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 第4章 档案馆

两人从楼道中出来后，武空岚一眼便看到了显眼的401门牌，他掏出了之前拿上的钥匙，打开了401的门。

所幸，门内没有再出现什么诡异的场景，一个档案袋平平整整地放在办公桌上，等待着有人来拿走它。

武空岚拿起档案袋，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档案袋整洁如新，上面没有任何的标注。

宁墨瞄到它时也同样震惊。

“档案馆？”

武空岚回头：“什么？”

宁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突然神色一变，有些着急地问道：“你和武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问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抱歉，我……”

武空岚回答了他的话：“我是他的孙子。”虽然可能不是亲生的。

宁墨闻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罕见的带上了一点慌张，他再次问：“武老先生怎么样了？”

武空岚没再接话，他和老爷子相处二十多年，知道这老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要强了，从来不愿意让人，特别是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把老爷子送进医院前，即使是旧伤复发，他也非要自己撑着。直到那次他在厨房晕倒，武空岚才意识到老爷子已经病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

他握着档案袋沉默不语，之前老爷子把他支出去，让他来拿档案袋时，或是更早，他在半夜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他就明白老爷子大概是要见他最后一面了。

从病房门出来后，他一直抑制着心里疯长的不舍与悲伤，不敢细想自己最后的亲人即将离去的事实。

直到现在，面前空白的档案袋让他不得不直视现实。

武空岚闭了闭眼，拿起了档案袋，转身往回走。

他没有回答宁墨的问题，而是问宁墨：“档案馆是什么？”

宁墨刚想回答，武空岚又补充道：“我先前调查过这些东西，你不用在意我的接受能力，请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宁墨相信武老爷子的为人，知道武空岚的身份后，便不再对他设防。

他叹了口气道：“那是属于武老先生的灵器之一，能收录几乎所有被评为c级以上地区的详细信息。它的记录非常详细，在之前为入界…玄学界人士的很多次行动提供了重要线索，武老先生过去从来不会将它交给他人。”

没等武空岚继续追问，宁墨补充道：“我家先生与武老先生交好，曾有过多次合作 ，我也曾有幸在执行任务时借用过它，因此有所了解。这次我也正是受武老先生之托，前来对这里进行肃清。”

武空岚轻轻抚摸着“档案馆”的封皮，依宁墨所说，这件灵器可以收录各种特殊地区的详细地区信息，就足以证明它的强大。

世界上的某些特殊地区会受到未知力量的影响，它们不合常理，内部景象不与现实相通，若想进入其中，有时所需的条件十分苛刻，但有时所需条件却非常简单，比如，你像往常一样走入了家门。

而这些特殊地区，正是老爷子口中的“另一个世界”。

正因这些地区出现的不确定性和不合常理性，想要对其中的事件进行记录是非常困难的，大多数区域只能靠幸存者的口述来还原其中真相，由此可见，“档案馆”的能力确实罕见且重要。

不过这些异常只要存在，就肯定存在处理这些异常的人，他们被统称为“入界者”。

入界者有各种各样的能力，武空岚所知道获得能力的方式有三种，一种是修道，也叫修仙，大概是得益于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这种方法在华国流传最广。

这种方法一步一坑，稳扎稳打，算得上是最为稳妥的获得能力的方式，耐性、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第二种是异能者，字面意思，有天赋有悟性的人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觉醒异能，获得与异常一战的能力。

这样的方式见效快，威力大，但进步空间小，局限性强。

第三种方法：傀儡师，即直接与异常地区中产生的晦物交易，或签订契约达成共识，或付出一些代价，便可与它们融为一体，借助它们的力量攻击。

这几乎人人都可以做到，只是其中风险巨大，若一个不小心，究竟谁是谁的傀儡就不知道了。

武空岚看着手中的档案袋有些失神，从他进医院起，老爷子的行为好像就已经在告诉他：“不用藏了，我早就知道你在偷偷的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

再抬头看走在前方的宁墨，少年的背挺的很直，像是军人出身，又像是仙风道骨的剑修，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武空岚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攥紧了手中的档案袋。

