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姑娘是怀疑有人怂恿?”
又是一杯温酒入喉,云裳明显心情不佳,“紫竹有野心没胆量,除了在嘴上不饶人,事事都谨小慎微。若说没人怂恿,我可半点不信她有这个胆子敢去爬汝阴王的床榻,你现在就去查。”
春杏立刻应声下去了。
屋内陷入了安静,李云裳摩挲着酒杯,汝阴王当真是心狠手辣,他三番两次的好意叫她险些忘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紫竹可怜,可并不值得同情,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她若是失败了,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云裳......”屋外传来罗妈妈带着讨好的声音,里面的人没应声,她尴尬地扯扯嘴角继续道:“汝阴王那你去陪一下吧,现在都没姑娘敢进去......”
李云裳又给自己倒了盅酒,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来推开门。
罗妈妈见云裳开了门,后退两步,往里头张望一阵,骂道:“春杏这死丫头又跑哪去了,怎么没在你身边伺候?”
“她替我办事去了。”云裳抬眼看向皮笑肉不笑的女人,“我自个去就行,罗妈妈带路吧。”
“好好好。”罗芙松了口气,只要云裳愿意配合就好,她走在前面引路,“紫竹的事你应当听说了,待会伺候的时候仔细着些,若是没把王爷哄好,就按今天这事,春坊得完了......”
李云裳在旁默默听着,垂着眉眼沉思。
罗芙见旁边的人不搭腔,有些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云裳今日难得清雅地穿了一身水色,比起往日的浓艳,更像一朵盛放的茉莉。
不愧是出身官家的贵女,这身水色绣鸢尾罗裙穿在她身上,半点不像舞姬,反而像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怨不得王爷上心。
“这屋子是汝阴王的常居。”罗芙让婢女送上一壶顶好的顾渚紫笋茶并几碟时兴茶点,“快进去吧,别耽误了。”
李云裳接过托盘,往长廊尽头那处守卫森严的雅间走去。
守在外头的侍卫拦住了她,面无表情,“汝阴王不见人。”
“劳烦侍卫大哥通报,”李云裳轻声道:“闻王爷震怒,云裳特来献茶。”
短暂的安静后,门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黑衣男子,李云裳认得,这是汝阴王的贴身侍卫,似乎是叫鸣渊。
他客气抱拳,“云裳姑娘,王爷有请。”
李云裳笑着颔首,越过持刀侍卫进了屋,房门在身后被关上,鸣渊没有跟进来。
她回过头,极尽奢华的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一阵高过一阵的心跳声。
李云裳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背后突然传来男人冷笑的声音,“见到本王就这么让云裳姑娘紧张吗?”
李云裳猛地回过头去,原来汝阴王一直坐在门边的那张鎏金异兽纹软榻上,他没有出声,自己也不曾留意到。
现在定睛看去,才发现男人外衫的扣子开了大半,露出绣金丝的內襟和若隐若现的胸肌。
她在看褚霁的时候,褚霁也在打量眼前的女子,这次相见似乎和之前几次有些不同。
她穿着淡雅,精致白皙的脸蛋略施脂粉,长发被发髻挽在脑后,脸颊两边只有几缕发丝垂落,眸光纯澈而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方向,瞧起来没有半点心机。
褚霁敛了眼神,“你还要端着茶盘在那里站多久?”
李云裳移开目光,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将茶盘放到了矮脚茶几上。
还没斟茶,就听褚霁淡声道:“云裳姑娘倒是次次都能出现在本王面前。”
“嗯。”李云裳自顾自斟茶,像是没听出男人话里的疑心,“外头的姑娘都不敢进来伺候,罗妈妈便叫我来替了。”
“云裳姑娘确实胆大......”
李云裳还没回过神,脖子就被一股力道掐住,她的身子后仰,被迫直视几乎跨坐在她身上的男人,“王爷......这是何意......”
他冰凉的手指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摩挲,指腹下是搏动的颈动脉,似乎只要一个用力,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掐断,“你究竟是谁.......再三接近本王有什么目的.......”
近似于喃喃自语,可其中的冷意让人无法忽视。
李云裳不惧反笑,“王爷,这里是春坊,云裳只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能把王爷伺候开心是奴的福气,也是奴的倚仗......”
褚霁见女子眼中似有水光闪动,皱了眉,半晌吐出一句,“罗芙逼你接客?”
李云裳没有回答,任由那一滴晶莹的泪水沿着美丽的脸颊滑落,“自那日王爷为奴一掷千金后,罗妈妈再也不曾强迫过奴伺候旁人......”
