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情录 第63章 船舱寂寂情切切

63.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码头上渔民们的船只都靠岸停泊着，虽也有一些供人渡河乘坐的船只，但一时间忽然来了浩浩荡荡这么多人，却是如何也乘坐不下的！最后几位家主出了好些银钱，把所有能载人的渔船都包了下来，大家分派了许久，才勉强都上了船。

夜里的河道还从未这般热闹过。渔民船主们都得了银钱心下高兴，自是都卖力划着船。一时间桨声阵阵，水波翻涌里所有的船只依次破水而行，水面上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水线，好不壮观！

小辈们热闹地挤在一条长长的渔船上，船尾虽有一间乌篷，却是没有一人愿意钻进去。好几个北方长大的年轻人耐不住船身摇晃都晕得吐了起来，欧阳子真一边吐一边望向靠在船头的蓝思追：“你们蓝家世代长在姑苏水乡，怎地你还会晕船呢？”

景仪站在思追身边，听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思追怕是我们蓝家最不会坐船的人啦！”正说着，忽然看到船边水里冒起了一个黑色的骇人身影，景仪叫了一声，思追抬头才发现那竟是鬼将军温宁。

上船之前温宁一直默默陪在思追身边，经过了伏魔洞最后那一战后，思追心里莫名就觉得这个鬼将军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而且还是一个很善良有感情的人！因为怕金凌不高兴，所以他也没有邀温宁与他们同船。哪知温宁竟一直在水下跟着他们……

“温……前辈，你快上来吧！水里太冷啦！”

温宁哪里会怕冷！但是听见思追一片自然的担忧，他很是开心欣慰。轻轻一跃上了船，他默默坐在思追身边，景仪和几个小辈早就对这个救了大家的鬼将军好奇得紧，赶忙就围坐了过来，都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温宁的全身上下。

金凌全身紧绷着，死死握住手中的岁华剑。救了众人的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是杀了自己父亲的家伙！此刻仇人就在面前，偏偏他无法为亲人报仇……矛盾气苦之间，他忍不住就和打趣他样子古怪的金阐吵了起来！

听着金凌蛮横不讲理的话锋，景仪心里不服气，忍不住就怼了他几句。金凌素来是说不过蓝景仪的，偏偏此刻心里又急又气，最后紧紧握着剑发了怒，惹得大家都指责他好好的为何要这般……

“我偏要拿着剑！我偏要！这剑我不能放！这是……这是我爹的剑！我不能放！”

一边说着，从小无父无母所受的那些苦楚和众人的排挤看不起齐齐涌上了心头。金凌心里明白他杀不了温宁，他更不想也不能对魏无羡怎么样……憋闷难受之间，他忽然就哭了起来。哭声之大引得前方几艘船上的大人们都探头出来望。

魏无羡和蓝忘机本和聂怀桑一群人坐在另一艘船上，听得金凌的哭声，急急地就走出来望。待看见温宁也在那船上，他叹了声气，身边的蓝忘机自是明白他的心情，直接握着他的手臂跃上了避尘，轻巧巧落在了小辈们的这艘船上。

想要伸手去拍一拍金凌的肩膀，前方江澄的声音已然吼了过来：“金凌你哭什么？老大不小了！还不给我死过来……”

“去吧，去你舅舅那儿吧。别哭了，有些事情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抹去。我和温宁……咳，算了，想必你也不想听。路总要走下去，金凌，你确实……长大啦！”

魏无羡的声音耐心温柔，听得金凌终是止住了哭声，抬起眼来飞快望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怨恨生气的神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终是一扬头跃上了岁华，飞去了他舅舅身边。

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魏无羡仰头看了看头顶的一轮圆月，忽然就被遍身涌上的疲惫给包围了。双腿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他身子晃了晃，忽然就向一边歪斜而去。蓝忘机一直注意着他，这一回没有轮到任何人出手，他一手牢牢扶住魏无羡的肩膀，另一手熟练地在他膝弯轻轻一抄，直接就把人横抱在了胸前。

思追和温宁最是关切，众小辈们也反应了过来，一叠声都惊慌地叫着“魏前辈”。倒是没有人关注到为何含光君要这样抱起魏无羡。欧阳子真小心地走向船尾的乌篷，撩起了门帘让蓝忘机方便进去。

