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 第9章 请君入瓮

宾馆中，武空岚两人沉默地走在漆黑的酒店走廊里。

这里一片死寂，他们害怕招惹到什么东西，连手机自带的手电都不敢开，只能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正如武空岚之前遇到的小偷所说，这里确实会让人没由来地泛上心慌，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人都没碰到。

两边房门紧锁，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灰蒙蒙地，却是唯一的光源，给这里提供了少见的一点光芒。

周明扬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两人才终于到达了这透着微光的尽头。他再也忍不住了，颤巍巍地，用细如蚊蚁的声音问武空岚：“哥，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没等他说完，那能攥住人心脏的恐惧感瞬间铺天盖地地袭来，周明扬哪经历过这种感觉，急忙息声，小脸煞白，更加攥紧了抓着武空岚衣角的手。

这里的环境的确奇怪，明明并没有什么地方提醒过不能出声的规矩，周明扬刚进来时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可当他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时，恐惧就会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只要说话或是发出什么大动静，利剑就会砸下，直冲心脏。

走过这一路，武空岚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人的本能在疯狂向他叫嚣着危险，但这一路走过来风平浪静，不论人鬼，一律连影子都没见到。

越是这样，越会让人忍不住去想：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前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可是裹足不前只会让他们在原地等死，继续探索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武空岚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沿着走廊尽头的楼梯，继续向上探索。

周明扬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但是比起一个人待这这鬼地方，他还是死死抓住武空岚的袖子，跟着他一步一步爬似的挪上了楼。

只是到了二楼，武空岚就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血，到处都是的血。

窗边的微光照出了这层楼的冰山一角，层层叠叠的血液涂满了整个楼道，人类的内脏器官、毛发、皮肤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地毯上、墙壁上、天花板上，一滴滴血液沿着墙壁滑落，让墙壁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深红的液体在地上几乎汇成小溪，惨不忍睹的地狱景象从黑暗深处延伸蔓延，直至两人脚下的楼梯，粘腻的触感附上他们的鞋底，仿佛枉死在这里的无数无辜冤魂在向他们诉苦求救，又像是心有不甘，想要将他们拉入最黑暗的深渊。

如此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映入眼帘，武空岚愣了几秒，随后想到什么似的，一只手立刻捂住了身后人的嘴巴，另一只则是捂上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和周明扬叫出声来。

周明扬呆呆地望向前方，眼神空洞，像是被吓傻了。

武空岚狠狠一咬自己的嘴唇，终于给自己僵硬的身体和双腿灌输了点力气。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和“入界”的人们相差多远，纸上谈兵的了解和亲身目睹这样的场景，真可谓是天差地别的感觉。

蜿蜒而上的楼梯如深渊巨口，即将吞噬自不量力的人们。

武空岚握了握手心，手中复杂的纹路一闪而过。

找到赵明曦，完成凌烨在路上的嘱托……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此踌躇太久。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心情，继续拎着周明扬继续拾阶而上，前往了更高的楼层。

三楼，四楼，五楼…直到七楼。

这里面有的是正常的楼层，有的和二楼一样被血浸染。武空岚记下了这些楼层，但并没有发现其中的规律，只能不停继续地往上走。

直到七楼，眼前景象终于有了不同：一群人瘫坐在窗户旁，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些伤口，几人沉默不语，目光麻木地看向刚爬上楼的两人。

武空岚一眼看到了其中的赵明曦。

他抱着一把精致而古朴的弩箭，左臂袖子卷起，上面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好不狼狈，只是相比起这里的其他人，他算受伤较轻的。

武空岚拎着周明扬快步上前。

周明扬刚从透骨的恐惧里挣扎出来，这会看到这么多活人，简直要喜极而泣。他直接冲了上去，下意识就要张嘴问这里的情况。

赵明曦见状，立刻抬起手，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莽撞的少年立刻反应过来，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他身后，武空岚也凑了过来，在窗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赵明曦抬眼看他，两人之间有太多问题要问对方，只是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他们多说。赵明曦和他周围人迅速打字交流了一番，见周围人点了头，他迅速摸出了一张报纸，递给了武空岚。

报纸上有三个用血圈出来的标题，从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在这里的人圈的。分别是：

“触反伦理？堤堂市首富陆家二小姐为自己办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惊！堤堂村又有少女无故失踪，凶手所做为何？”

“电梯惊魂！晚归乘客叙说自己在电梯中的诡异遭遇…”

武空岚盘腿坐下，仔细查看起报纸内容。

第一条新闻中的陆二小姐，为表达自己的“独立自主，信仰坚定”，在堤堂村的佛堂中呆了整一年，为民众祈福，回到家后又大张旗鼓举办婚礼，没有新郎，对此，她的解释是：说自己已嫁给自己的“信仰”。

第二条内容则是说堤堂村中少女无故失踪，受害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警方努力搜查许久都没有结果，只能提醒村民们早点回家，尽量不往人少地方去，以及少住宾馆等陌生人多的场所。

第三条则是纯纯噱头，晚归的打工人说自己坐电梯离开的时候，又是电梯灯闪烁，又是头上传来鬼叫的，最后经检查说是电路老化，链条生锈，以及最后提醒人们不要迷信。

看完这些，武空岚只觉得时间和空间上的割裂感极其明显，明明是同一张报纸，却让人好像在看不同时空的不同事。报纸上的标题是堤堂市日报，然而在现实中，他并没有对这个市名的印象。

