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
田蚡顿时不悦,冷哼一声:“我这个丞相他放眼里了吗?这仗我叫他不要打,打不赢的,可他听我的了么,他不仅要打,还要亲自去打,而且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当我是丞相,当我是他舅舅么吗?”
“不管他拿不拿你当丞相,你都是丞相,他还年轻,行事是有些欠妥当,你这个做舅舅的还要跟他去计较吗?”皇太后反问道。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勉为其难做这个丞相,换了别人,这丞相谁要做谁做,我才不想整天跟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田蚡饮了一口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舅舅何必说这些气话,这事儿是彻儿做的不对,平阳替他给舅舅赔个不是”,平阳公主亲自过来帮他将水添满,又道:“彻儿从小就任性,每次惹事都是舅舅帮他善后,除了阿母,他与舅舅是最亲的,眼下这安抚朝臣的事,说到底还需舅舅亲自出马,我们才能放心呢。”
皇太后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平阳说的对,你是他舅舅,他是你外甥,这事你不能不管。”
听了这些话,田蚡的面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放下耳杯,说道:“陛下偷跑出宫不是一两回了,但这次的性质和之前不同,什么陛下年少轻狂,一意孤行,这都不重要,御驾亲征非同小可,朝臣担心的是什么?是皇帝的安全,战场不是猎场,匈奴暴戾凶残,战场是极其危险的,陛下万一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是说万一啊,那社稷可就完蛋了!”
皇太后忧心地坐到他身旁:“要不我现在就派人去,将他拦截?”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呀,那小子要是肯听你的话,也就不会不告而别了”,田蚡忽然抓住皇太后的手腕,正儿八经的道:“皇帝的安危很重要,皇位的继承人更重要,陛下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尚无皇子可继承大统,陛下能平安无恙的回来,这自然是最好的,这万一……咱们得有个完全之策啊!”
提到皇子,皇太后又狠狠瞪了我两眼,说道:“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田蚡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定人心,你要让大家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旦主上不能平安回来,咱们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做什么万全准备?”皇太后又问。
田蚡有些犹豫,起身徘徊了片刻,朝皇太后躬身作揖道:“臣斗胆僭越,皇太后可下诏让淮南王入朝!”
听了田蚡之言,我心下一惊,再看皇太后和平阳公主,二人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这可是为汉室社稷考虑啊!”
田蚡又解释道:“只要江山后继有人,朝臣不用担心动摇国本,也就不会对陛下亲征之事紧抓着不放了,可眼下皇帝无子,要稳定人心,只能请宗室诸王入宫,而宗室里面,淮南王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受天下臣民敬重,由他出面安抚,是最合适的。”
他这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说的既诚恳又有理有据,几乎让我相信,他真的是在为社稷着想,可刘彻才刚走,他便要请淮南王入朝,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这样的话,不就等于告诉朝臣,万一彻儿回不来的话,就让他继承大统么?”想到此处,皇太后一慌,打翻了手上的耳杯:“不,不行,不能这么做,彻儿会平安回来的!”
“没有谁说彻儿回不来,我这不是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境么,朝廷上下现在对彻儿可是一片骂声,你就请淮南王进宫来坐坐喝杯茶,大家看到江山后继有人,这气自然就消了嘛,等彻儿回来,在再让他回自己的封地不就行了。”
皇太后依旧有些犹豫:“可刘安他能安分吗?”
“我可是丞相,有我在,他能怎么样?”田蚡不以为意:“你们别忘了,彻儿还带着三十万大军在外面呢,就冲这一点,他也不敢怎么样。”
我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她也正好看着我,似乎也拿不定主意,我心下有些不安,我将他前前后后的话重新理了一遍,不管田蚡的用意如何,我都不认为请淮南王入宫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遂向平阳公主摇头示意,又不禁叹息,若是此刻有个皇子,也就不至于如此了。
或许是平阳公主也觉得不妥,很快便领会我的意思,说道:“舅舅,平阳知道舅舅此举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可终究不是小事,还是让母亲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吧?”
“还有什么好想的呢?”田蚡有些急了:“我这煞费苦心的给你们出主意,你连舅舅都不信?”
“平阳不是这个意思”平阳公主赔笑道:“只是……”
“不是这个意思就行了嘛!”