蓝忘机心下焦急也顾不得其他，一低头就钻进了船舱里。因为没有可供躺倒的床榻，他轻轻放下了魏无羡，一手搂着他，另一手快速将几张长长的板凳靠在了一处，做了一张临时的“榻”。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倒，蓝忘机扣住魏无羡的脉搏细细查探，不一刻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魏无羡只是疲累过度，脱力晕倒了。他身上探不到任何灵力，能以一具常人的身体和走尸打斗那么久，已是奇迹。更何况驱动符咒最是损耗心神，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接近体能的极限，撑到这时候才晕过去，极是不易。

小辈们都跟着轻轻挤进了船舱。一时间本就不大的船舱里显得拥挤不堪。但是他们都很识趣地挤在门边，谁也没有走前去靠近长凳上那两个人。

“含光君……魏前辈这是怎么了？要紧么？”

思追焦急地问着，挤在一旁的所有面孔都跟着点头，表示同问。

“并无大碍，就是太累了，脱力了。”

思追呼了口气放下了心，却也因为含光君沉沉语气里的心疼而难受莫名。这个夷陵老祖，是真的……不容易！

“魏前辈也会因为累而晕倒吗？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夷陵老祖啊……”景仪带着叹息的话又引来了一众人的点头同意，在他们心里，一路看着魏无羡斗薛洋战凶尸，就连那恐怖至极的血尸也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这样的英雄人物，应当比神仙还要有能耐，怎会也像凡人一样疲惫晕倒支撑不住呢！

蓝忘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为这些小辈们几乎盲目的“崇拜”而感到一丝无奈的好笑。眼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魏无羡疲惫的睡颜，终于缓缓说了一声：

“都是人。……”

他本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前生后世却偏偏要把无尽的重责担在自己肩上。费了心力还要承受众人的诋毁与攻击……饶是这般他依旧无怨无悔为了大义奋不顾身！这样的人，只怕是大罗神仙也要自愧不如吧！

魏婴，辛苦你了。

仿佛听见了蓝忘机心底里的叹息与呼唤，魏无羡忽然就皱紧了眉头，脑袋不安地在板凳上动了动。

“蓝湛……蓝湛！”

“在。我在。”

蓝忘机立即朝着魏无羡又挪过去了些，让他的脑袋能够靠向自己的身边。看到他在触到他腿上的衣料后终于平静了一些，蓝忘机心头柔肠百结，俯下头再靠近一点，他轻轻握住了魏无羡的手腕，重复着又低语了一声：

“魏婴，我在。”

短短几字之间的温柔细腻，瞬间就让门边蹲着的一帮小辈们红了脸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说出口的难言情愫。这才注意到在伏魔洞里魏无羡为蓝忘机指节上包扎伤口的那个小小的蝴蝶结，竟然还牢牢保持着原样，丝毫未损。这感觉怎地如此奇怪？这也太……让人心头胀闷难言了！

思追站起来红着脸说道：“含……含光君我们先出去了。你好好照顾魏前辈……”

说着他拉了蓝景仪一把，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又挤了出去。思追站在船舱边，等大家都出来后，懂事地将那木格舱门给轻轻带上了。

看着一直站在船尾从未动过的温宁，蓝景仪走过去奇怪道：“鬼将军难道不担心你的主人魏公子吗？怎么你一直都没进去看看？”

“魏公子身边有蓝二公子啊！不会需要我的。何必要多余地挤进去呢！”

众人听后皆是点头醒悟：是啊，还是鬼将军心头清醒是个明白人！那船舱里面，除了含光君和魏前辈，谁进去当真都是……多余的。

蓝忘机耳听着温宁轻声的话语，唇边挑起了一个清浅温柔的笑容。这里，的确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人。走过去插上了门栓，他回到魏无羡身边，掏出随身带的帕子轻轻为魏无羡擦拭着脸上的血污灰尘。一直都有旁人在场，他也一直忍着没有过多地去触碰亲近这个人。直到这一刻两人单独相对着，蓝忘机心底的疼惜止不住地翻涌了上来，只想要全心地呵护他爱惜着他，再不去管那些旁人杂事。

船舱里备着一大桶净水，蓝忘机反复投了几次帕子，才将魏无羡的头脸和颈项上的污渍擦拭干净。又细细为他将双手都擦试了一遍，这才换水为自己也清理了一番。冰凉的布帕让魏无羡又有了感觉，他在长凳上来回转动着头颅，眉心皱得更紧了：

“硌人！好硬啊……蓝湛……硌得慌……”

蓝忘机鼻间轻轻叹息了一声，记忆忽然就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年少的魏无羡发着热，肆无忌惮地对他提出了这样那样的古怪要求……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再次挨近他坐着，蓝忘机轻轻地伸手将魏无羡的头颅托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挪了挪身形以方便更好地能将他窝进怀里，终于魏无羡脑袋转到了一个舒服的方向，松开了紧皱的眉心。

