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
双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刻,突然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我瞬间将他推开,红着脸,背过身去。
刘彻亦下意识的将我护在身后,看见来人后,不悦的道:“你来干什么?”
据儿不明所以,傻傻地道:“阿母说今天要带我去看弟弟。”
我突然想起来确实答应过,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道:“走吧,阿母现在带你去。”
刘彻一把拉住我,挤眉弄眼的示意让我打发据儿走。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招手示意据儿过来道:“阿翁找阿母有事,阿母明天带你去,好不好?”
据儿撅嘴道:“可是明天去病哥哥说要教我骑马。”
“那后天呢?”刘彻咬牙切齿的道。
据儿看着刘彻的模样显然是有些怕的,委屈巴巴道:“后天,阿翁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狩猎的呀。”
刘彻的怒气无处发泄,站起身揪了一下儿子的脸,:“臭小子,阿翁带你去!”
据儿还不明白刘彻为什么生气,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不知所措,最后被刘彻一把抱走了,边走刘彻还边骂道:“臭小子,你这两天又长重了啊!”
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开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继续去核对礼单。
我并不知道,刘彻这一去,便又生出了事端。
大概是王姝柔借着刘彻去看孩子的机会,看刘彻高兴,便提出了想让他大哥王勇入朝为官的要求,触了刘彻逆鳞,被刘彻痛斥一顿,说她有了儿子就不安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东施效颦,还顺带把王勇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其骂声足足能传出二里地,以至于一夜之间,未央宫内无人不知,议论纷纷。
于是次日一早,趁刘彻在椒房殿还没走,王姝柔身着一身素服,脱簪去珥,跪地请罪。
“贱妾王氏,言语无状,不懂规矩,并非有意触怒陛下,请陛下恕罪!”
正在洗漱的刘彻,闻言差点一手打翻了身边的水盆,怒道:“让她走!”
服侍的宫人被他吓得手足无措,差点也要跪下来请罪才好。
我帮他梳头,从镜子里看着他,说道:“怎么?你以后不打算再见她了吗?”
他沉着脸道:“不见就不见!”
“你不见她,那也不见儿子?”我继续道。
他亦抬头从镜子里睨了我一眼:“你别激我!”
“你别乱动”,我轻轻将他的头按回原样,说道:“你明知道王姬是个没有主见的性子,能说那话必定是事出有因,你到好,问都不问就训斥她,还说那么难听的话,什么是东施效颦,不过就是想为自己家里人谋个差事而已,怎么就东施效颦了?”
“她也不看看那个王勇是什么德行,不说约束一下自己的兄长,还敢开口跟我要官,她没个主见,难道也分不出好歹来吗?”
自赠金一事后,卫青也大概跟我说了一下王姝柔的家事,她家中没有父母,只有两兄弟,小弟年幼,长兄王勇有些才智,自王姝柔获宠以来,他便屡次打着妹妹的名号到处结交,帮人拉关系办事,从中谋取私利,不是什么正道,但也没有犯法,卫青碰到他那日,他就是帮人把事情办砸了,所以别人才会找他要债。
“王勇在外头干的那些勾当你跟她说过?”我反问道。
“那倒没有!”他怒气渐渐消了。
“你没说,难道还指望王勇跟她说?”
他今日无朝,我便只挑了一只金冠给他带上,又接着道:“她如果不知道王勇在外头干的那些事,那你这样说可真就是冤枉她了。”
“我们不说,她就不会从别处知道?”刘彻又道。
“她之前一直怀着孕呢,谁敢跟她乱说?”我又拧了帕子来给他擦脸:“再说了,王姬也不是个爱瞎打听的性子,那些事,没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刘彻转身看着我道:“这么说我真冤枉她了?”
“冤没冤枉的,我不敢说,但是她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你不应该因为王勇的事而迁怒她,好歹她也给你生了个儿子,对不对?”
刘彻更衣洗漱完,在镜子前转了转,问道:“好不好看?”
我笑着点点头,又推着他出去:“好了,人刚出月子,别让她在风口上跪着了。”
刘彻出去后,二人在殿前简短说了几句,他便亲自将王姝柔送回了漪澜殿。
晌午过后,王姝柔又来了一趟椒房殿,为今日的事表达了她的谢意,我亦说了几句让她约束好家人的话,便让她回去了。
此后相安无事,因着她本无大错,且认错的态度诚恳,刘彻也没再追究此事,或许是觉得对她有些亏欠,待她身子恢复好了以后,她的隆宠一如往前。
我没有心思再去管王姝柔的事,时近岁末,离卫长公主出降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一脑门心思都放在她的婚事上。
元朔六年,九月戊戌,卫长公主出降平阳侯。
出降前夕,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情时刻。
我揉着眼睛道:“出嫁以后就是大人了,不要老想着玩儿,要学着居家过日子,孝敬家姑,以后有空就常回来看看。”
刘彻道:“对,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阿翁,阿翁替你揍他。”
“有阿翁在,谁敢欺负我呀”,卫长公主笑着,拉着我的手道:“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以后等阿母有空了,我就带着阿母和弟弟妹妹去宫外玩。”
今时今日,免不了要大哭一场,几个小的见了我哭,也纷纷哭了起来,椒房殿顿时就被一片哭声包裹住了,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刘彻最后也没忍住,红了眼眶,说道:“你们要再这么哭下去了,那我只能去退婚了啊?”
