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情录 第64章 莲花坞里莲花殇

伸展了一下四肢，魏无羡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心里却是满满的懊恼：真是的，好死不死乱抓什么！还偏偏又扯下了人家的抹额……本来我还能在蓝湛怀里躺一路呢……不过说回来，抹额呀抹额，看来你注定就是我的囊中物了呀！随便一拽就飞到了我手里……

“蓝湛，你站在窗边看风景么？我是不是睡着了？哎呀，你的抹额怎么又到我手上了呢？”

蓝忘机那时候只觉得额上一松，眼睁睁望着抹额软软团团就绕到了魏无羡手中，心里怔怔的，一低头看到魏无羡眼睛就要张开，忙轻轻放下他，闪身就向旁边跨了一大步。适才心中意乱情迷摸着人家的脸庞，还差点就想要覆上那张无限诱惑他的红唇……窘意在蓝忘机全身扩散着，他都不敢回头去看已经坐起来的魏无羡。

“……无妨。你拿着……也可。”

“真的呀含光君？让我拿着么？你几时变得这般大方了……”

“魏婴！你……”

“好好好，逗你呢！怪我！你知道我这人睡觉不老实的，手又喜欢乱抓乱摸……”

明明是想解释因为自己的坏习惯不小心扯下了抹额，哪知越说越远越有些不对劲……魏无羡及时住了嘴，坐在板凳上悄悄看了一眼蓝忘机。只觉得月光下他的脸上粉色更甚了些。这说的都是什么呀……还乱抓乱摸……明明两人总是睡在一处的！

“咳咳……来来来，含光君你过来，我给你把抹额戴上吧！没了抹额的你都有点不像你了……让小辈们看到有失你威望啊！”

“嗯。”蓝忘机温柔应了一声，回身坐在了魏无羡身侧。魏无羡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听话乖顺，心头又甜又暖，伸手挽起了蓝忘机乌黑的发丝，仔仔细细为他系上了那条还算干净的抹额。

檀香味丝丝绕鼻，魏无羡心头不免有些恍神。指尖在蓝忘机脑后的垂发上一下一下轻轻捋着，嘴里的话也变得有如呢喃：

“蓝湛……你没有抹额的样子，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别人看到……”

“嗯。就你看。”

“……你说的！我可记下了！”

“嗯。记着。”

船舱里一片静谧。伏魔洞一场苦战之后，直至此刻两人的心里才真正静了下来。船夫摇橹带起的水声仿若夜间的清歌，一下一下淌过这难得清静的人世间。河风又吹了进来，蓝忘机柔然的目光停驻在魏无羡的脸上，唇角带着温柔清浅的一抹笑意，抬起手来也拂向了魏无羡的发间，为他轻轻把吹到胸前来的红色发带放到了脑后。

“蓝湛……我好累啊……让我靠着你好不好？不对，你也累了。咱们俩相互靠着吧……前面的路还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呢，咱们这是偷得一刻闲是一刻呀……”

蓝忘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魏无羡也笑着，两人就如孩童一般，各自将身体挪近了一些，当真背靠着背相互依靠在了一起。两具身体带着温热，同时放松了下来，彼此借力成为了对方的倚重。月光如水，清润地投射在板凳周围，仿佛将他们温柔环绕。

直至东方露出清浅霞光，船队才陆续靠了岸。魏无羡懒洋洋地跟着蓝忘机身侧出了船舱，看着一众小辈们齐齐望过来的目光，不由得咧嘴一笑：“都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这夷陵老祖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小辈们笑成了一团，仿佛真正看到会说话会开玩笑的魏无羡回来了，心里才真正的踏实开心起来。下船后各自的家主都叫唤着自家孩子，众人才依依不舍不情不愿地散去了。魏无羡回头看了看一直在身后和温宁有说有笑的蓝思追，心里老大奇怪……这两人，还真是投缘啊！

冷不防一抬头，差点撞上直直站在身前的江澄！蓝忘机轻轻扶了扶魏无羡的手臂，眼神一片清冷地望向了云梦这个年轻家主。

“江澄……你怎么……”

江澄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没有理会魏无羡嗫嚅的话语，眼神直直就望向了身后的温宁。在他心里，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杀了金子轩，毁了他姐姐的一生，就等于是之后所有不幸的导火索！今日一战后，一切都变了样，江澄眼里的刀锋带着杀意，却偏偏又只能克制……

“公子，我……我就在外面呆着吧。你们去忙你们的。”

魏无羡点点头，拍了拍温宁的肩膀，知道什么都不必多说。江澄这才扔下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而去。魏无羡摇摇头，才要继续向前，却听见蓝思追殷切的声音响起：

“温前辈，那我就在外面陪着你吧！反正我进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长辈们都在呢！咱们继续聊！你刚才说到哪儿啦……”

魏无羡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回头望向那两个“忘年之交”。却见温宁一脸欣喜至极的神色，连连点头。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向码头边上的凉亭走去，竟然全然没有顾及正在望着他们的一黑一白两个人！

