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情录 第9章 毒日难炙赤子心（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可为。”

师傅江枫眠一句听似简单，却极其有深意的话猛然惊醒了正在全心为姑苏蓝氏担忧的魏无羡。清河聂氏已经遭到了温晁的强攻，薛洋也已经无故失踪。混乱的局势让江家的这两个年轻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蓝忘机的连夜离去，魏无羡心中虽有万般担忧，可是眼下各门派都在防范温氏的不轨野心，各回各家，各整各门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幸而云梦依旧是一派平和景象，魏无羡稍稍安下了心。师母的暴躁火气这次虽说针对他更强烈了些，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师傅满面的担忧，沉重说起姑苏蓝氏恐怕此劫难避。想到蓝忘机带着那块阴铁，实则是凶险无比，魏无羡心中就似有利爪在刨挠。奈何温氏此刻势大，要各家子弟前去听训的时日已到，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匆匆赶回的蓝忘机，在云深山脚下遭遇到了温晁的阻击。冷眼看着眼前只知道仗着温逐流功力深厚狐假虎威的温晁，蓝忘机满眼满脸皆是冰冷的不屑。脑中回旋着在清河用饭时候，魏无羡殷殷勤勤跟他说的那番话，让他别杠着性子跟温家碰，偶尔用些小计俩也不失体面。

伸手往乾坤袋里一探，在魏无羡塞进去的那些符咒里抽出了破魔咒，灵力贯指拍了出去。一阵金蝶飞闪，炫目迷神。温逐流倒是没想到蓝氏子弟也会有此妙招，一时凝神破咒，终是让蓝忘机脱了身。

山门染血，看着铺满路上的同门尸首，蓝忘机的目中渐渐涌上了鲜血般的红晕。一名尚未断气的内家子弟抓着他让他快走，蓝忘机岂会不明白？阴铁在他身上，他不回山，便可保温氏聚不齐四块阴铁。可是他若不回山不交出阴铁，整个姑苏蓝氏……恐怕倾覆就在眼前了。

喊杀声和兵器交手声皆在后山，蓝忘机一路避尘开道，弦杀猛攻，终于赶在温家老大温旭对叔父痛下杀手之时挡在了他身前。温氏两个嫡系子弟皆是功力平平，蓝启仁是杀得脱了力，才会让温旭得手。此刻蓝忘机一到，立时将温氏一干人杀了个人仰马翻。

弦杀术是蓝氏最上乘最凌厉的功夫，蓝忘机自省事年纪便开始修习，十几年这弦上功力已是内劲雄厚。此时凝神对敌，灵力遍身回旋翻涌，一招一式皆是威力无穷。可是功力再高此刻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温氏之流从山下蜂拥而上，蓝忘机深吸口气，飞身上了半空，人琴合一，一记灌满灵力的绝杀破弦而出。

满目皆是破壁的山石碎屑和泥沙尘灰，浓雾里蓝忘机带着存留的子弟们快速朝寒潭洞封印的石壁退去。可是跟在后面的好些外姓子弟们还来不及进洞，温旭已带人杀到。蓝忘机站在蓝启仁身侧，听着温氏狠戾的叫嚣和门下子弟们被杀的声声惨叫，心内有如烈火煎熬。

耳听得一个略为熟悉的声音，满带着怯意说出了有抹额便可破结界入洞。随即几名弟子大骂那胆小叛门之人，紧跟着就又是几声惨叫。显然守义的门生又被杀害！蓝忘机再也忍不住了。手握着那块阴铁，他眼中冒着火就要出去。

蓝启仁叫住了他。蓝忘机眼里透着坚毅，对着叔父摇头道：“阴铁虽重要，可是做人当要问心无愧。否则有何意义？”

飞身出了寒潭洞结界，蓝忘机冷冷睨了一眼那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外姓弟子，适才跟温旭吐了进洞秘密的正是他。原来就是降服水行渊那时候不自量力的苏涉。再望了一眼已经所剩无几活着的门人，蓝忘机对着正呵斥他交出阴铁的温旭咬牙吼了回去：

“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岐山！”

几个字带着无尽的怒火与不屈，吼得那温旭竟是呆了一呆。蓝忘机紧咬着牙关，心中似是体会到了魏无羡咬牙奋力与舞天女搏斗时的痛快。

看着温旭回过神来，恶目狰狞着招呼子弟们要打断自己的腿，蓝忘机面色丝毫不变，只要能保得洞内众人无恙，这点苦，他无惧。剧痛传来，他单膝落地，脸色苍白如雪。

温氏意在阴铁，况且阴铁就算集齐，也是极难炼制。稍有不慎反而会被其邪力反噬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温若寒此刻也无意于同众大世家开战，怕的是大家合力围剿于他。带走了蓝忘机，终是保住了姑苏蓝氏的剩余力量，也为带着古籍藏书躲避的蓝曦臣缓解了后顾之忧。