竟然又是相同的位置！蓝忘机轻轻咬住了下唇，感受着魏无羡又像当年一般，将脑袋窝进了自己的小腹下方和大腿交汇之处……无法言喻的触感再次传来，他的身子瞬间就火热起来。

魏婴，你这个磨人的……我该拿你怎么办？

身上靠着的柔软舒适之处忽然就变得温热起来。魏无羡轻轻转了转头，意识开始渐渐回拢。全身的疲累让他手脚酸软到一丝都不想移动，微微张开了眼睛，他有点茫然地感受着眼前的一片模糊的白色。那……其实已经不能叫白色了，因为有着一块一块的血污……

啊！这是蓝湛的衣服！我这是在蓝湛身上躺着呢？脸颊上感受到的热意越来越强烈，魏无羡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脑袋正窝在何处！十几年前那些残存的记忆居然也漫上了他的大脑——原来那时候我以为是在梦里靠在了什么舒服的地方，不就和现在一样，是靠在了蓝湛的……不可言状的地方仿佛又悄悄有了不可言状的变化，魏无羡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尖，拼命让自己镇定不动！

小古板你也真是的……这么经不得撩！这身子怎地这般敏感？我又不是故意要撩你的……想也不用想，魏无羡仿佛能看见蓝忘机此刻粉茶般泛红好看的脸颊！心想着此刻要是睁眼，只怕这人就要臊死了！心里想看蓝忘机又怕他难堪，关键是自己也难堪啊……干脆还是继续装睡吧！也能继续靠着他……嗯，这身上的檀香味，真好闻！

故意闭着眼哼哼了两声，魏无羡装作不经意又把头挪开了让蓝忘机坐立难安的部位，哪知挪得偏了些，差点要从他腿上滑落下去！幸好蓝忘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那不安分的脑袋另一边，才不至于滚落到坚硬的木凳上。

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无奈，蓝忘机索性半扶着魏无羡的身子，把他整个人都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长长的手臂有力地环绕着，让魏无羡安安稳稳地靠着他的胸膛继续沉睡。

耳朵里瞬间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音律。魏无羡死死压着心神，不让自己的嘴角因为全心的欢喜而忍不住就要翘起来。忽然鬓边一阵柔滑的触感，原来是蓝忘机的指尖轻轻触上了他的脸颊。

怀里的人终于不再皱着那好看的眉，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放松而餍足，蓝忘机终于松了口气，只道这样把人搂在怀里才是最正确的姿势。哪知就是低头望了一眼，眼光就再也离不开魏无羡那春水凝波般的脸颊。此刻没有了那让人心跳慌乱又灼人的对视，蓝忘机反而能细细近看这个自己足足爱了十几载的人，他只觉得怎么看都不足够，只觉得怀里的人怎么看都是他最爱的模样。

魏无羡的一张俊脸因为疲累透支而泛着一层苍白的颜色，蓝忘机越看就越觉得心疼。明明腹上的伤口才堪堪痊愈……他一心疼着爱着的宝贝，怎地就似有着走不尽的命舛之路？轻叹了一声，他的指节忍不住就轻轻拂上了魏无羡的额边，为他撩开那因为河风而凌乱的几根发丝。指下那两扇乌黑密长的睫羽因为触碰而微微颤动了几下，仿佛撩人心田的小蝶，直教蓝忘机不能自已，指腹又顺势滑向了魏无羡的清瘦脸颊。

魏无羡被他温柔触碰得几乎就不能把持，气息一促，他顺势就转了转脑袋，将脸埋进了蓝忘机的胸前。心里的痒意带着捉狭之心一块儿涌上，他窝在人怀里闷闷地叫出了声：

“蓝湛……”

这两个字犹如带着蜜意的清泉，从蓝忘机的心上一淌而过，整个身子都仿佛酥了半边！他鼻中呼着气，半醉半醒地就将脸低了下去，直至两人就要面颊相抵。

“嗯？魏婴……我在。”

低磁温柔的声音仿佛要滴出水来，与温暖轻柔的气息一起扑向魏无羡的耳畔。魏无羡全身都僵了一僵，垂在蓝忘机腋下的手臂不由自主一下就揪住了人家背后的衣衫，顺带连着蓝忘机抹额的带尾也揉在了手心。两下里一动一扯，那本就已经松动了的抹额居然就被魏无羡给拽了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