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出来的晚了一些,这些话自然也都进了我的耳朵里,问采桑道:“王姬弹奏长门赋是怎么回事?”
采桑道:“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王姬入宫不久,大概是不知道宫里头明令禁止传唱长门赋,所以公然弹过一次,皇后那会儿身体不好,奴婢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让您知道,让永巷令斥责了一番,这事便算了了。”
我点点头,确实也算不得大事,抬脚进了正殿,众人纷纷过来行礼,我也不叫起,边往主座上走去边道:“王姬弹奏长门赋当时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吧,姜姬这才刚进宫,便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这平日里是有多勤奋了。”
转身坐下,便听的姜氏道:“妾也是闲来无事,听宫里人说的,王姬无状,不敬中宫,妾看不下去所以才说这些话的,还请中宫明察!”
我示意长御赞礼,待众人起身落座后,又笑道:“勤奋点儿本不是什么坏事,可姜姬腹中怀有皇嗣,心操多了对孩子不好,姜姬的心意我明白,王姬的事就不劳姜姬费心了,照顾好腹中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妾谢皇后体恤!”姜姬面上有些许尴尬。
我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道:“韩姬刚刚说的好,宫里的人现在是越发多了,所以凡事都得有个规矩,不然就乱了套,这不安分的人呢,是该惩治,可也得看看是真不安分还是假不安分?这真安分的人,敬意是存在心里的,虽然偶尔也会犯点小错,却也无伤大雅,毕竟人嘛,也没有不出错的时候。可是这假安分的人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打着安分守己的名义,挑拨离间,惹是生非,这心里呀,除了她自己也没别人了,韩姬说说哪种人更应该处置呢?”
韩姬战战兢兢地道:“是假…假安分的人!”
我又道:“诸位都是服侍主上的人,服侍好主上才是首要,要是能像姜姬这样为皇家开支散叶就最好不过了,再不然,能像韩姬这样明事理,又能安分守己、和睦宫闱的自然也不差,能两头都占的,那就是个有福气的了,当然了,要是两头都落不到,那就该反思反思自己,配不配得上主上的这份儿恩赐了!”
余姬含笑道:“谢中宫赐教,妾等以后必当谨慎言行,与众姐妹和睦相处,尽心服侍主上和中宫!”
余姬起头,众嫔御纷纷出声附和,如此这事才算告一段落,众人又纷纷说起了年关将至的事。
王姬是在那日朝请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来的,因为早起时突感身体不适,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才迟到。朝请过后,她又单独留了下来,主动为误弹长门赋的事情做了解释。
“妾那时刚入宫,实在不知那曲子叫长门赋,也不知道是中宫明令禁止的,因为觉得好听,所以才误弹了,并非有意冒犯皇后!”她边说边叩首,又接着道:“那日永巷令得知以后,将我关了起来,后来幸得中宫开恩赦免,妾才捡回一条命,自那日以后,妾便对中宫感激不尽,实不敢再有任何僭越之处!”边说眼泪边在眼眶打转,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我喜欢王姬,不只是因为她长的好看,更是因为她是个明理懂事的姑娘,自打承宠以来,她恭敬守礼,从不恃宠生娇,借故生事,该她请安的她一日没落过,就算今天,身体不适她大可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不必硬撑着过来,可她还是过来了。平日里,还时不时的会亲手给孩子做些小玩意儿,我的孩子有的,盖姬那边也一样,不会趋炎附势,厚此薄彼。
我命人扶她起来,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些小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以后好好侍奉主上,争取早日为主上生个皇子!”
她闻言满面飞霞,破涕为笑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刘彻也过来了,我起身行礼,刘彻扶起我,又唤王姬起身,见她脸上有泪痕,问道:“怎么还哭了?”
我悄悄退回到座位上,听得王姬抹了泪,笑道:“妾与皇后说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心中有些感触,不过皇后方才已经劝过了,现在没事了!”
“那好,今日的事朕会替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刘彻说着,在我旁边的软垫上坐下了。
看着王姬行礼退下,我默默的喝着茶水,并不说话。
许是觉得坐的不舒服,刘彻又向宫人要了一个靠垫,半躺半靠的道:“让你给我选那么多人,现在后悔了吧?”
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帮他添了茶水道:“我后悔什么?”
他挑眉道:“你现在还要管这么多人,你说你累不累?”
