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曦昆被按着养了几天的伤后,等到伤一好马上迫不及待地就跑去找严鸿升了。
“如何,留下来的那个人招供了吗?”
严鸿升点点头:“招倒是招了,就是没什么用。”
谢曦昆不解:“怎么说?”
“通过这人说的话来看,其实他们也是中转的一部分。我们以为跟着他们就能直接到崔仁寿的屯兵之处了。结果他说他们是负责将人送到松仁县之后的事情就不管了。”
“有没有可能松仁县附近就是屯兵之处呢?”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看了地图之后,我觉得不可能。松仁县周围一圈都是人口众多的大镇,不可能有人会在这里屯兵的,只能是在这里中转。”
谢曦昆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口气:“那天的救援还是来得太早了一些。”
“也不能这么说。”严鸿升:“大殿下也是好意,而且当时谢兄你受了伤,再跟着继续走下去,伤口发炎就不是几天能好的了。”
虽然知道容泽安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不过这件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就这么断在了这里,谢曦昆真的不甘心。
“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谢曦昆从来没有在容泽安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他的烦躁,容泽安还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凡事都不与谢曦昆争辩,就连在那种时刻,都不再只顾着自己的感受,看到谢曦昆表情不对的时候,也能停下来询问他的意见了。
拜这件事所赐,谢曦昆终于过了一段短暂的好日子。
这天早上,谢曦昆正往官署走,眼看这要到门口,就见门口跪着一人。谢曦昆赶紧上前询问。
“大人,能不能带我去见谢知府?”这人询问。
“我就是这儿的知府,谢曦昆。不知你有何事或是什么冤屈吗?”
听到谢曦昆的自我介绍,这人一下子激动起来,立马弯下腰,“咣咣咣”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求大人救我!”
谢曦昆把人拉进屋里,听他说了半天的话,才逐渐缕清了事情的原委。
此人名叫张守财,正是锦城青石村人。早些年间,为了生计,外出寻找活计的时候,有人跟他说知道有个地方平时包吃住,干活还有银子拿,他听了心动,便跟着去了,谁知去了才知道被人骗了。
他被骗到一处荒凉的地方,那地方周围只有山和石头,刚开始每日都要在那里挖石头,建房子。后来随着他们挖出来的地方越来越大,石头也越来越少,便不再挖了,而是该教他们如何使矛,如何刺向敌人。
山中无日月,这一待就是许多年。早些年间的挖石头,因为劳累和饥饿,死了不少人。幸而他命硬,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高热,每次都以为自己肯定也要去了,结果第二天却仿佛有老天保佑一般,逐渐好了起来。
后来开始跟着练兵,虽然也是苦,可是渐渐地也不怎么死人了,虽然吃得还是不好,但至少能吃饱了。
谢曦昆听着他絮絮叨叨了许久,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那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呢?”
“其实在山中久了,我自己都放弃了出来的念头了。刚开始的时候,总想跑出来,可是那些试图偷跑的人,无一例外地被抓了回来。这些被抓住的人在所有人面前被活活打死。后来也就没有人敢跑了。再后来,跟我们说教我们本事,以后可以上战场杀敌。那时,所有人都兴奋坏了。上战场能杀敌,没准儿立了功还能回家呢。可是我们就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练了下去,一直也没有等到他们说的战场,等到后来,所有人都不信了。”
“不过,也许是老天开眼。前不久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把山上的土都冲了下来。刚开始冲下来的是土,后来土没了,就是树。再后来雨还是不停,山上开始往下滚石头。我们那的头一看情形不对,就带着人出去看情况。他怕自己被山上下来的东西砸到,把所有人都推在最前面,他站在最后面。可是这回山上掉下来的石头实在是太多太大了,混着土顺着坡就下来了,那架势仿佛塌了半座山一样。这些东西下来得实在是太急了,所以那群人,包括站在最后面的头儿,都没跑掉,就这么全被淹死了。”
“头儿死了之后,再没有人管我们了,我们剩下的人把山里剩下的干粮一分,就都跑了出来。我跑了好久,兜了好远的路,又翻过了好几座山,终于找回了这里。”
张守财说到这里,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又激起了他的眼泪,他抹掉眼里的泪水,望着谢曦昆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距离你逃跑,过去了多长时间?”