一路上温旭故意刁难，蓝忘机拖着受伤的腿咬牙强忍着痛楚，终于熬到了岐山教化司。温晁一身醒目红衣，正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颐指气使。蓝忘机一步步向前稳稳行进着，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当人群中那懒洋洋斜肩站着的黑衣熟悉背影出现，蓝忘机冰冷紧绷的心里忽然就像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积雪地上一般，迅速化开了一片晶莹。竭力稳着自己的心神，面不改色地受着魏无羡惊诧炙热的询问目光，吸着气忍住腿上的剧痛不让他察觉。

“蓝湛……蓝湛！……”魏无羡声声唤着，心里明显察觉事态不对劲。众家子弟都是自己来到这教化司，可是蓝忘机却是被温氏家仆押着上来的，可见姑苏蓝氏一定是出事了。

两人目光短暂相碰，蓝忘机立时避开了。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他明白魏无羡的性子，若是知道云深不知处遭了血洗，若是知道自己的一条腿被温氏打断了，只怕眼下他就要暴跳起来挑事。眼下温家势强，众仙家心还不齐，贸然行事只怕是要大起风波。

虽未回答，蓝忘机却尽力放松了自己的脸色，好教魏无羡放心。耳里听着江澄不住拉劝他，让他不要多生事端，蓝忘机心里轻轻道：是的魏婴，听江澄的吧，咱们须得养精存锐，才能有日后的反击。

再低低叫了几声，却始终得不到蓝忘机的回应。魏无羡在心里转着念头，知道蓝家定是出了大事，也明白了蓝忘机一直平静不出声的心意。咬咬牙，忍下心里纷乱涌上的各种念头，魏无羡静下心来，调转目光看向在石阶上满嘴胡言的温晁。

看你们温氏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可是温晁这个狂妄无耻的家伙真的很过分。一边满口大放厥词，一边敕令众仙门子弟缴剑方可听训。魏无羡在心里将温晁骂了个臭死，目光却不断往身旁的蓝忘机脸上飘。这个蓝湛，到底是怎么了，好歹回我个眼神啊！这么不瞅不睬的，真是急死人！

冷不防手臂被江澄死死按住，他瞪眼看了过去，却见江澄一脸焦急：“我按着你是怕你脾气上来惹事！”

“江澄！虽然我心里……可是这个关头，我又怎会给自己给江家惹事添乱？江叔叔来时说‘有所不为，方有可为’，我是懂得的！”

感受到身侧的目光凝望，魏无羡迅速回过头看向蓝忘机。终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人气’！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话语表示赞同，在一阵短暂的期许凝望后，那目光又回到了直视的前方。

心终于落了下来，魏无羡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蓝湛你真是吓到我了。面对过来收剑的温氏家仆，他第一个轻松递上了自己的随便。江澄也极不情愿地交出了三毒，待到家仆转向蓝忘机时，魏无羡心又悬了一悬。

看着蓝忘机握着剑青筋暴露的手掌，魏无羡知道他心里是气极了。可他终是冷冷放开了自己修长的指节，将从不离身的避尘递了出去。

魏无羡心里又是松了口气，又是难受。“蓝湛，咱们忍一忍，啊！”

“嗯。”

一声极轻的回应淡淡传来，魏无羡闭了闭眼，竟有种想要拉拉蓝忘机手掌的冲动。

那边忽然传来金子轩硬气拒绝缴剑的话音，众子弟齐齐侧目而望，魏无羡和江澄对望了一眼，心里皆道这小子还挺有骨气。

温晁就是个作恶又好色的混蛋。本要对金氏发火，却在金家随侍的小丫头绵绵的求告之下，不怀好意地忍了下去。最后金子轩也被绵绵劝住，为了不给家族惹事，终于还是交出了佩剑。

看着手里每人一卷的《温门菁华录》，魏无羡一边读一边呸呸呸直呼狗屁不通。温氏贼喊捉贼的厚脸皮行径，当真是叫人又气又好笑。忽听江澄提起了温情，魏无羡心里明白江澄是怕上次大梵山温情帮了他们，温若寒会难为他们姐弟。

