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了软榻上,静静的感受着腹中小生命带给我的幸福和喜悦,说道:“你知道吗,陛下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让他失望,他那么需要一个皇子,可是我怕我这一胎还是个公主,直到听见盖姬有孕,我是真的松了口气。”
东儿轻轻揉捏着我的小腿,宽慰道:“夫人人这么好,上天一定会赐夫人一个小皇子的,而且陛下对夫人这么好,就算这一胎不是个皇子,也还有下一胎,夫人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能等,可是他等不了呀”,我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感叹道:“陛下马上就到而立了,先帝在他这个年纪连孙子都有了,可他却连个皇子都没有,这样下去,你要他如何跟太后和朝臣交代呀?”
“夫人的心情奴婢明白,可是夫人老这样压抑着自己,怕是会影响腹中胎儿,夫人还是想开些吧。”
“现在好了,有了盖姬,陛下也多了一个希望”,我执起东儿的手,贴在我的腹部:“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护着他的!”
感受着腹中孩子微弱的胎动,方才还一脸忧心的东儿,立刻破涕为笑起来,附耳贴近我的腹部,静静的听了起来。
殿中轻轻摇曳着婀娜多姿的飞纱帐幔,稀薄的光影静悄悄的垂落在地面上,四周一片静谧祥和,隐约中似乎能听见腹中孩子的心跳声。
我希望他是个男儿,可如果她真是个女孩儿的话,我亦会好好的疼她,爱她。
九月岁末,在封地守了三年的平阳公主也终于回到了长安,于刘彻和我而言,这又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
在见过太后和皇帝以后,平阳公主到温室殿来探望我,还把曹襄也带了过来。
此时的曹襄已然是一副少年模样,稚嫩的五官傲然挺立在清秀的面庞上,明朗而自信,一袭普通的碧罗衫被他灿烂的笑容衬得流光溢彩,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翩翩仪度,大有几分已故平阳侯年少时的风采。
向来胆大的卫长公主见了他,头一次的害羞起来,悄悄的躲到了我的身后,偷偷打量起他来。
我看了平阳公主一眼,不禁暗笑,又轻轻的将卫长公主从身后拽了出来道:“还不快来见见你曹哥哥。”
虽被我硬拽出来,可卫长公主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略带羞涩的问道:“你是曹哥哥吗?”
曹襄走的那一年卫长公主只有五岁,以她顽劣的个性,要说她有多记得曹襄估计也不大可能,但也不至于全无印象。眼下再见曹襄,已经完全不是小时候那副模样了,她自然不敢确定。
曹襄微微一笑,朝卫长公主作揖道:“臣襄见过公主!”
小时候的玩伴又回来了,卫长公主有些惬意,小声问道:“那你会骑马么?”
曹襄笑着点了点头。
卫长公主一见,立刻忘乎所以,松开我的手,微微上前两步,又道:“那你可以教我骑马吗?去病哥哥老说我笨,教了两遍就不教了,我都还没有学会。”
曹襄又点头,看了我和平阳公主一眼,征得我们二人同意,他方才行了礼,跟着卫长公主出了门去。
“女大不中留啊”,我摇头叹道,示意傅母们跟上去。
平阳公主笑道:“几年不见,令仪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倒是和陛下越来越像了。”
“岂止是模样像啊,这性子也学的和陛下一样的野,不像襄儿,这温文有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公主悉心教导出来的。”我说着,细细打量起平阳公主来。
三年不见,平阳公主的模样倒无多大变化,眉目如画,风采依旧,只是比往日略显清瘦了些。
提及儿子,她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说道:“襄儿确实长进了不少,这几年要是没他陪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过。”
身为国朝的长公主,她原本可以有很多选择,不用守着那些规矩的,可她却执意为夫君守丧三年,这里头的情分,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言及过去,她虽然有些感慨,神色却镇定如常,想来她是已经释怀了,我见之欣慰,说道:“如今回来了就好,以前太后和陛下老是念叨,现在终于可以一家团圆了。”
“还没恭喜你呢”,她看着我隆起的肚子,挑眉道:“我走的时候你大着肚子,回来的时候你还大着肚子,看来这几年,你是完全没闲着啊!”
我摸着肚子,戏谑道:“公主这样说,好像我这一胎怀了三年一样。”
平阳公主闻言大笑起来,说道:“那不成精怪了嘛。”
见她这神采飞扬模样,我知道昔日那个爽朗大气的平阳长公主又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心下亦觉高兴,又与她说了许多近几年宫中发生的事,从田窦之争到陈氏的巫蛊案,这几年她的确错过了很多。
自小在宫中长大,早就见惯了这些你死我活的宫廷争斗,对于田蚡,窦婴和陈氏的结局,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稍稍有些叹惋:“昨儿个一回来,姑母就去家里找我,说是因为我将你举荐进宫,才害的她女儿被废,还怪陛下过河拆桥,不念旧情。”
我笑道:“她女儿的品性她难道不清楚吗,陛下要是不念旧情,恐怕也轮不到她去公主家里说这些话了吧?”