他无奈地想，老爷子这一手，本意大概是让他对之后的道路做出自己的选择，但如今看结果，老爷子算是一脚直接把他踢入“界”了。

两人从楼梯处回到了三楼，这次的楼道如宁墨所说，已经恢复了正常。若不是黑猫还趴在武空岚的肩上，几乎让人感觉刚刚只是一场梦。

306病房前，仲纤纤如约等在那里。她见到两人，眼神立刻灵动起来，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刚想说话，却突然想到病房中还有病人在休息，于是她又急忙捂住嘴，有些尴尬地向宁墨弯了弯眼睛。

她的动作像一只娇俏的黄鹂，充满了青春与少女气息，与之前在电梯处相比，那黑沉的眼睛仿佛只是武空岚的一场错觉。

宁墨朝她点点头，同时递给武空岚一张卡片，道：“这上面的地址可以找到我，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联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的家事我不好参与，但想必武老先生那样的人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样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节哀。”

他说完后，便和仲纤纤一起离开了。

武空岚轻轻地敲病房门，果然，无人回应，他推门进去，眼前是在病床上沉沉睡去的老人，他的面容平和而慈祥，是平日里他很少见到的神色。

从刚才开始一直趴在他肩膀上没有动静的黑猫好像感觉到了他心情的低落，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武空岚抱着档案馆坐在床边，陪老人度过这最后的夜晚。

一夜无声。

医院外，宁墨上了一辆低调而朴素的黑车。

驾驶座上，一人长发如瀑，蒲扇一般披散在肩上，月色清朗，他虽坐在被复杂机械设备包围的驾驶座上，却好似一幅价值千金的水墨画。

此刻，他正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三层楼的位置。

宁墨将在车后座睡的东倒西歪的两个同学扶正，让仲纤纤也坐了进去，仲纤纤刚想向他道谢，宁墨却用一种音调有些奇怪的声音道：“纤纤，我们今天和晓雯他们一起来到医院，然后被困到出了故障的电梯里，直到快天亮才被救回去，懂了吗？”

仲纤纤刚要出口的话立刻没了声，她的眼神变的迷茫起来，一段时间后，她呆呆点了点头，也像顾晓雯和杨跃一样昏睡了过去。

宁墨做完这一切，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他有些歉意地说：“劳烦先生跑一趟了。”

长发的男人回过头，月色下，他那一双琥珀般的眼睛中藏着些温柔与哀伤，见宁墨担忧，他示意宁墨不用在意，并提醒他：“将你的同学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吧，还有，记得通知夏瑾。”

月色如水，他微微垂下眼睫，眼中映着草木间洒下的细碎月光，似乎已经习惯了岁月的残忍。

良久，他说：“准备武先生的葬礼吧。”

这几天武空岚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为老爷子处理后事，整理遗物，遗产分配，联系殡仪馆等等各种事情堆杂在一起，让他少有的感到了焦头烂额。所幸宁墨给他的卡片大概是他有意为之，正好是一家殡仪馆的位置，省去了他四处找合适殡仪馆的功夫。

他拨打了卡片上的电话号码，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接电话的是一道极年轻的女声。了解了具体情况后，这家殡仪馆极其专业且迅速地处理了相关事宜，只剩下最后的葬礼。

那天之后，武空岚便将黑猫和档案馆带回了他在学校附近买下的房子里。

黑猫很好养活，只要是人类的食物它都想来蹭两口，其中尤其喜欢芝士，武空岚便直接给它取名“芝士”。

平日里，它如果想出门，便会自觉的把头上之外的四只眼睛闭起来，并努力把三条尾巴收起两条，伪装成一只正常猫。可惜，由于它总是闭错眼睛，白天时武空岚还是会陪它一块出去。

至于档案馆，它被武空岚安放在书桌上后就倍受冷落——武空岚实在是没时间研究它。

脚不沾地地忙了几天，武空岚终于闲下来，他望着老爷子留下的盆栽，只觉这几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实感，好像老爷子只是出去一趟，马上就会回来继续摆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他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芝士跳到他的怀里，才回过神来。