张守财回忆了一下,但是脑子里还是混沌不清:“我只觉得过去了大概将近一月吧,但是太久了,我又每天在路上担心会不会再有人把我们抓回去,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的,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
“那你在山中的时候,还记得是在哪里吗?”
张守财摇摇头:“我压根就不知道那是在哪里。”
谢曦昆决定换一种方式问:“那你回到锦城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呢?”
“我刚从山上翻过来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人有人烟的地方是长须村,从长须村出来,我又经过了东桥城,但我没敢在城中待太久,问了路,就往锦城来了。”
长须村是长须山脚下的村子,如此看来,这崔仁寿的屯兵之处,当真在长须山中的某处。
“最后一个问题,”谢曦昆记录好这些东西,抬头盯着张守财的眼睛:“究竟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张守财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大人,您是锦城的父母官,我不找您找谁啊。再说了,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张守财,我没说你说的这些事是假的,相反我非常相信你经历的这些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但我现在想问你的是,究竟是谁告诉你,让你来找我的。你被关在山中这么多年,按理说,对官府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而且你这么多年不回家,我又是最近一两年才到锦城的,你怎么知道锦城现在有知府,知道作为知府的我的名字,以及,”谢曦昆站了起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张守财:“我会站在你这边,为你讨回公道,而不是暗中找人,把你送回去呢?”
张守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回答。
“草民、草民一路打听路,就听人说了谢知府您体恤百姓,为锦城劳心劳力的事情。”
“张守财,你当初之所以会被骗进山中,就是因为轻易相信别人,怎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是这么相信路边的陌生人说的话呢?”
见张守财沉默不语,谢曦昆一拍桌子:“说,到底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张守财马上跪了下去:“大人息怒,草民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是那位大人不让我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快从实招来!”
张守财赶紧把一切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草民之前说的在山中的经历都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只不过在逃出来之后,草民才翻过长须山,就被人抓住了。刚开始草民还以为是之前的那些人来抓我们回去,吓得半死。可是他们询问了我一些事情之后,就放我走了,还给了我一些银两,就是告诉我不要提起我见过他们,让我回到锦城之后,来找您,说您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张守财这话终于有了几分真意,谢曦昆继续问道:“你说得那位大人是谁?”
张守财苦着脸:“草民哪认识什么大人物,那位浑身珠光宝气的大人物一过来,草民只敢跪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看。草民只记得低头的时候,看见那位大人的衣摆上绣着棵松树。”
松树?谢曦昆有些意外:“那你有听到他周围的人是怎么称呼他的吗?”
张守财努力回想了一下:“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他‘殿下’,应该是这么说的。”
确认了心中所想之后,谢曦昆不再怀疑张守财。
“你从长须山一路奔波回来,想必也是累了。今天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送你回青石村。”
张守财如蒙大赦,千恩万谢了谢曦昆之后,赶紧退下了。
当屋里又只剩谢曦昆一个人时,他以手撑着额头,开始静静回想。
衣服上绣有松树,那是容泽安的爱好。
虽然谢曦昆一直觉得容泽安这个人虽然身份贵重,但审美很俗气,特别喜欢一些珠光宝气亮晶晶的东西,所以他的衣服总是从很远就能吸引人的视线。
但是很矛盾的,他又特别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高雅,于是喜欢在衣服上点缀一些松竹梅之类的图案,这三者中,他又尤其喜欢松树,所以他的衣服上有很多的松树图案。
能被称为殿下,衣着华丽,衣服上又有松树图案的,毫无疑问就是容泽安了。
谢曦昆说不准容泽安到底是在为破坏他的计划而在弥补,还是他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们早日查出崔仁寿的把柄,好借此打击到三皇子,或者是二者兼有。
毕竟如果由容泽安自己出面,就显得他对于皇位太过渴望,三皇子能不能打倒不知道,但若是让宣庆帝知晓了他这蠢蠢欲动的心,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是陛下亲口御封的协助钦差查案之人,若是能助他一臂之力,成,皆大欢喜,败,也只不过牺牲一个小小的知府而已。
谢曦昆左想右想,都觉得这盘棋怎么下,都对容泽安不亏。想到这里,对于他救他出来和主动送上门的证人的感谢之情也淡了不少。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谢曦昆告诉自己,指望他心中有多少真情,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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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送上门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