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城主程卓本就上了年纪,天色渐晚,他早早地了用过晚膳就要歇息。
“大人,镇北将军同药王爷来了。”门口侍候着的小丫鬟走进来通报。
老头子一愣,连忙指挥丫鬟沏茶倒水,将自己身上解了一半的衣裳整理妥当才让人将这两尊大佛请进来。
“将军同王爷深夜来此,是疫情有进展了吗?”
“现在确定了跟孟河河水脱不了干系,方才本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将消息往西十三城的方向去了。”林允南将地图在程卓面前展开,道“至于在家自取井水的百姓,小部分被感染,疫病人传人的现象有,但是不至于特别严重,又和普通的风寒不同,寻常草药无法根治。”
“是这样的。那王爷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程卓追问。
“办法是有的,不过需要城主大人配合。”她狡黠地一笑,像极了偷吃刀鱼的小猫咪。
“王爷请说。”程卓脑门上的汗都要淌下来了,他也顾不得翻找手帕,就着宽大的袖子擦了擦。
“放心,不会动用城主大人的小金库。城中现在急缺药材,皇上为了防止疫病漫延将永昶西陲十四城隔离开来,外头的药材送不进来。疫病闹得城内人心惶惶,百姓无心经营生意,城内的医馆尽数关闭了。不过本王倒是听闻阴山城东有一座月老庙,庙里的老道士原来曾是阴山最大的药庄庄主,后来因为妻女惨遭杀害又不满于衙门的判决,一气之下将药庄的房子变卖,自己将一辈子辛辛苦苦种的药材移到月老庙那边。”林允南说了一大通,也不介意粗茶苦涩,抬手就喝了一大碗。
“有了这老道士的药园子,兴许我还可以一试。”她将茶碗放好抬眸看向程卓。
早在听到“小金库”时这位城主大人就哆哆嗦嗦的朝旁边的丫鬟要来了帕子,擦着脑门儿上的汗。
“药王爷有所不知,这月老庙阴邪得很。据说那道士妻女的尸体都埋在药园子下面。”
“那城主大人就是知道了?那就带路吧。”林允南好似没听到程卓的前半句。
“药王爷且慢,老头子听说这老道士的女儿死在婚嫁的路上被歹人玷污至死,妻子痛失爱女得了失心疯,不久也香消玉损了。之所以在月老庙是因为老道士喜好目睹有情人终成眷属,去那月老面需得喜事当头,行夫妻之实啊。”程卓将一番话说完,仿佛料定了林允南他们一行大男人们不敢去,也不敢随意找个姑娘行夫妻之实。
“将军,燕旗姑娘被圣上赏赐下来,还未与您成亲呢,这不机会正好。”宋瓷本想小声提醒他家将军,不料这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的众人将他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天赐良机,恭喜将军得到美妾。”林允南嘴角一扬,先表了个态。
众人纷纷过跟着附和,连连称恭喜。
宋瓷瞅见洛时卿黑如锅底一般的脸色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就是想善意的提个醒,以大局为重,却偏偏忘记了药王爷这茬。
“那就委屈一下镇北将军用燕姑娘了,咱们以大局为重。事不宜迟,就这几天吧,府里的绣娘赶制嫁衣,准备准备,这事儿拖不得。时候不早了,本王也就不打扰城主大人休息了。”林允南微微俯身,冲众人行礼,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凌乱到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没讨得糖的小孩子,格外的委屈。
听到他已有准备娶进门的妾室,好像突然松了口气,却又格外的难受。她这样的人,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可以喜欢。但是喜欢的东西不能完完全全是她的。
她低垂下头,月光柔和缥缈,就像少女的心事。
她早就练就出一身不为任何事动心的性格,不敢妄图得到什么。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心里早已不动声色的盛下了一个人,塞得满满地,以至于她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唯一的时候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逼着他在以大局为重。
不娶也得娶了。
林允南长长的叹息一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瓶桃花酿,她慢慢地喝,每喝一杯,就看着月亮。思绪不知不觉得飘荡得好远好远。
她小时候偷偷爬上渊王府的围墙去偷看外头的世界。
那日府前来了一辆四匹青骢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四角坠着银铃,车帘用茧丝线绣得一副青鸾戏珠图,垂着长长的流苏。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做派。
马车的车帘子掀开里头出来的少年叫人眼前一亮,没有富家公子那番臃肿酒囊饭袋般的样子,反而像株亭亭玉立的白莲。
她头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少年。
女孩子的小心思藏不住。
她变得格外粘着这个小哥哥。
后来他升官娶妻,她还为此哭了好久。
再后来,他同妻子合离,闹得北城人尽皆知。
他妻子离开之后,他府上的小妾立刻上位。
在她心中的白月光仿佛黯淡了下去,她知道了不是所有夫妻都如同林渊千兮一般伉俪情深,知道了自己府上为什么没有小娘,知道了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为了妻子离家远走执手天涯。
说书人口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太少太少,武侠小说里拯救江湖的少年人至中年时也免不了三妻四妾。
因为她是女儿身,本就容易被爱恨情长所影响。千兮曾经没收了她的所有私藏的小话本,将这北城中一桩桩的夫妻反目的悲剧细细说与她听。
彼时她还小,只能因为那些前头美好绚烂最终悲剧草草收场的故事哭的天昏地暗,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也知晓了千兮的苦心。
千兮想让她这一生肆意潇洒快活,不为女儿家的儿女情长所困扰。
林允南坐在屋檐上喝完了最后一口桃花酿,看着月亮,眼神坚定。
既是如此,那么她便做个潇洒快活的人,不为情困,只为酒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