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第10章 保护

江昼直到坐上车还在骂着李戍，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最后以“你这次死定了”结束。

好在他家离郊区不是很远，坐车绕近道只要二十分钟。

不过这个点去墓园总有说不出的怪异，司机从后视镜连看了江昼好几眼才问，“学生，家里出什么事了？”

江昼烦躁的揉着脑门说，“我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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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从下午起你就在这儿转啊转的，你是离家出走了吧。”看守墓园的老大爷责问着面前的小孩，“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走寻常路，离家出走到这种地方来。”

“我，我在这儿，等我哥。”姜袭很小声的回答。

“什么？”老大爷有点耳背，“找谁？”

“我哥。”姜袭稍微提高了音量。

“哎呦呦，”老大爷砸吧了几句，看向那一座座墓碑，在夜色的掩盖下已经很模糊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哥在这里面啊，是哪一座啊，他走了多久了？你还这么小，你哥应该年纪也不大吧，哎呦，先来的还没走，后来的倒是走得那么着急。”

姜袭感觉他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摆手道，“不，不是，我，我哥，很，很快就会过来，我，我在等他。”

“孩子啊，你等不到他了，你听爷爷说啊，你这样的情况我也见过不少，满头白发的老人来看自己的儿孙，那场面更让人揪心啊。你还是回去吧。”老大爷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不要等了。”

“不是，我哥，没，没死，他不在······”姜袭越着急就越结巴得厉害，又被老大爷拽着往下走，挣也挣不脱，“您真，真的不用，管我。”

“有手机吗？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打，那我可就报警了。”老大爷自顾自道，“还是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走，快走。”

“别，别报警。”姜袭一路被老大爷半拖半拽到墓园出口，手腕被攥得生疼，正准备让这个爷爷松一点的时候，姜袭看到一个人影急匆匆朝他们跑过来。

他的眼神霎时间亮了起来。来了，他等的人来了。

等到江昼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面前站定，姜袭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可刚刚那句还叫得熟稔的称呼，此刻却叫不出来。

“你是谁啊。”老大爷警戒的看着这个高个子男生。

江昼看到姜袭平安无事站在那儿，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稳了，他掐着腰喘了几口气，指着姜袭道，“这是我弟。”

“你弟？”老大爷皱着眉盯了他一会，又看着姜袭，“这是你哥？你哥还在呢你到这儿来等他干嘛？”

江昼没听懂老人家的意思，他朝姜袭招招手，“快过来。”

姜袭就赶紧挣脱了老大爷的手，跑到江昼边上，紧挨着他站着。

江昼朝老大爷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老大爷立刻叉腰教训道，“你们现在年轻小孩的脑子是不是都不正常啊，大半夜跑到这公墓来干什么？捉迷藏吗？很好玩吗！哎，你不会是准备丢掉这小孩吧，给我老实回答！”

“怎么可能呢，就是一个误会，误会。”江昼赶紧道。

姜袭拽着江昼的衣襟道：“是有人叫我在这里等他的，是坏人。”

“我看那坏人啊，也只会挑你这笨小孩欺负。”老大爷摇着头。

又接受了一番教训之后，老大爷才摆手让兄弟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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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不好打车，咱们大概再走个十分钟。”江昼拿手机的电筒照着亮，“慢点啊。”

“嗯。”姜袭拉着他的上衣口袋，声音十分愉快。

“哎还是快点吧，不然手机没电咱俩就要徒步回家了。”江昼说。

“好。”姜袭的步子小，他必须比江昼多迈几步才能维持统一速度。

但越是着急越是犯错那句话在什么时候都适用，速度过快，两条腿没法协调，后腿踢前腿，前腿绊后腿，很快整个人都歪在了地上。

“哎忘了你是小短腿了。”江昼连忙把他扶起来，“没事吧，摔着哪儿了？”

“嗯，没事儿。”脚踝那儿稍微扭了一点。

也看不清身上沾了多少灰，江昼就随意帮他拍了拍，接着弯下腰，“上来吧，为了咱们能快点回家。”

要背他？姜袭一时有点呆住。

人迟迟不上来，江昼催促了一句，“快点啊，这样半蹲着很累的。”

“哦。”姜袭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是有点高，再低一点。”

江昼忍不住笑了一下，干脆完全蹲在地上，“这样能上来吧，小短腿。”

“嗯。”姜袭爬上他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手机拿着。”站起身后，江昼把负责照明的工作交给他。

小短腿一点也不重，江昼曾背过课间操时晕倒的女同学去医务室，那女生看着纤弱，重量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到医务室的时候快把他累个半死。

嗯，也可能是那之后自己加强锻炼了吧。

“我说小姜袭，”江昼轻咳了一声道，“你的脑瓜子到底装了什么，别人让你到墓园等我，你还真去啊，你难道没有一点思考，我到那个地方找你干什么？间谍啊，要到那里交换情报啊。”