田蚡打断她,又对皇太后道:“彻儿什么都不管,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丢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你让我怎么办?我是他舅舅,我说的话也没几个人愿意信,朝堂上下那么多人,一人一句,光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若是不早做决断,只怕要不了几日他们就会闹到长乐宫里来,到时候你怎么办?”
皇太后面色凝重,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我要以什么名义请他入朝?”
“这好说,就以匈奴扰边,欲请他入朝协商退敌之计,淮南王最关心国家大事,以这个理由请他入朝,他一定会来的,届时只要他出现在宫里,什么都不做,大家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我见皇太后开始犹豫,害怕她会屈从田蚡的淫威召淮南王入朝,情急之下,突然生了一个想法,摸了摸我的腹部,有些迟疑,却也顾不得其他。
酝酿了片刻,我一咬牙,起身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要安抚朝臣,让众人吃定心丸,我腹中的孩子可要比淮南王更有说服力,且只是要解一时之困,假装有身,也比召淮南王入朝更容易些。
平阳公主立刻小跑道我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众人在场,我不便跟她明说,只紧紧的抓住她,看着她的双眸,面上微微含笑:“阿姐,我好像有了。”
她的手腕被我抓疼了,眉头轻蹙,见我目光坚定,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恭喜妹妹!”
又转身朝皇太后报喜:“恭喜母后,子夫有喜了!”
“真的?”皇太后大喜,也顾不上田蚡,立刻迎了上来:“多久了?”
我羞涩的摇了摇头,又瞥了一眼满脸惊讶的田蚡。
“如此甚好”,田蚡亦道:“快请太医过来瞧瞧,确认无误的话,应该立刻将此事公之于众。”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皇太后立即符合,招手示意宫人:“快去叫义妁过来。”
我下意识的有些紧张,忙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她的神色亦有些不自然,扶着我坐下,又道:“母后,方才子夫跪了许久,想来肚子也饿了,我去给她弄些吃的。”
“那你快去”,皇太后又对我道:“既已有了身孕,为何不告诉我,居然在地上跪了这么久,也不怕伤着了。”
我强装镇静,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没有确认,妾不敢乱说。”
不一会儿,义妁和平阳公主一起进殿,向太后行完礼便朝我走来,我心下免不了慌张,还是伸手让她号脉,义妁左右手轮番摸了好几次,许久面上都无丝毫反应。
我瞧着她要说话了,也没有避讳,忙先她一步开了口:“侍医,我月信两个月没来了,腹中胎儿是否已经有两个月了?”
义妁先是与我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田蚡,最后看向太后,说道:“确实已经有两个月了,恭喜太后。”
义妁曾多次为我安胎,与我也算熟识,我知她生性淡泊,只一心钻研自己的医术,甚少过问前朝后宫这些琐事,今日却肯帮我撒这个慌,心中对她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皇太后闻言喜不自胜,直言是老天保佑,我亦松了口气,又看了看田蚡,他面上已经由方才的惊讶变成喜悦,作揖道喜:“恭喜姐姐,马上又要抱孙子了,我这就去将此事告知朝臣,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皇太后点头同意,一改方才对我愤恨的态度,关切的跟我说了许多,又说刘彻不在,不放心我再回未央宫,要我留在长乐宫养胎,吩咐内侍去温室殿把两个公主也接了过了,还嘱咐义妁要寸步不离的护好我的胎,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我被皇太后安排住在距离长秋殿不远的永宁殿住,永宁殿的格局要比温室殿大许多,殿内庭院种植了许多寻常花草,依着四时更替花开花落,虽常有人洒扫侍弄,但因久无人居,四下显得空旷寂寥,远不如温室殿那般温馨典雅,有人情味。
未免出纰漏,我央求平阳公主进宫来与我同住,以便有个照应,皇太后也欣然同意。有平阳公主和义妁在,我便也放心许多,以我之前怀孕的经验,瞒上一两个月没有问题,且以养胎之名留在长乐宫,更能让众人信服我腹中是真的怀有皇嗣。
我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被田蚡散播出去,正如田蚡所说,众臣得知后,怒气便消了大半,虽不确定我腹中怀的是男是女,但至少不会毫无希望,只要江山社稷后继有望,众人对刘彻铤而走险的行为也多了几分包容,虽然还会抱怨刘彻一意孤行,做事不计后果,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了,偶尔还会有人赞扬刘彻几句,说他的决心和意志非比常人,将来一定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刘彻能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不知道,眼下我唯一期盼的就是刘彻和大哥能平平安安的,如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