平阳公主摇头道:“唉,姑母算是越活越糊涂了,我跟她说不明白,最后说了一句皇后无子故废,才把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聪慧!”我给她添了茶水,昔日先帝薄皇后便是因无子而废,既有先例,废后便无不可,任窦太主再能狡辩,皇后无子是铁一般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的。
“不说她了”,平阳公主放下耳杯道:“卫青这次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啊,总感觉他还是之前那个帮我牵马的,瘦精瘦精的小伙子,没想到转眼就成了直捣龙城的大将军了,你说说,你们姐弟俩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摇头笑道:“我们什么斤两公主还不清楚吗,没有公主和陛下的提携,哪里有我们姐弟的今天?”
“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你们姐弟争气,要是换上个不争气的,再怎么提携都没用!”她低头饮了一口茶水。
我微微莞尔,瞥见乳母牵着诸邑公主过来,我忙将她唤道:“昭华,来,过来叫姑母。”
诸邑公主刚刚睡醒,顶着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道了一声:“姑母。”
而后又慵懒地扑进我怀中,想继续睡,憨憨的样子,可爱至极。
平阳公主一见便极是喜欢,伸出双手哄道:“乖孩子,快来,姑母抱抱!”
我推着他道:“去,让姑母抱抱。”
诸邑公主并不人生,她现下只想睡觉,至于在哪儿睡并不重要,半推半就的走了过去,又被平阳公主一把抱进了怀里,趴在她的肩膀上,继续酝酿自己的瞌睡。
平阳公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看着我,道:“你说我要是能多生两个儿子该有多好?那我就可以把幼蓁和昭华一起定下了。”
“现在生也不晚呀”,我调侃道:“我可不介意再多两个像襄儿这样的女婿。”
平阳公主面上一红,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并不在意我们是否可以真的结成这样紧密的儿女亲家,但我是真的希望她能真的走出伤痛,早日去寻觅到那个可以与之相配,伴她一生的爱人。
元光六年的新年,便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喜讯中度过。为了纪念龙城大捷汉朝对战匈奴的首次胜利,天子决定改年号为元朔,以此昭示天下,天子讨伐朔方匈奴的毅力和决心,新的一年则为元朔元年。
辞旧迎新,家里陆续又传了喜讯出来,先是阿步的新妇东闾氏被诊出有孕,而借着这样的喜讯,两位姐姐奔波了多日,也给阿广寻了一门亲事。
“阿姐,我还小,还不想成家”,卫广抓着我的衣袖摇了又摇,撒娇道:“你帮我去跟大姐和二姐说说呗?”
我专注做着小孩儿的衣裳,说道:“就是因为你还小,所以才得找个人管管你,不然你永远都长不大。”
“那也找个温柔点儿的啊”,他一脸无辜的在我身边磨蹭哀泣:“那个薛氏,她打过我……”
薛氏打他的事我还是听阿步说的,薛氏本是长安闾里人士,有个弟弟贪玩淘气,有一次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偷出来玩斗鸡,被去病的鸡咬死了,薛氏得知后气急败坏要打人,那时去病年纪小,遭殃的自然是同伴阿广,把阿广打了一顿不说,最后还闹到了家里。
看着阿广的样子,我就想笑,幸灾乐祸道:“大姐二姐可说了,就你这样顽劣的性子,需得是薛氏这样的,才能管的住你!”
“三姐……”他开始扯着我的袖子抹泪:“我要是娶了她,那以后的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你少来”,我扯出袖子,说道:“那薛氏性格虽强势了些,可人长相端正,人品也不差,是个能持家的,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薛氏闹到家里去以后,阿步知道闾里人家的日子不容易过,本欲多赔些钱给她,可她只要了一只母鸡,其他的坚辞不受,如此品性,也让阿步记忆犹新。
后来我们提出来要给阿广寻一门亲事,阿步才又想起此事,便提出来让阿广娶薛氏为妻,大姐二姐一听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多番打听之后,也对薛氏赞不绝口。
“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见撒娇无用,他便开始撒泼,躺在地上耍赖:“阿姐,我还是不是你弟弟呀,你要是不管的话,那我不活了!”
“管,管,我管”,我推了他一下,笑道:“你要实在不想成家也可以,但是必须得找份差事做,连去病都在做事,你可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他一阵哀嚎,万分抵触。
我并不理会他的抗拒,又道:“陛下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让你收收性子,也到他身边去做个侍中,你去不去?”
他摇头道:“不去,他那规矩太多了,我受不了。”
“那好,陛下那你要不想去的话,就跟你二哥去军营吧,他那儿没那么多规矩。”
“千万别!”他跳了起来:“二哥他不待见我,你这么做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我被他气到了,踢了他一脚,说道:“你二哥可说了,你要再这么胡闹下去,他就打折你的腿,让你出不了门!”
他不为所动,依然振振有词:“跟二哥去军营,他就算不打死我,也会闷死我的,与其让他把我闷死,还不如让他打折我的腿呢!”
我怒道:“这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回家去成亲。”
他又坐起身来,笑呵呵的道:“咱们再商量商量嘛。”
“没得商量!”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刚刚踢他时动静太大,我的腹部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
他也察觉出不对,忙过来扶我:“阿姐,你没事吧?”
“都是被你气的!”
我嗔了他一句,一阵抽痛过后,腹部下坠的酸胀感也越发明显,忙唤了宫人进来道:“我该是要生了……”
“啊啊啊……”阿广闻言大叫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叫太医,对,快叫太医……”
“瞎嚎什么?”我呵斥道:“滚,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顾不得去看他,宫人忙将我扶进了寝殿,唤了早就准备好的女医和稳婆进来,各自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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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