姜袭笑了笑，偏头靠在江昼的背上，轻轻叫了一声，“哥。”

江昼的脚步有几秒钟的凝滞，很快恢复如常，他把背上的人向上推了推，“别叫啊，我可没你这么笨的弟弟。”

“我其实知道，他们是骗我的。”姜袭小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来找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人不可以太自信啊小朋友。”江昼有点无奈的说。

不还是来了？

“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姜袭顿了顿道，“哥，我绝对不会抢你的东西，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不会变的。”

江昼心底一涩，“说这些干什么？”

“从前我在几个亲戚家生活的时候，表哥和表姐他们说我是小强盗，又是抢又是破坏，所以都很讨厌我。那时候我不在意，也不太懂，虽然现在也不是很懂，但是到了江家，我不想被讨厌了，最不想被你讨厌。”姜袭说，“所以，以后该怎么做，要做些什么，你说，我都会听的。”

江昼感觉自己又多认识了姜袭一点，在某些事上，姜袭一点儿也不迟钝，而且很直率，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些想法，只会让江昼更加心疼他。

哎，他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孩子，在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类。

坐到车里的时候，姜袭还在一边晃着他的手，“哥，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听到了。”江昼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下雨了，雨水在玻璃窗上划下一道道痕迹。

够应景了，悲惨的雨夜。

回到家，姜袭洗完澡出来，江昼还在二楼的走廊靠墙站着。

“头发怎么没吹干，还滴着水呢。”江昼走到卫生间拿了块毛巾，半蹲着身，不轻不重的揉着他的卷毛。

“我最近是有点奇怪，不过肯定不是因为讨厌你，是我自己的问题。”江昼看着他，“嗯，当然可能还有一点我父母的问题。”

之前妈妈完全不让江昼过问这件事，现在又突然带了个孩子回家，事后连解释都没有，以为他和江魁那傻子一样好糊弄啊。

“以后你那些奇怪的话就不要说了，什么强盗抢东西的，那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对你的想法。是我父母对你做出了承诺，选择要照顾你的，他们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人，你唯一需要做的已经做过了，就是点头来到这里。”江昼给毛巾翻了个面继续给他擦，“在这个家，也许让你像我像江魁这么自在可能有点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舒服一点生活，明白吗？”

姜袭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的确有点难理解，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他都是被要求“姜袭你要做这个做那个，不能偷懒不能随心所欲，你没有选择”，所以江昼这些话对他太陌生了。

他虽然知道江昼和那些人不一样，可他没想到能这么不一样。

他没想到江昼会对他没有要求，还希望他在这个家尽可能舒服的生活。

这好像比直接遵守那些规矩还要难。

只是心情意外的好，这些话的意思，他应该没有被讨厌。

姜袭看着江昼，这张脸好像无论什么表情，他都很喜欢。

他忽地伸手，在江昼左边脸的小痣上点了一下。

“干嘛？”江昼给他擦头的动作也停了。

“很漂亮。”姜袭说。

“什么漂亮？”

姜袭又点了点，“这个。”

“我的天，”江昼无语了，“我长这么大，五官，头发丝儿，还有长腿都被人夸过，就是没人提过这颗痣，漂亮个屁啊，我还想有时间去点掉呢。”

“别点。”姜袭赶紧道，“真的好看，别点掉。”

“行了，题都跑到沟里了。”江昼把湿漉漉的毛巾拿下来，姜袭的小卷毛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既然你不懂刚刚那些话，你只需要记住一句就行了。”

“哪一句？”姜袭问。

江昼伸手在他头发上拍了拍，“我会保护你的，一直都会。”

面对姜袭，在姜袭身边，江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

几天后，周一早上，江家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出现了。

“迟了迟了迟了！”江昼飞速的从二楼冲下来，头发乱糟糟，校服刚刚穿了一半，“完了完了完了！”

穿好衣服走到玄关换鞋，江昼才听到姜袭在叫他，顾不上扭头，一边穿鞋一边道，“哎你怎么还不快点，头一天上学就迟到啊。”

“哥，过来吃早餐。”姜袭笑着拉他的衣服，“不会迟到的。”

“怎么不会，再有十分钟上课铃就要响了！”江昼要拉着他一起走。

姜袭连忙道，“你的闹钟被我调快了40分钟，所以现在完全有时间吃早餐。”

“什么？”江昼低头看了看，“那我手机上的时间·······”

“我也改了。”姜袭有点不好意思。

“哎呦，也不知昨天晚上是谁，打包票说送西西去学校不会迟到，啧啧啧！”林恩在饭桌前直摇头，“快过来吃饭啊少爷，别磨蹭了。”

姜袭赶紧低声道：“哥你待会再骂我，我就想让你在家吃个早餐。”