“你都不累,我累什么?”我继续反问他。
“我不累!”他白了我一眼,又道:“那姜氏和韩氏挑拨离间,你打算就这么训斥几句就完了?”
我看着他道:“不然呢,都是你的宝贝疙瘩,处置重了,你不心疼?”
他斜眼看我道:“我怎么感觉是你心疼呢?”
“那我也是替你心疼!”我咬着茶杯的边沿,尽量不让他察觉到我的笑意。
“少来”,他又朝我翻了一个大白眼,唤道:“来人!”
“你要干什么?”我拦着他道:“姜姬还怀着孕呢!”
他轻蔑一笑,吩咐齐心道:“传朕口谕,韩氏和姜氏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废除现在的位分,各降一级!”
“不过是几个美人争风吃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不重,一点都不重,这才刚开始,她们就敢生事,若不严惩,以后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呢。”
他又对齐心道:“再传朕口谕,七子王氏柔慧乖巧,深得朕心,擢升其为八子,迁居漪澜殿!”
漪澜殿是刘彻出生的地方,于刘彻意义非凡,从他登基至今还从未有人住过,而这王姬,获宠不到两个月便有次殊荣,看来刘彻确实是喜欢的很。
刘彻满脸不屑的道:“朕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朕喜欢的人朕乐意宠着,看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我没有说话,他一贯如此,以前这样对我,以后也会这样对别人,我得习惯。
后宫添了新人,这个年过的自然也要比往日热闹多了,岁末朝宴上,本是一派君臣同乐,吉庆祥和的景象,我在认真履行皇后的职责,迎接着每一位公卿夫人敬酒的同时,没想到却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看着南宫公主身边的少妇,我惊讶了半晌,问道:“你是……辛竹?”
辛竹点了点头,拔下了头上的玉簪递给我看。
这支桃花簪是刘彻送给我的,当年我准备出宫所以转赠给她了,我当然不会忘记,兴奋异常的我不小心打翻了酒杯,便借故更衣,拉着她一起去了尚衣轩中。
十三年了,说实话,她的容貌与之前并无多大改变,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些。两个人叙了半天旧,便说起了各自这十三年的经历,我的经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我很好奇她的经历,更好奇她今日为何会出现在朝宴上。
辛竹道:“我的母亲是南宫公主家的一个管事,所以那年我出宫后,还是回到了公主家,后来公主将我嫁给了家里的一个小吏,也就是现在的丈夫安国少季!”
“人怎么样?对你好吗?”我问道。
“嗯嗯”,辛竹点头笑道:“他对我挺好的,我用你给我的一百金,帮他在大行令手下某了个小官,现在已经是吃穿不愁了,我们还有个女儿,今年已经三岁了。”
看到她过的好,我自然是高兴道,又道:“那你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
“公主说要带我来见你,我就来了呀”,她指了指玉簪道:“为了见你,我还特意把这支玉簪戴上了!”
我将玉簪插回到她髻上,说道:“你知不知道其她几个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了”,她摇头道:“出宫以后,都回了各自的老家,也没有再联系了!”
能见到辛竹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也不敢再奢望其他的了,只要大家安好就行。因为是朝宴,不能离席太久,也不方便跟她说太多,让人给她一块门籍,方便以后再叙,匆匆换了衣裳后,又回到了筵席上。
我不善饮酒,朝宴上的应酬用的都是果酒,果酒微醺,但并不醉人,见到辛竹后我心情大好,不禁又多饮了几杯,朝宴后便隐隐感觉有些醉意了,刘彻见状,便自告奋勇的送我回了椒房殿。
一进寝殿,宫人都还没退出去,刘彻就迫不及待的亲吻过来。
我醉的是心情并不是酒,我今天心情好,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他,下意识的将他推开:“我累了,你去找别人吧!”
他倒是不介意我的冷淡,抱着我不肯松,说道:“今天过年,你今天要是把我赶走了,你皇后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那就委屈陛下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我挣脱他,唤了宫人进来帮我梳洗,折腾了一天,我确实也很累。
有外人在,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贴上来了,倒也没生气,说了一句“沐浴”后,自己先往浴室去了。
我还介意着平乐观的事,并不想与他亲近,考虑着要不要去配偏殿睡,但想来想去也不合适,虽然是在椒房殿,到底还是要顾着他的面子的,没办法,只能凑合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