想着温氏睚眦必报的丑恶本性，魏无羡忽然就把温情给抛到天外去了！……姑苏蓝家手握阴铁，必不会轻易交出，任由温氏手握三块阴铁！况且温氏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蓝氏？而且，只有蓝忘机一个人被押来听训……蓝家，一定是出大事了！而蓝湛，估摸着是怕连累我连累江氏，才故意远着我！

想到这儿，魏无羡心里焦急一片，恨不得立刻就奔到蓝忘机身边问个明白。可是门外却被温氏家仆堵了个严实，只能忍下来，待明日再找机会单独与蓝忘机相处。

第二日一大早温晁便作威作福要众人立在教化司校场上背诵《温门菁华录》。故意挑衅地第一个就点了蓝忘机和金子轩。再忍气吞声，为人刚正的蓝忘机宁死也不会违心背诵那些恶心的教条。一句冷冷的“我不会！”断然拒绝了温晁的淫威。

随即金子轩也是昂首拒绝。魏无羡看着脸都气成猪肝色的温晁，忽然就心生一计。于是他立刻窜了出去，大声说着他会背。

在校场中央夸张做着放松的动作，魏无羡趁着扭腰回首，冲着蓝忘机和江澄各抛去了一个捉狭的眼神。江澄回了他一个白眼，而蓝忘机，心知他定有古怪，眼神中闪过一阵柔然的问询。

“一曰不可境内杀生，二曰不可私自斗殴，三曰不可□□，不可喧哗，不可夜游，不可疾行……”

身后传来聂怀桑忍着笑意的话语：“这个魏兄，可真是嚣张得紧啊……”魏无羡边朗朗背诵着，一边又回过头，冲着蓝忘机狠狠眨了眨他那明亮的大眼睛，嘴角也是噙着顽皮的笑意。从昨日相会至今，总算是看到蓝忘机放松了那白净的小脸，眼神中也闪起了晶亮的光彩。

可笑那温晁估计自己也根本背不出自家的家训，听了好一阵才发觉不对劲，经身边小厮提醒，才勃然大怒拍椅而起！

这魏无羡满满当当一字一句细细背的，哪是什么温氏家训，一字不差根本就是姑苏蓝氏家规！这真是比那两个不背的还要挫他温晁的面子！要不是温若寒嘱咐过儿子暂时还不要对众家子弟太过分，温晁当真想立马就把这几个处处跟他唱反调又自负的家伙直接扔进不夜天的火山岩浆里给化了！

听到温晁气急败坏让他们三个去……挑粪，魏无羡心里打了个突突，扭头看了看一身金光闪闪的金子轩，再看看一身白衣胜雪的蓝二公子，撇着嘴给了蓝忘机一个抱歉眼神，心里道“蓝湛，对不起啊，要你这个翩翩公子去……挑粪……我的错。”

蓝忘机低垂着头不与魏无羡眼光相接。他岂会不明白魏无羡想要单独与他相处的心思？可如今事已至此，心里的伤痛再多再大，告诉了他又能有什么回旋余地吗？况且蓝忘机本性不喜与人分享心事喜怒。最重要的，蓝氏如今已是公然与温氏对抗过，结下深仇的了，蓝忘机不想魏无羡因为与他的亲近而使云梦江氏也变成温氏的眼中钉。

烈日当空，偌大的菜园里几个温氏监工看着魏无羡蓝忘机金子轩三个人来来回回挑着粪水浇菜，不停地呼呼喝喝。魏无羡学着金子轩，寻了块布条遮住了鼻孔，好教臭气不那么冲鼻子上头。蓝忘机一直未开口说过话，只默默干着活儿。

逮着机会终于靠近蓝忘机身边，魏无羡知道蓝忘机心里一直憋着劲，遂开口惹他道：“蓝湛，你们家禁言术那么厉害，那有没有禁闻术啊？也叫我们闻不到这滔天臭气啊！”

看着蓝忘机没有任何表情地挑起了粪桶向前行去，魏无羡心里着急，快步跟了上去。

“蓝湛！你倒是停停跟我说说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啊？你身上的阴铁如何了？云深不知处如何了？……”

蓝忘机咬牙拖着那条伤腿一步步朝前走着，耳边那焦急担忧的声音让他心里热热的暖暖的，可他又什么都不想跟魏无羡说。不想让他担忧，不想……被他同情可怜！

肩上一股力道牵扯，蓝忘机正要回头叫魏无羡放手，忽地前方一鞭狠狠抽了过来，正打在魏无羡手背上。那是温家炼制的恶毒兵器之一，抽到人身上疼痛刺骨力道大的出奇。魏无羡一心在蓝忘机身上失了注意，这一鞭抽得他一条手臂都麻了一麻。而右腿受重伤的蓝忘机，也因承受不住那鞭子打下的巨力重压，脚下一软歪在了一旁。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蓝湛这是身上有伤啊！怎地这般不受力？刚要去扶他，冷不防对面温晁又一鞭甩过来，他心下火起，一把揪住了鞭首，对温晁冷然望去：