才想要叫温宁，耳边却顺风传来温宁断续的话语：“嗯！魏公子原来真的很顽皮的！他把几岁的孩子哄得蹲在土里，说是要种萝卜一样帮他种朋友出来……”

“啊……真的啊！魏前辈怎么会这样！不过我小时候，含光君也会把我放在兔子堆里，我还和兔子一起吃过红萝卜呢……”

“蓝湛……怎么得了啊这两个人……你说……”

“走吧，不管他们了。各自开心就好。”

蓝忘机轻轻拉住了魏无羡的衣袖，把他的话截住了。看了看蓝忘机眼中的从容温柔，魏无羡耸了耸肩，乖乖跟着他继续向莲花坞走去。是啊，各自开心就好。这世上本就是各人得各人的缘分……

远远就望见莲花坞里一片灯火通明。比之十六年前，重建后的云梦江氏早已远远盛大过从前。魏无羡知道江澄是个好强的人，也知道他一个人撑起这一门有多不容易。整个莲花坞虽然已经扩建了不少屋舍，可是大门和院墙还是保留着原来的模样。一步步走到门前，魏无羡眼中灼热，强自忍着泪水，脸上偏偏还要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

“蓝湛，请。虽然……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可是我一直记着年少时我心心念念要请你来莲花坞做客的！现在……权当是圆梦吧！”

“嗯，此刻接受你的诚邀，亦是不晚。你带路，魏婴。”

难得蓝忘机会有带着玩笑口吻之时，此刻都是为了让心爱之人心头好过一些。魏无羡吸了吸鼻子，笑得如花轻摇。煞有介事地背过了双手，双脚立在门槛边却迟迟不迈出去。直等着蓝忘机轻笑摇头，魏无羡才笑着和他一同正身，齐手齐脚地走了进去。

原先的校场扩大了许多，魏无羡立在校场中央环望着周围，心头感慨万千。院中四周种着的莲花早已枯败，一片萧瑟景象。他忽然就想起那时候搂着江澄的肩膀，两人坐在这较场边亲热说话……又想起无数个清晨黄昏，是师傅又像亲人的江叔叔手把手教自己射箭练武……眼眶再次不争气地热了起来，魏无羡甚至希望那庭院深处忽然就出现虞夫人的身影！哪怕是又被她狠狠责骂一番，也是满心的感激甜蜜！

蓝忘机一直默默陪在魏无羡身侧，他知道总是要经过这一刻的。莲花坞在魏无羡心里是回不去了但却永远珍视的家，是他年少时所有温暖欢乐记忆的源泉。无论走了多远，他都会想要再次接近这片温暖又残酷的记忆……心头既重且深的伤口必得经过几番流血长合，才能真正平复不再疼痛。

“蓝湛，没骗你吧？莲花坞的景色很美的。可惜这不是夏秋之时，没有漂亮至极的荷叶荷花包围，不然啊……”

“嗯。可以想象。”

蓝忘机沉静温暖的低磁之音总是能一下子就撩进魏无羡的心底。仿佛在轻声却坚定地告诉他：你说的，都不错，我能感受。

回头与蓝忘机对望着，魏无羡眼里带着泪却又笑了。

“小古板，那时候拼命叫你来，总是冷冷不理我！现在来了，你就不能怪我不能以主人的身份好好招待你啦！跟着我将就将就吧！”

“无妨。就跟着你。”

心头的层层阴霾终是被身边这个沉默寡语的人给驱散了开来。魏无羡侧头靠近了一些，盯住蓝忘机的双目眨了眨眼睛：“含光君，你现在哄人的功夫倒是很高嘛！”

“嗯。谬赞了。”

“哎呀……算了算了……我彻底败给你了！走吧走吧，咱们也去凑凑那些无聊人的热闹吧！事情总得有个前因后果！”

蓝忘机展眉舒颜，唇角轻牵地对着魏无羡略一点头，似是对他的“认输”很为受用。两人并肩漫步向内庭走去，远远却望见两个门生正在向江澄汇报着什么，脸上尽是一派焦急认真。

怎么？才回来就遇见什么棘手之事了？眼见江澄紧皱着眉头走入正殿，抱拳对着众家主客套了几句，说是让大家先饮茶打坐调息一番，他去后院处理一些急事，马上便回。

能让一个堂堂家主扔下一屋子的客人赶去处理的“急事”，那可当真是大大的急事了！魏无羡快走了几步，想要走上台阶问问江澄，却直直对上他快步走出来直视的目光。

江澄眼中有怨更有气，眼睛从上至下打量着魏无羡，随即又斜了一眼蓝忘机。魏无羡撇了撇嘴，知道这个人就得跟他扮可怜服软，他心里才会慢慢舒坦。点了点头，他将已经跨上了台阶的右脚收了回来，站直了身子巴巴地望着江澄。

“遇上重要事情啦？你先去忙，江……江宗主。我就在这里候着你，反正我也不愿进去跟那些人大眼瞪小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