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 第36章 容器

趁科林去找容器的间隙，武空岚翻找半天，终于靠着编号找出了最有可能对应凌烨身上镣铐的钥匙。

他看着拐角下漆黑的水面，深吸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再次冲入了水中。

另一边的二楼屋内，科林被夹杂在忙碌的人群间，并不十分显眼，趁此机会，他迅速地在这些简陋的宿舍内翻箱倒柜，却只能找到一些衣服袜子之类的杂物。

焦急之余，他也不敢耽误，急忙跑向另一间屋子，继续翻找。

此时的他疯狂翻找起自己脑子里有用的知识，氧气袋……需要一个有韧性、不会漏水、可以形变的物体，这种东西到底哪里才能有？

在翻找到第五个房间时，科林终于找到了他一个想要的容器——热水袋。

可是世事弄人，还没等他高兴，一阵刺耳又绝望的尖叫声便从走廊上传来。

他三两步跑出房间，艰难地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只看到趁人们分神之时，一条巨型鲨鱼扭动着自己庞大有力的身躯从漆黑的水面下探出，张开牙缝中还嵌着血肉的血盆大口，一口撕下了站在楼边之人的半个身子。

对深海的恐惧一瞬间成真是什么感觉？

科林并不清楚，他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脑袋上悬着的镰刀终于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暗沉的水面下，充满威胁、令人心生恐惧的大型生物在悄悄活动。

高浓度的盐分与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能很轻易地剥夺一名普通人类的全部视觉系统，同时，也会极大地压迫人脆弱的神经。

此刻的武空岚对自己在上一场梦境中拿到的借目能力既庆幸，又懊恼。

庆幸的是，与自己被封住的黑刀、冷火焰和空想域不同，这个能力竟然可以不受干扰地发动。

至于原因，是因为梦主认为这个能力没有什么威胁，还是因为……这个能力并没有被梦主发现？

武空岚并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另一边。

懊恼的是：现在有两个昏暗的视角正随着水流的变动缓缓转移，然后精确地对准了他所藏身的房屋。

武空岚大脑疯转，紧锣密鼓地思考起应对方法。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这样的思考行为会加剧氧气的消耗，减缓了反应力的同时，缺氧的痛苦也让他难以承受。

正当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这两个视角突然从他的藏身之处离开了。

见此，武空岚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从屋内冲出，完全凭感觉朝凌烨的方向游去。他不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所以为了节省体力加快速度，他采用了用手拉扯门把手前进的方法。

这样的方法效果立竿见影，却扰动了水流动向，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随着视角切换，一副被咬下了半个身子的身躯显现在武空岚面前，让他猛地一惊。果然没一会，在一个视角离开享用美食的同时，另一个视角再次转回向他。

片刻都不敢耽误，武空岚拼尽全力向凌烨所在方向游去。

随着视角逐渐贴近，武空岚已经能看到自己步履维艰的身影，他忍受着从手脚处传来的酸痛感，眼睁睁地看着身后视角与自己越来越近，他咬紧牙关，全凭意志力拉扯自己前进。

终于，他触碰到了最里面的门把手。

鲨鱼的利齿擦着他的后背而去，带起了一长串的血珠，武空岚不敢停留，迅速借转身的力量狠狠将门合拢，与此同时，一声沉闷又震耳欲聋的木板破裂声从一门之隔处炸响。

海水倒涌，实实在在地整个覆盖几乎横亘他整个后背的伤口，武空岚闷哼一声，切身体验了一把往伤口上撒盐的痛苦。

好在，经历了一系列艰难地向前摸索，他终于摸到了已经溺水昏迷的凌烨。

解开锁链后，武空岚已经难以抑制地喝了好几口海水，腥咸的水流被呛入口鼻，逐渐挤压着肺部所剩无几的空气。而门外徘徊的贪婪目光，则更是让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迟迟不去。

好在这近乎绝望的同时，一阵有规律的金属水管敲击声从远处遥遥传来。

是科林！

门外的目光好似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游去。

武空岚抓起凌烨往肩上一抗，趁此机会立刻夺门而出，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朝来处游去。

在远离楼梯口的地方，科林盯着被自己割开的手腕，被疼得龇牙咧嘴。

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从二楼找到这个和一楼相连的金属水管！

他一把拿保暖瓶敲击着水管，一边把鲜血滴入水中，用自己的血勾起水中鲨鱼的兴趣，生怕引不来水里的鲨鱼。

当脚下传来异动时，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科林连滚带爬地往后一跳，在他身侧几乎是同时，水泥制的地面应声而裂，鲨鱼不要命似地用蛮力冲破了两层楼间的地板，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袭来。

科林拔腿就跑。

他跌跌撞撞跑到这栋楼唯一的楼梯口处，终于看到抱在一起滚上二楼的武空岚二人。

紧跟着他的，又是一条鲨鱼从水中冲出，在没有吃到人后惺惺而归。

水面还在不断上升，即使人们忙碌了好一阵，依然抑制不住连续不断涌入的海水，此刻的海水已经能演到人的膝盖了。

死里逃生的武空岚扶起凌烨，脱力地靠在了潮湿的墙上，他与科林对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咳咳……咳咳咳……”

随着一声声几乎要咳出血的咳嗽，凌烨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按着武空岚的肩膀缓缓爬起，混杂着鲜血的海水被吐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扬起惨白的脸，哑着嗓子了开口。

“趁现在……鲨鱼被困在房子里……咱们……走”