他轻柔地抚摸着芝士的背，不知是对它还是对自己喃喃：“我果然……又是孤身一人了。”

“诶呀，客人来了。”

晚上六点，武空岚如约来到宁墨给他的卡片上的位置。

这是位于闹市区平胜路上的一面很小的店铺，上面言简意赅地标着“殡葬服务”几个大字，在整条繁荣的平胜路中显的格格不入，进入后越过门侧的花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男一女两个纸人。他们一左一右，表情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眼眶空洞，却让人感觉这几个纸人在直勾勾地看着来人。

在他们之间，是一个写着“奠”的供台，此外，便只剩零零碎碎的纸钱与元宝规规整整地摆在一旁。

东西齐全，可惜，唯独不见活人。店外熙熙攘攘，更衬的店内气氛凝重。

正当武空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的时候，那诡异的纸人率先打破了这里死一样的寂静。

女性纸人张开她那僵硬的嘴，发出少女般清脆的的声音。

“诶呀，客人来了。”

随后，两个纸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栽，还没等武空岚有所反应，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面团，突然被拉长后又被团成一团，等他能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栋华丽的别墅前。

武空岚：“……”

他真的只是一个对灵异事件有着一些好奇心的普通人，真的不是来霍格沃茨报到的魔法师！

虽然内心里正在被各种想法胡搅蛮缠，武空岚还是给自己挂上了适合的表情，按响了庭院外的门铃。

“来啦！”清脆的少女嗓音传来，和武空岚之前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同时，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大门缓缓而开。

来开门的是一名十**岁的少女，她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被一把束起，扎在左侧，发梢处别了一只精致而鲜艳的蝴蝶发卡，身着着的黑白相间的格子短裙随她的步伐飘扬起来，显的她朝气蓬勃，和殡仪馆的工作格格不入。

她热情地向武空岚挥了挥手，手指一动，大门自动在武空岚身后合闭。

少女热情地领着他往里走。路上，她喋喋不休地介绍道：“欢迎！我叫夏瑾，是这座别墅的主人，唔，也就是名义上的老板，我们作为‘民间’入界者的代表人之一，有着广泛的业务，除魔、算命、送葬……都可以来找我们解决哦。宁墨和我说过你的情况，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以最专业的方式给予你的亲人一个完美的葬礼……”

“等等，”武空岚打断了她，“除魔算命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送葬’也在你们的工作范围内？”

夏瑾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神秘地说：“因为，这是只有我们，或者说只有我，才能帮你的亲人完成这场葬礼。”

她补充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灵魂’的‘往生’是确实存在的，武爷爷很厉害，但是再厉害的人，出过那么多次任务，心也会疲惫，灵魂也会损伤。”

提到武老爷子，她语气有些低落了下来，但还是继续解释：“而这场葬礼中，修补灵魂的损伤是重要的一步，除此之外还有安抚、引导等各种繁琐的步骤，这些都是普通人难以做到的。”

武空岚听了个半懂，但不得不说，夏瑾的这番话让武空岚对这位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姑娘多了不少信任。

于是他也言简意赅：“价格呢？”

夏瑾摇摇头，道：“先生和武爷爷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的意思是，费用不用你来付，这次就算是我们的一场心意。”

武空岚皱眉，“这怎么行，该有的费用还是……”

夏瑾：“你付不起。”

武空岚：“……”，推脱的话直接被堵死了。

夏瑾：“啊当然不是小看你的意思，这确实是客观事实。”

武空岚无奈，只得接受了这位“先生”的好意。

令他有些好奇的是，从宁墨和夏瑾口中，“先生”和老爷子关系匪浅，又倍受他们两人的尊敬，不知道他到底年龄多少，是什么来头？

不过他既然和老爷子是朋友，那应该也年轻不到哪去就是。

武空岚暗暗思索，如果见面了，自己该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