“温公子！你还来？在我这儿，可没有再二再三啊！”

说完猛一甩手，温晁被魏无羡手上的力道激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也不言语，直接让手下展开了锁灵绳，抛向了魏无羡。那锁灵绳威力不小，会追着人缠绕。魏无羡无兵器在手，闪避了两下，却因为温家家仆在后面堵着，终是让那绳子捆上了身。

魏无羡用灵力相抗，但那锁灵绳遇灵力便会吸收反噬，借着魏无羡自身的力道，将他越捆越紧，两个拿着绳索的家仆两边同时发力，竟将魏无羡扯上了半空。

蓝忘机眼见着温晁满目凶光，又是一鞭挥了过去，魏无羡避无可避生生受了，疼得皱紧了眉头。当下也顾不得腿上剧痛，直直挡在了魏无羡身前。回头看了看吊在半空的人，蓝忘机眼里满是怒火焦灼。腿上忽地一阵撕裂痛楚，原来温晁又一鞭打在了自己受伤的地方，显见是故意的。

魏无羡也是眼中冒火，在空中挣扎扭动着大叫：“温晁是我惹的你，有种你冲我来！”

一直在后面站着的金子轩终也看不下去，指着温晁怒吼让他别太过分！

温晁打红了眼，再次挥鞭对着魏无羡抽了过去。蓝忘机迎空抓住了鞭子，那巨大的臂力震得温晁全身一抖，终于停了下来。他狡狯地盯着蓝忘机和魏无羡，想着薛洋身上没找到第四块阴铁，弄不好真是被这两人藏了去。蓝忘机身上已经搜过了，眼下只有这个机灵狡猾的魏无羡最可疑。

随着温晁眼色示意，那两个功力不弱的家仆猛一松手，锁灵绳倏地收回，魏无羡全身剧痛，重重跌向了地面。蓝忘机靠了过去将他扶起，眼神中满是夹杂着怒火的担忧。

魏无羡的目光中亦是充满担忧的问询，伸手握了握蓝忘机扶在自己臂上的指节，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

温晁冷冷开口让手下将魏无羡带往地牢，蓝忘机再次拦在了魏无羡身前，眼中的怒火已然到了极限。魏无羡心知此时绝不是反击的时机，况且蓝忘机身形不对劲，显然是带着伤。此刻决不可再硬碰硬了。

“不就是地牢嘛！我去我去！总比干活强！蓝湛你就别和我抢啦！你们还是乖乖干活闻臭味儿吧！”

边说边紧紧握了握蓝忘机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魏无羡心里满是感动。心知蓝忘机和他一样，都很在意彼此的安危。想着有知己若此，怎么也值了。

不远处小山丘上站着一个红衣少年。那是一只默默关注着魏无羡几人的温宁。少年性子虽怯弱，可骨子里却极善良也极执拗。魏无羡真心夸赞过他与他相交，碧灵湖上又不顾一切救了他一命，还亲自做了驱邪护心的灵符袋给他防身，是以这单纯的少年人便将魏无羡当做了亲姐之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温宁看着温晁的所作所为，心里也蕴着怒火。眼见着魏无羡被押去地牢，他焦急地想着对策。魏公子，你哪知这温氏的地牢里有着什么样的凶险！我一定得想办法帮你！

4

魏无羡怎样都想不到，那间黑暗腥臭的地牢里，会有一只圈养百年的……恶犬！身形比几个成年男子尚要高大，半尺长的獠牙绽着森森白光，嘴里不断向下淌着恶心的唾液，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因为见到有“猎物”进来，而闪着幽黄贪婪的光。

天不怕地不怕的魏无羡，偏偏见了狗就全身无力，怕到脚软！小时候爹娘故去后他独自一人浪荡世间拼命努力生存的那些日子，因为常与饿狗抢食而惨遭咬噬的经历，让他从心底深处惧怕犬类。后来入了江氏，修了一身灵力学了一身武功，这个恐惧症却丝毫未减。好在云梦众弟子都深深敬爱这个大师兄，这点弱处倒也从未对外人提及。

此刻魏无羡眼睛死死盯着地牢那头正喷着粗气的恶犬，怕它随时扑过来，全身禁不住地颤栗着。听温晁哈哈大笑着关上牢门就要离去，魏无羡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扑向那厚厚的铁门，用力拍打着：