不过结合这里发生的一切，第一个新闻中刻画的“盛大的婚礼”确实与这里吻合，第二个和第三个也勉强能与红衣服的人和宾馆联系起来，怪不得会被这里人标注出来。

正当他想把报纸还回去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条没有被标注的新闻。

“佛前忆浮生。堤堂村佛堂又开讲，听讲人数再创新高。”

这一条相比前面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是说佛堂开门讲经，提供免费的斋食，人们可以自由进去听讲，这一次前来听讲的人多了不少，媒体猜测可能是粮价上涨，人们贪图免费餐食的缘故。

佛堂…之前的二小姐，好像在佛堂里待过。

武空岚若有所思地把报纸还给赵明曦，赵明曦接过报纸，用打字的方式告诉武空岚：“别说话，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然后他写下了第二行字：“陌生人公布的规矩中有假，但我们认为，规矩不是重点。”

武空岚点点头，他很早前就猜测，这四条规则中应该是有真有假，否则在十点后跑出门店的他应该早就被抹杀了，可事实是，能看到人的纸人很少，大多数纸人只靠听觉，跑出来的人运气好的话有一线生机，待在房屋里的人就只能被瓮中捉鳖，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

不过这么看来，这个地方所蕴含的信息应该远不止到宾馆，可是举行“婚礼”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武空岚走向窗边，窗外一如既往地雾蒙蒙，这里确实只包含了平胜路附近的区域，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在手机上打字，正准备继续和赵明曦交流时，却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咣当——”，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动作，听起来像是重物砸地。

武空岚身边，赵明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所有人不管身上有伤没伤的，全都用自己最快速度站起身来，人群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全部陷入了惊惧和紧张。赵明曦端起弩箭，拉动扳机，一根箭矢破空而出！

他直接出声叱道：“照明！”

好在周围人都反应迅速，一道道手机光立刻跟随箭矢射去，弩箭穿透黑暗，直射向走廊深处。

手机光并不足以穿透走廊，但是很明显，弩箭确实穿过了黑暗，畅通无阻地射在了对面的墙面上，还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众人同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地，赵明曦摸了一把额头，发现那里湿漉漉的一片，这才惊觉自己活了下来。可还没等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响彻整栋楼的惨叫声就从下方传来，混杂着绞肉与切割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只觉得无力，这样的声音意味着又有一层楼要变成和二楼一样的惨状了，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杀人的东西是什么，只知每当巨大的碰撞声响起，就会有一整层的人被抹杀。

顷刻间，躲在房间里的人被从中拉出，以残忍的方式被虐杀至死，他们理解不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东西所在楼层完全随机，他们看不清黑暗中的东西，就只能依靠弩箭的射程来判断，如果从中被阻断，就必须立刻转身逃跑，期望自己能在杀戮到达此之前跑到另一层。

他们身上的伤就来源于此。

可如今悲伤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赵明曦想。他抬起头，正巧看到了武空岚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电梯游戏”。

他的心悬空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第三条新闻中有提到，在电梯中的下班打工人向记者说，有几个学生之前来这里玩过电梯游戏，即找一栋至少有十层，且无人打扰的大楼，从一层进入电梯，按照4，2，6，2，5，10的顺序，依次到达对应的楼层，其中到五楼时会上来一个女人，不要和她对话，也不要和她有眼神交流，最后到达十楼，走出电梯，会到达另一个世界。

武空岚刚刚翻到这条新闻时，并没有想到楼层和电梯游戏的关联，现在想来，这座宾馆正好有十层，而刚刚那巨大的“咣当”声，也确实像是电梯砸地的声音，而且一路上来，他看到的遭遇屠杀的楼层是二楼和四楼，从刚才惨叫声距离判断，应当是六楼，难怪赵明曦他们会选择躲在七楼，这确实是个明智之举。

那么现在看来，电梯游戏所送往的“异界”，或许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地方。

可即使在现实世界里玩这个游戏，恐惧和压力都几乎能把人压垮，更别说是在这鬼地方了。

武空岚靠窗沉默了一会，打出了一句话。

“你们呆在这里，记得避开电梯和有问题的楼层，我去玩一下这个游戏。”

这里的人们都看到了这句话，他们看武空岚的眼神立刻变了，仿佛是在看一名烈士。

赵明曦却拉住了武空岚，他飞速打字，“我和你一起。”

武空岚刚想拒绝，赵明曦却打出了另一行字：“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同伴了。”

武空岚愣了一下，想起了赵明曦本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可现在她却不见踪影，大概率是遇害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同意了赵明曦的提议。

赵明曦把弩箭交给了旁边的人，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拥抱了一下他，做了一个简单的送别。

两人做出决定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下楼，直到一楼，然后向宾馆中央的电梯走去，不过令赵明曦惊讶的是，武空岚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正是周明扬。

他的腿抖的比刚上来的更厉害了，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跟在武空岚身后。

出于好奇，赵明曦打字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周明扬哆哆嗦嗦地打起字：“大哥带来的安全感你不懂！”

赵明曦：“……”他确实不懂。

百米长的走廊着实是让三人走出了千米的感觉。在远处，电梯上的数字闪着微光，似乎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显得神秘而诡异。

武空岚按下电梯键，电梯中的白色灯管散发的灯光透过门缝喷洒而出，展露出里面与常世无二的装修。电梯的两个侧面都是锃亮的铁皮，他们正对着的一面则是面干净的半身镜，按键数字工工整整地排列在门口，这一小片空间，正常得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似乎在邀请着什么。

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