江昼有点郁闷的坐在餐桌前。

“西西啊，今天第一天去学校紧张吗？”林恩给他们打粥。

“有点儿。”姜袭笑笑，接过粥放在江昼面前。

“没事儿，路上和你哥借张脸皮，他什么都不怕。”林恩说。

江昼装作没听见，故意惊讶道，“妈你早上居然还烙饼啦？”

林恩做早餐偏西式，因为简单方便，烤面包热牛奶最多加个鸡蛋，连煮粥都只有在休息日。

“西西做的，他起得比我还早。”林恩看了看姜袭，“以后要是早起就去跑跑步或者看看书，别做这些了。”

“可我会做的还挺多的。”姜袭说。

“会得再多现在也不是炫耀的时候，好好上学好好玩才是正经，知道吗？”林恩摸摸他的脑袋，越看越可爱，“哎呦，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孩子这么幸运呢。”

“遇到了就知道了，而且结婚之前我都不会把人带回来的。”江昼举了举筷子，“我的那一位肯定和老妈不和。”

“我说的是西西，谁将来和你在一起才是可怜呢。”林恩瞪了他一眼。

江魁也起来了，穿着睡衣朝楼下嚷：“妈，给我编辫子！”

“不是教会你了吗？自己再试一试。”林恩说。

“不会不会！我每次编得都是歪的，妈妈想让我被同学笑话吗？”江魁揉着眼睛一通喊，“快点上来，我的衣服也没找。”

“哎呦这丫头，迟早要把我气死，都几岁了还这么能耍赖！”林恩解开围裙，嘀咕着往楼上走。

“小鬼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了，真想把她的嘴缝上。”江昼拍了拍耳朵。

江魁的确有些骄纵，但在姜袭看来，她那些小任性根本不算什么，还是可爱占了上风。

“哥，葱油饼好吃吗？”姜袭问他。

“嗯，好吃。”江昼点头，忽地又道，“不过以后少炫耀啊。”

这两天的姜袭简直让江昼大开眼界，完全可以看得出他在亲戚家是怎么生活的。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勤快。

勤快的让人害怕。

虽然他手脚没有老妈那么麻利熟练，但这个年龄完全可以称得上训练有素。在家里像陀螺转个不停，都没看到他坐下来过。

“脸都没洗就跑出去要梳头，你是越来越懒了啊。”

江魁在洗手间刷牙，林恩站在她后面给她编麻花辫。

“因为起来发现妈妈不见了嘛。”江魁吐了一口水，“很害怕就直接跑出去了，妈妈，今晚也陪我睡吧。”

“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你。”林恩无奈的笑笑，“不过也是，这样粘着我的时候估计也没多少了，很快你就连房间也不准妈妈进来了，更别提一块睡了。”

“就像大哥那样吗？我才不会呢。”江魁擦着润肤霜，“那大哥是几年级的时候，不让你陪他睡的？”

林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你大哥他······没有过，没有和爸妈在一起睡过。”

“怎么可能？大哥一生下来就自己睡吗，生下来脾气就这么臭吗？”江魁不信。

“对，生下来脾气就坏到现在。”林恩丢开她的辫子，“快点出来吃饭，吃完送你上学。”

-

“哥，你一直骑自行车上学吗？”姜袭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江昼的书包。

“有时会坐公交。”江昼说，“紧急情况才可以打车上学。”

“什么紧急情况？”

“生病了或者腿断了，或者，我自己舍得用零花钱打车。”

姜袭笑了一下，“对了哥，我动了你的手机，你没生气吗？是不是忘记骂我了。”

“我也觉得奇怪，通常情况下我都会很生气，这次还好。”江昼说，“手机不是不可以给你玩，只是里面有些东西你不能看。”

“有秘密？”姜袭问。

“嗯，还不少。”江昼点了点头，忽地道，“抓紧了啊，要加速了！”

迎着朝阳，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姜袭第一次觉得，上学的路原来这么美好啊。

到了学校，江昼把车子锁好，从姜袭手机接过书包，不太放心的问：“你还记得教室在哪儿吧，没忘吧。”

“没有，初一四班，第四层。”姜袭说。

“啊，我是高一四班，不过在第六层。”江昼看着他，“第一天肯定要自我介绍，紧张？”

一说到自我介绍姜袭的手心就出了汗，这就是意味着要站在讲台讲一分钟以上的话，而所有人都看着他。

但姜袭宁愿选择在讲台上做一天的题。

“我要是知道在紧张的时候该怎么做就好了，因为还没有紧张过。”江昼想象不到为什么在众人面前说个话就会紧张，当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时，他只会觉得自己被照亮了，从而越发亢奋。

是的，都看着我啊，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我的青春也就这么几年啊，看一眼少一眼啊！

“或者像我妈说的那样，把我的脸皮分一层给你也行啊。”江昼说。

“脸皮倒是用不着，”姜袭示意他蹲下身，然后又伸手在那颗小黑痣上点了一下。

“这样就有帮助不少。”

嗯，小姜袭进入新校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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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