“温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

那头巨大的恶犬想是饿了许久，不顾身上禁锢的铁链沉重，猛然扑了过来。魏无羡大叫着朝后退，背后一硬却已经抵在了墙边。那缚住恶犬的粗大铁链显然是计算好长度的，堪堪离墙壁有两三步的距离便扯住了。

可是眼前有鲜活的猎物诱惑，饥肠辘辘的巨兽拼了命的伸长了脖颈，巨爪也不断向前刨着，想要将魏无羡咬入口中！魏无羡举手护着头脸，那恶犬的尖尖长嘴已经近在眼前，泛着腥味恶臭的呼吸带着粘液，尽数喷在他脸上身上。忽然右臂一阵剧痛，竟然被它奋力挣过来咬到了！

痛苦的呼号声从魏无羡咬紧牙关的齿缝里蔓延出来，三分疼痛，七分惧怕。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修罗地狱，孤单一人受着身心的万般折磨。神思散漫之间，身上又有不少地方被那恶兽牙齿和利爪够到，鲜血淋漓。

疼痛终于使他清醒了一些，拼命凝聚着心神，他开始试着运用灵力抵抗。奈何心中过于恐惧，灵力难以凝聚，竟是什么符咒也发不出来！最后，只得拼尽全力让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深深吸气紧紧贴着身后墙壁，让那恶犬终于够不着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魏无羡一天几乎粒米未进，加之身心恐惧紧张，渐渐开始脱力，就快要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显见夜已深沉，地牢外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只有身边饥饿的巨兽，贪婪地轻吠着，重重地喘着粗气。

正在苦苦支撑着，耳畔忽然闪过一阵极轻的破风之声。魏无羡从挡着脸的双臂缝隙中睁眼望去，却赫然发现那头大狗似是站不住一般，慢慢歪向了一边……终于，轰然倒下了。

一时还头脑发懵，魏无羡不敢轻易向前。过了一会儿，那倒下的恶犬丝毫没有再动弹，眼睛也闭合了起来，半张着的大嘴里平稳出着气，显然是昏睡了过去。魏无羡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些许，一步步向外挪着，慢慢站直了身子。

地牢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闪着光，魏无羡发现了那恶犬耳后插着闪闪发亮的三枚蟾酥针。那是温情独有的银针，除了针灸之用，想来也可做暗器使用。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感激，魏无羡吐出一口气，靠着地牢铁门滑坐了下去，冲着门下那送饭用的窗口轻轻道了声多谢。

然而门外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温情心中有着极深顾虑，也只能暗中相助。神志慢慢清明起来，魏无羡此刻才感觉到全身各处伤口的剧痛。心有余悸地抬眼看了看那躺着喘气的恶犬，愤怒与无奈紧缠着他的心，让他眼里带着泪，心里却几乎要冒起火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魏无羡警惕地坐正了身子，屏息静听。待听到温宁那带着焦急的轻声呼唤，他松了口气，心中温暖，轻轻应了一声。

少年白皙俊秀的脸庞出现在那小小的铁窗外，一双明亮的眼里闪着善良诚恳的光芒。魏无羡忍着痛嘴角轻牵了牵，挤出一个惨兮兮的微笑。温宁瞬间就红了眼眶，哽咽着唤了两声“魏公子”，低垂了头像犯了错一般。

魏无羡知道温宁是在怪自己能力低微，无法将他救出去。随即问他温情回到不夜天之后的事，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温宁年少心诚，磕磕绊绊说了温若寒确实责怪了姐姐。跟着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是来送药的。

将温情精心调配的药材递给魏无羡，温宁絮絮叨叨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到云深不知处被烧了大半，心下可惜，忍不住嘴上也说了出来。魏无羡本来一直半靠坐在门边，闻言猛地支起了身子：

“云深……不知处被烧了？那……蓝湛的伤？”

“唉！那温旭拿了蓝二公子身上的那枚阴铁，遍寻最后一块不着，蓝二公子脾气又硬，被温旭生生打断了右腿……”

温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铁门那边传来一阵闷响，赶忙低头看向里面，原来是魏无羡气极了，一拳狠狠击在了地上。原本手上就有伤，这一下更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温宁慌了，这才知道不该在魏无羡跟前提起蓝忘机的伤。赶忙央求着魏无羡上药。

魏无羡心中恨极怒极，他心里本就想着蓝家定是遭了难，却没料到温氏猖狂至此，姑苏蓝氏百年传家古迹，就这么被他们糟蹋毁坏。原想着蓝忘机身上受了伤，却怎料是被温旭那畜生打断了腿！那该有多疼啊！马不停蹄又被抓来听训，这么折腾，蓝忘机如何受得了？闭上眼，魏无羡努力将心中恨意压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每个人都要好好的，找准时机，定要叫这温氏畜生们知道厉害！