话说到这里,褚霁也明了了,不过是个春坊里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借着他的照顾让自己过得舒服些罢了。
若是没有他的干涉,这小姑娘只怕是要被罗芙送到辜达海、项光此类酒囊饭袋的床榻之上。
有这样的绝色在手上,罗芙那样精明的人怎可能不榨干其身上的价值,由她在泥泞中干净下去?
他盯着她的眼睛,企图辨出一丝一毫的巧言令色。
云裳安静地回望,丝毫不怯他的探究。
和前两日浓妆艳抹的国色相比,今日的清水芙蓉倒显出了她真正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及笄之年,犹带稚色。
褚霁松开了手,冷哼一声,“伶牙俐齿,看来是恢复好了。”
李云裳背后早已渗出一层冷汗,面上却笑得明媚,“还要多谢王爷那日出手相救,否则奴只能先杀了项公子,再自尽了。”
“你倒是胆子大。”褚霁靠回软榻上,端起女子斟好的茶水喝下,合上眼,显然倦极,看来这个权倾朝野的汝阴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云裳光明正大地欣赏了一会,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片刻后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轻轻放在桌上,起身退了出去。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褚霁就醒了,他看着桌上的那枚玉佩,眼底晦暗不明。
李云裳出来后,对守在外头的鸣渊打了个招呼,“王爷累了睡下了,奴便先回去了。”
鸣渊整日跟在褚霁身边,知道主子待这位云裳姑娘已很是不同,自然客气几分,“劳烦姑娘了,慢走。”
云裳下了楼,厅堂内余下些醉酒的宾客未散,其余的早已走空。
她站在阶上观望一阵,觉得无趣,正打算回屋,还未转身,身后便快速贴上来一人,左肩被铁掌死死摁住,腰后顶上来一柄刀尖。
“云裳姑娘,走一趟吧?”
李云裳的手立刻冰凉起来,是项光,他果真寻仇来了,她强自镇定地快速扫一眼四周,除了东倒西歪的酒客,她孤立无援。
云裳只好假意顺从,被项光挟持着半推半就地出了春坊。
春坊外是一条长巷,红灯笼摇摇晃晃,勉强给昏暗的巷子增添了几分光亮,几辆马车停在巷子口,垂着帘幕,车夫也不在。
“走!别耍心眼,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项光在她耳边恨声威胁道,“贱人,若不是因为你,我爹怎会丢了官职,若是不将你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你若恨我,直接给我一刀岂不了事,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云裳慢吞吞地配合他走着,脑子里过了数十个法子,最后还是只能自救。
项光不上当,手上又使了些劲,“一肚子坏水,一刀要了你的命不痛快,我要慢慢折磨你。”他凑到云裳耳边,故意呼了口气,低声道:“让你在我□□求饶......”
云裳嫌恶地别开头,眼看离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她用手肘狠狠击向男人的腹部,然后拼命往巷子口跑。
鬓间的素簪因着大幅度的动作猝然掉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就在这时,云裳看见主街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夫不在,帘子后是幽幽烛火,似乎有人。
她飞快地钻进车厢,掀开帘子的一瞬间,落入了一双极干净的眸子里。
她声音发紧:“救我……”
外头是采买回来的车夫,他方才转身后见马车晃动了一下,连忙站在车窗旁恭敬地问:“长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男人的长睫如振翅,突然他笑了,温声道:“无事,驾车回府。”
“是。”那车夫立刻翻身上马,车轮毂缓缓转动起来,压着铺满青石的路往前驶去。
“站住!站住!停车!”项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来,他拦在车驾前,“把那女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亮出了手上的那一柄尖刀。
云裳皱起眉,若是这男子将自己交出去,总该有个防身的武器,她下意识地去摸鬓间的簪子却摸了个空,许是方才奔跑时掉了。
就在这时男人轻轻摁住她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云裳诧异抬头。
这人养得精细,衣裳都是用特制的香料烘过的,味道像山间清晨的露水,夹着些沉香木的气息,十分好闻。
车夫已经发话了,“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敢拦邵府长公子的车驾?”
“我管他什么邵府长公子……邵懿?”项光猛地惊住,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往后退开几步,这才看清马车的侧面确实镌刻着邵氏的族徽。
云裳自然听到了车外的对话,她难掩讶异地盯着男人的侧颜,他竟然是南郡邵氏的长公子。
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她便听过这位惊才绝艳的长公子的大名,“北褚南邵”说的就是他。
邵氏乃是南郡豪强富族,称霸一方,大有皇室之外邵家做主的气概。既根在南郡,又如何会来了西京,还深更半夜地出现在平康里外?
今天更新两章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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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