说得大家又忍不住笑。
皇帝嫁女,红妆十里,从未央宫东门直铺到平阳侯府,卫长公主身着喜服,簪珥步摇,从椒房殿出,乘软舆到未央前殿拜别父母,再由宫人扶上重翟车,随平阳侯曹襄返回平阳侯府邸。长公主仪仗,制比诸王,又有据儿和去病为其送嫁,仪仗设以礼乐,从清晨奏到日暮。
昨夜本来就哭过,今天要欢欢喜喜的送她出嫁,我便一直强忍着,直到那浩浩汤汤的仪仗队消失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靠在刘彻肩头痛哭起来:“我不管,幼蓁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多留几年的。”
刘彻偷偷揩了一把泪,笑道:“留吧,都留着,以后不让另外两个嫁了。”
我被他逗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止了泪,拉着他回了殿内。
新岁十月,刘彻寻幸雍地,祠五畤,意外猎得一只麒麟神兽,所以将新的年号定为元狩,新的一年则为元狩元年。
从雍地回来以后,淮南王刘安的预谋叛乱之事也彻底被人揭发了出来。
自从魏其侯窦婴临死前揭发田蚡与淮南王暗中勾结一事,天子对淮南王便多有防范,通过这些年的探查,其女刘陵除了怂恿陈氏行巫蛊事外,私下还与诸多朝臣往来密切,此般行径更令天子生疑。
元朔五年,淮南王阻止其郎中雷被为国效力被人告发,天子派遣中尉段宏前往淮南彻查,最后削减了淮南王两个县的食邑做了惩戒。新年刚过,淮南王之孙刘建亲自派人上书,告发淮南太子刘迁曾预谋刺杀朝廷派去的特使段宏。由此,淮南王刘安父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思虑再三后,天子决定先派遣廷尉张汤去捉拿淮南太子刘迁受审,并授其相机行事的特权。果然不出天子所料,张汤刚至淮南,便接到中郎伍被的秘密举报淮南王欲行谋逆之事。张汤当机立断,围了淮南王宫,逮捕了王后荼和太子刘迁,并呈报刘彻,请求逮捕国中参与淮南王谋逆的同党。天子又派遣宗正刘敢持符节前往淮南治其罪,宗正未至,刘安便伏剑自刎。
天子将淮南王后和太子赐死,下令捉拿与淮南王有关的一干人等,将刘陵下狱,未经审讯,刘陵便在狱中吞金自杀。衡山王刘赐因其弟刘孝私藏谋逆的钦犯,也被牵连自杀,衡山王后徐来、太子刘爽及刘孝相继判处弃市。参与谋反的诸宾客相继灭族,天子的心腹侍中严助,卫青麾下的岸头侯张次公,因与刘陵来往密切,亦未能幸免。
“如果田蚡还活着,那现在应该也会被灭族了!”
椒房殿的庭院内,刘彻教据儿射箭,与其说是教据儿,倒不如说他是一个人在发泄,一支接一支的射着,据儿完全插不上手,看他射了十来箭,据儿也不想陪着他,自己偷偷溜了。
“他居然敢跟刘安说,朕没有儿子,朕死了之后,皇位就应该是刘安来坐,荒唐,朕没儿子嘛,据儿,据儿~”
刘彻唤了半天,见无人应,回头去看,这才发觉孩子不在,问道:“咦~,这个臭小子跑到哪儿去了?”
“别听他胡说”,我抱着怀里的闳儿示意道:“陛下不仅有儿子,还有俩呢!”
刘彻见了小儿子,心下高兴,立马扔了弓箭过来抱他,不听的喊:“儿子,儿子!”
奈何小家伙跟他不熟,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哎哟,瞧这嗓门亮的呀”,我一边笑,一边过去哄道:“你阿翁在呢,你怕什么呀?”
“谢谢你,子夫”,刘彻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我道:“这多了一个儿子,确实不一样。”
我见不得孩子哭,便从他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说道:“那你应该去谢谢王姬,这儿子可是她生的。”
刘彻道:“儿子是她生的不错,可是要没有你的话,她也没这个机会呀。”
“我是你的皇后,帮你开枝散叶不是应该的嘛。”
我说着,又轻轻哼了两句小曲儿,小家伙立马就不哭了,看着我还咧嘴笑了起来,我看着喜欢,笑道:“你瞧瞧他多喜欢我?”
一句话立马招来他的两个白眼,嗔道:“你这多好啊,才送走一个女儿,立马又多了一个儿子。”
我稍稍打量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了?你吃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