当下将温宁送来的补气丸取出一粒服下，打坐调息了一会儿，真气与丹田灵气合流，果然疗伤效果显著。魏无羡忍痛抱拳，对温宁说了声大恩不言谢，便嘱咐他快点回去，免得被温晁走狗发现。温宁依依不舍说了几声公子保重，终于一步一回头去了。

长舒一口郁结之气，魏无羡看着手里那一小袋凝血草和一瓶补气丹，再扭头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恶犬脖子上的三枚蟾酥针，微一思忖，心下便已明了。温情不让弟弟管他和蓝忘机的事情，但是心里岂会不知自家兄弟是何等秉性？那蟾酥针认穴奇准，温宁是绝不会有此功力的。只怕是这药材都是温情特意放着等温宁找到，然后一路跟着弟弟，先一步到地牢来制服了恶兽，好让弟弟送药成功。

如今局势就如毒日当空，四野焦灼煎熬。各世家直亲子弟几乎都被圈了来岐山听训，其实就是软禁了做人质，借以牵制各大世家家主，不得轻举妄动。魏无羡众人被软禁在这教化司里，又都缴了剑失了威力，当真是前景茫茫压抑之至。温情温宁姐弟俩的这份善意，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光明，让魏无羡仿若看到了希望。

天网恢恢，恶人总归会有恶报的！

黑暗过去，天色渐渐亮起。魏无羡体内气息已经归元顺畅，只是身上各处的皮外伤出血甚多，加之没有进食，有些体虚。忽听牢门外脚步声响起，听声音便知道是温晁那厮来了。魏无羡脑中清明，扭头看了看恶犬脖子上的蟾酥针，想着一定不能让温晁发觉了温情姐弟相救之事。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强压着心头那剧烈的恐惧感，扑过去将那三枚银针取下藏好。

眨眼功夫，穴道解开的恶犬就醒了过来，站起来甩了甩毛，神志仿佛还在蒙圈中尚未完全清醒。待到温晁打开门，满怀希望以为要来给魏无羡收尸了，却发觉魏无羡好整以暇站在一边，自家辛苦圈养的巨兽倒像只家犬般安静温顺，不由得一张肥脸又惊又怒。奈何昨日当面说过若是魏无羡能在地牢里挨过一宿就放他出去，当下只得强压怒气，带了魏无羡出去与众弟子会和。

教化司校场上，江澄一直在焦急地张望着。昨日温情过来寻他，说是会尽力相助。也不知魏无羡到底被带去了哪里。侧目看了看一直面色无波的蓝忘机，江澄在心里哼了一声：魏无羡这家伙，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每次都是为着这蓝家受累。可看蓝忘机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怕魏无羡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白白对人家好了！

蓝忘机腿上几乎已经痛的麻木了。江澄望过来的目光他不屑回顾。心里那阵担忧却是越来越满溢。魏无羡对他这般在意，总是自己站出来担当一切……蓝忘机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触。似是带着一丝甜意的暖心，又似怪那人多事，恨不得多骂他几句‘无聊’！

直到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传来，校场上的人回首相望，却见魏无羡一身衣服撕扯得惨不忍睹，处处都带着血渍，却兀自一脸无所谓的嬉皮笑意，一步步摇摇晃晃走了上来。

世家子弟中不少胆小怕事的，皆知魏无羡如此厉害的人都成了这样，看来这温家手段的确不一样，于是心里都对温氏存了惧意。蓝忘机紧皱着眉心，直直望着走近自己身边的人影，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与责备。

魏无羡先是对着江澄的白眼撇了撇嘴，继而转身看向蓝忘机，撅起嘴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轻松样儿，终于惹得蓝忘机放松了紧绷的俊脸，也给了他一个白眼。

身上的各处伤痕火烧火燎地痛，魏无羡强自忍着，腹中却发出几声咕咕空响，当真是饿得很了。可怜兮兮望向一边站着的聂怀桑，开口向他讨吃的。聂怀桑苦笑几声，一时口快回他：“魏兄，你还以为咱们是在蓝氏听学呢，过着好日子……”

聂怀桑及时闭了嘴，身旁众人皆是满面说不出的阴沉之色。是啊，云深不知处的日子，虽被管教约束，但终究是自在且正常的生活。比在这岐山受罪真是要好千倍万倍。

魏无羡抬眼看了看身边的蓝忘机，心知他心里最不好受。但此刻偏生半句也安慰不得。只得强自忍下心头难受，垂头不语。忽闻一阵馒头香味，原来是江澄一直在怀里揣着一个馒头，一看就是特意为他留着的。

