下了,还不用她使眼色,旁边就有侍女上手就给了任袅回两个耳光,直接将她狠狠地撞在墙角上,她发髻一时间就散了,玉簪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局面顿时就乱了,人仰马翻。
任袅回只看见苏槐冲她这边跑来,可是面前的侍女觉得不够,捡起地上破碎的玉簪,往她眼睛里划!
“你是什么东西?报官府?你看官府敢不敢管?”
女人厉声尖叫,任袅回躲闪及时,好险没瞎了一只眼睛,只是划破了眼角的一点皮肤。
那女人被人推开,任袅回被苏槐抱进了怀里。
她只能听见李香凝凄厉又沙哑的嗓音,“你们若还当我是公主,就全都滚出去!不然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死无全尸!”
人群安静了一瞬,那些人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任袅回抬头便对上了脸蛋红肿的李香凝,她头发散乱,衣裳也七零八落,却站的笔直,眼神坚毅。她身边的侍卫也不怎么样,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有人破了相。
离她最近的侍卫个子不高,但形容最为狼狈,眉心还被不知道什么划了一道,脸上有七零八落的血迹,嘴唇微张,眼神惊魂未定。
和他十几年后死去的模样一般无二。
任袅回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却匆匆一眼,瞥见了他的一生。
她几乎晕厥过去,顿时就在苏槐的怀中抽搐起来。
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听见苏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请公主,从今往后不要再来了。”
她印象里苏槐还没有和人急过眼呢。
任袅回没有再看李香凝的表情,但也知道她会是何等落寞,她们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还听见几个侍卫同她说,“苏小姐小门小户出生,看见这种场面自然害怕,公主您回头带些好吃的再来探望就好了。”
任袅回彻底晕了过去,她连着高烧几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中了,这间房比她原本的卧房要狭小一些,连房梁都要低一些。
苏槐不在房内,她扶着墙出了房门,苏槐正在院子中熬药,那院子极小,只有一个简易的灶台,苏槐人高马大坐在院中都显得有些局促。
他看见任袅回出来,急忙丢了手中的蒲扇,上前来扶她,“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哥哥,我想晒会太阳。”
苏槐叹气,一阵忙活才搬来一把躺椅,将人用被子围得严严实实,生怕哪阵东风刮来又将她吹病了。
“哥哥,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之前的院子?”任袅回不解,那里虽然偏远,但是起码宽敞,还便宜。任袅回这会儿坐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不远处的吵闹声音,怎么费这么大力气搬到闹市附近。
“那些人万一回来找麻烦怎么办?”苏槐坐在炉子前,“哥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
“那香凝呢?她也没找过来吗?”任袅回又问,李香凝这个公主或许不怎么受宠,但好歹也算是有点地位,想找个人也不难。
“她自身难保,或许是怕拖累我们吧。”苏槐伸手替她捻了捻被子,“你会交到新朋友的,哥哥将之前的书堂的活计辞了,以后就在这附近替药堂做事,也有多余的功夫照顾你了。”
任袅回怅然若失,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