魏无羡鼻中微微泛酸，嘴角牵起看向身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江澄也就是一张嘴死硬，心里其实和小猫小狗儿一样软。轻轻冲他说了句“还是你对我好”，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吃了。

蓝忘机半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跟着身边的人。看魏无羡吃得香甜，他微微抿了抿嘴。这江澄……确是拿他当兄弟啊！心……也很细。心里却对自己有了一阵极端陌生的‘责备’。

蓝忘机自小到大，多数时光都是独来独往，吃穿用度都有叔父兄长派人打理好，从来没有自己多费过一份心。是以更不需要记挂他人，更无需替别人操劳什么。然而这一刻，他听着魏无羡对江澄那一声发自内心的亲近谢意，心里竟涌上了万般的不是滋味。怎么自己就想不到这人被抓去地牢关着，定然吃不上饭腹中饥饿……

可……就算自己也拿了馒头吃食，就这么……大庭广众地递给他吗？江澄是他一块儿长大的兄弟，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呢……想到这儿，蓝忘机头垂得更低了。

一名家仆匆匆奔至温晁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魏无羡抬头望过去，只见温晁双眼忽地亮了起来，满面兴奋的笑意。一见这人露出这等贪婪向往的模样，魏无羡心知准不会有什么正经好事。果不其然！只听他让家仆去唤温情来，随即一双贼眼在场下众子弟身上溜来溜去，看得人满身不自在。

原来这温晁为了帮助他野心勃勃的老子温若寒扩大势力和能力，广派门人各处深山老穴搜索亘古邪兽。前些时日在古籍中查得当年薛重亥驱使过的屠戮玄武似是被一众正派仙门长老镇在了暮溪山一带。派人前往查证，去了好些家仆修士找寻都是受伤受惊吓无功而返，皆被那里的阴邪之气给挡了回来。

此刻家仆来报，最后去的这批修士费尽了波折，终于将搜寻范围缩小了许多，定格在了一片茫茫山原之中。奈何周围邪气弥漫，根本找不到入口。温晁明白，要寻那远古恶兽绝非易事，说不得还要经历一场血腥之战。可是若能寻得这屠戮玄武，那父亲心怀大慰之下，下一任家主之位自己也就更多了些把握。

想要在父亲手上调动兵力，若是死伤太大父亲难免会责备。可眼下放着这些灵力不低的众家子弟，可不正是不用白不用……

众世家子弟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赶着上了路。直到进了暮溪山地界，一些省事的也就猜到了七八分温晁的诡计俩。——暮溪山阴邪之气极重，各家家主有些警醒的，都对自家子弟提起过轻易不得靠近此处夜猎。怕灵力不足以压制此间妖邪。

魏无羡一路都在关注着蓝忘机。可恨那温晁就是要折磨蓝忘机，不让任何人走在他身边给他援助。加之江澄一直死拖着他，不让他与温晁碰硬惹事，魏无羡心下焦急，却也只能暂忍。此刻入了暮溪山，四周的邪气越来越重。魏无羡心里明白，可他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夜猎唯恐猎物不强大，所以根本没把这点危险放在心上。

看着温晁骑在马上搂着那妖里妖气的小妾，因为身边邪雾渐浓而紧张得顾不得其它，魏无羡心中暗喜，渐渐放慢了脚步，回头搜寻着蓝忘机的身影。不看不打紧，一看心里便是紧紧一揪，大大的不是滋味！

蓝忘机那条受伤的腿一直未得好好医治，在岐山还未安静休息两日，便又被强拉来长行军，眼见着伤势越来越重，已经开始撑不住越走越慢，落在了队伍最后。再也不能好整以暇地平步而行，而是一瘸一拐地艰难迈着步子。

魏无羡咬牙忍着心疼，大步就要朝蓝忘机走去。一旁江澄拖着他，却被他认真拂开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澄！你要我别多管闲事。可是第一，这不是闲事。各大家族同气连枝，你以为咱们躲着避着，温氏就不会对咱们出手相逼吗？难道真要给他家俯首为仆？第二，蓝湛这腿……再不管，就真要废了！”

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凄惨境遇的蓝忘机，生来性子刚强倔强，虽苦痛难熬，竟也就这般生生忍了下来。想着远在姑苏的同门们遭的罪，想着至今没有消息的兄长，他心中恨意冲天，却也愈发激出了他的韧劲儿。此时必须忍耐等待，保存了性命就是保存了实力，等待那反击的时机。

听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蓝忘机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见了正坚定走来的魏无羡。心里霎时间百味杂陈，脸上却依旧是一片漠然。知你放不下我，可是，你不该过来。

“蓝湛……你的腿……怎样了？”

“无事。”

“蓝湛！我说你这人真是！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吧？你怎么还是这样什么都避开我啊？这让我很不开心啊！干嘛什么都自己这样硬扛着？受不住就是受不住！你又不是一个人！我在呢！”

“……我真的……无事。”

“懒得跟你啰嗦！来我背你吧！”

“……你……无聊！”

蓝忘机真是被惊到了。原本听着魏无羡满是心疼责备的话语，心下一片感动。哪知他忽然冒出这样的大胆话来……且不说温晁哪容得他们这般相互扶助，单就论两个男子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背来背去的，成何体统？

“无聊啊？无聊也比你废了一条腿好啊！你这个小古板……”

魏无羡说着又踏前了一步，靠着蓝忘机就拉住了他的手臂，弯腰当真就要将人背到自己身上。蓝忘机心跳急剧加快，耳后不知怎地一下子热了起来。手上使力一把架住了魏无羡伸过来的手臂，心里却……却莫名地有着一丝奇异的……期待？

温晁那满是戾气的声音响起，立时就有几个温氏家仆冲这边跑了过来。蓝忘机心下陡然一松，想着温晁这开口得还算是时候。

魏无羡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温晁必不会容他这般亲近蓝忘机。狠狠抛了个白眼给前方骑在马上的恶少，忽然又计上心来。背转过身不让他人看见，他迅速掏出温宁给的补气丹，倒了两粒在手上轻声说道：

“蓝湛，快张嘴。”

见蓝忘机脸上不知怎么竟像有些脸红的样子，眼中也是有点儿懵懂迟疑。魏无羡急了，上齿咬住下唇“嘶”了一声，顾不得许多，左手向前捏住蓝忘机的下颚，微微使力让他张开了嘴，右手将药丸迅速塞了进去。然后猛然转身，正对上奔跑而来的两个温氏家仆，一脸嬉皮笑意：

“不闹了不闹了，这不是长途无聊么……走了走了，不用催。”

蓝忘机那会儿心里正是有点儿欢喜感动，又是大大的惊讶紧张，一时懵懂，被人捏开了嘴喂了东西进来，才彻底惊醒。满嘴的药香让他心下明白，望着那挡在自己身前的清瘦身影，他将那药丸不动声色轻轻咽下，目光中尽是柔软的感动。

多少次了？这人每次猝不及防的“出手”，自己竟是毫无防备？又有什么是需要防备的呢？这个人，是魏婴啊！

药力很快就发散开来，蓝忘机心下有些讶异，魏无羡怎会有如此功效的补气灵药？暗自运用灵力在周身血脉游走了一圈，只觉气力瞬间就恢复了不少，腿上的疼痛软绵之感也轻了些许。看着魏无羡走回江澄身边，却频频回首望向自己，蓝忘机终是忍不住对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眼望着蓝忘机微微颔首，魏无羡心里终于松快了一些。心道这小古板，还知道冲我点点头呢！真是块木头！想着还是要找机会让他歇一歇，魏无羡忽然心里一动，歪头看了看跟在温晁坐骑旁边行进的温情，嘴角忍不住漫上一阵笑意。

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纸人，魏无羡轻轻咬破食指，就着血画了个符。小人蕴着灵力，又有了主人的鲜血，霎时间就活了起来。魏无羡凝神将自己元神倾了部分在纸人上，让它顺着人群下方飘飘悠悠向温情飞了过去，终于神不知鬼不觉趴到了温情臂弯上。

慢慢再向上纵了纵，小纸人冲着温情的耳边悄悄发出了声音。那自然是魏无羡在轻声说话：“温情，你好人做到家啊！我日后定当好好报答你！你想想办法，让队伍停下歇歇吧！蓝湛的腿真的受不住啦！拜托你啦！”

唧唧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咕哝，温情轻轻悄悄地将小纸人捏在手中，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个魏无羡，鬼把式还真不少！这小玩意儿……还挺有趣。当下也不犹豫，自己好歹是温若寒看重的医师，也是他的副手，只要自己做得堂而皇之，温晁一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在此地休整一下，养精蓄锐才好干正事。”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忘羡情录》为细写忘羡情之长文，故原著原剧中的其他人物事物片段章节皆为隐略带过。相信看过原著和电视剧的读者自能体会。燕天蓝在此感谢大家的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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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日难炙赤子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