科林一呆，好几次才把气喘上来，问：“那些NPC怎么办，不管他们了吗？”

“他们……早就没救了。”凌烨闭了闭眼道：“梦主逐渐疯狂，……这些人的意识已被抹去，不会再有醒过来的可能。”

科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为难地拿出那个被他装满空气的暖水袋，道：“可是我只拿到了一个……”

“你拿好。”武空岚急促地喘了口气，不容置喙地叮嘱他。

他拉住凌烨的手，随便进入一间屋子找到窗户，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

湍急的水流冲破桎梏，蜂拥而至，如巨石一般砸在人的身上，武空岚又是闷哼一声，用身体为身后两人开了一条路，在确认了两人都进入昏沉的海水中后，他才一蹬窗台，纵身去迎接水下恐怖的压强，踏上这自杀式的路途。

科林在水下的巨压下，紧紧攥着手里的暖水袋，也是生的希望。出于对同伴的担忧，即使在酸涩的海水中会不住地流泪，他还是忍着强烈的酸痛感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希望能够确认另两人的安危。

他看到，在荒芜而绝望的水下，一人身上鲜血泗溢，却还是坚定地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了另一人劲瘦的腰身，将他往自己怀中轻轻一带，然后对着那有些苍白的嘴唇，拥吻了下去。

海水的腥咸味，充斥满整个口腔的血腥味，嘴唇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武空岚此刻脑子一片空白，连身上的疼痛都感知不到，只能感受到急剧变化的水压引发的耳鸣……和两人口中交缠的气息。

当逐渐逼近海面时，他才反应过来点，惊觉自己刚刚脑子一热干了什么。

嗯……情况紧急，下次还敢。

好在他们确实没被鲨鱼盯上，终究是平安地到达了海面。

科林浮上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他扔掉干瘪的热水袋，终于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很奇妙，急剧变化的水压竟并未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要不是闭眼前看到的情景让他呛了好几口水，甚至暖水袋中的空气都还能有残留。

不过另外两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武空岚嘴中鲜血不要钱地涌出，没一会就染红了一片海面，触目惊心。凌烨也没好到哪去，但他似乎承受能力更强一些，此时正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嘴唇，一边焦急地检测着武空岚的伤势。

这一检查，凌烨只觉血气翻涌，愤怒的情绪直击大脑。

撕裂后背的伤口，剧烈运动的拉扯，再加上急剧变化的水压和缺氧，这人不要命的程度简直是！

“不能让他再泡到水里了”，凌烨一张口，嘴里的鲜血就汩汩外冒，他一抹嘴唇，迅速地将血沫子撇到一边，并捂住了武空岚想要说话的嘴。科林会意，立刻四处张望，寻找是否有可以求助的船只。

经历这么一遭，他们甚至还没进入主线剧情，这十分不正常，这里必然还有其他的故事场景！

果然，不出一会，似乎是专门以他们为目标，一艘巨型渡轮缓缓破浪而来，精准地停在了他们身侧。

船型足有四五层楼高，船身流畅而结实，其上花纹繁复，设备精良，几面雪白的船帆随风猎猎飘扬，显得高调而奢华，一看就是有钱人才能坐得起的豪华游轮。

不过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遍布整个船身的血红色诡异符号，和船身上巨大的黑色雕花图案。

那是一颗漆黑的，扭曲的，被美丽的花藤缠绕着的黑色心脏。

正当科林望着巨大的船只愣神时，一道绳索从天而降，降落到了他们面前。

一名侍者打扮的眯眯眼男人从船板上探出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三人，微笑着开了口。

“恭喜各位成功通过了诺登斯大人的筛选，诺登斯大人静待各位的觐见。”

明明相距甚远，侍者的声音却清晰异常。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听得科林火气直涌，一想到武空岚和凌烨因为这什么筛选受的无妄之灾，他就想把这人揪下来打一顿。

可侍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那么，就请二位再次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请到甲板上来吧。”

“我们有三个人！”科林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但我们邀请的宾客确实只有您二人。至于那边的那位下等人……”侍者向一边的某处低矮的船上小门一指道：“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你！”科林被这句话气地不轻，张口就想骂人。

“这位是我的……妻子，请你一视同仁，认可华国武家的势力，让我们一起接受治疗。”武空岚忍着剧痛，在一旁冷冷地开了口。

给予凌烨“上等人”的身份，再用华国与家族势力施压，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如果还是不行……他一定会和凌烨一同离开。

“我很抱歉先生，这里是诺登斯大人的领地，您的家室并不在邀请人之列。”

侍者恶劣地笑了，愉悦地补充道：“如果二位上来，你们可以得到我们最高的礼遇，最好的治疗和美味的食物。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和这位先生的‘妻子’一起离开，不过剩下的事情，可就不归我们管了。”

听到此，科林下意识地看向武空岚，只见他微微抬头，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牢牢锁定住了甲板上的侍者，似乎十分想将那人碎尸万段。

一股不知名的阴冷感从科林早就被海水冻得麻木的脚底蔓延，让他对自己的同伴升起了如上一个梦境中一般的熟悉的恐惧感。

“我知道了，我们会……”

“等等，空岚。”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一同响起。

凌烨侧身上前，凑近武空岚的耳旁，连呼吸都沾染上海风的气味。

呢喃的耳语在武空岚的耳边回荡，三言两语，一个危险又大胆的计划跃然纸上。

武空岚垂眸，掩起了自己刚才不小心外露的情绪。

“侍者先生，请接这两位先生上去吧，我会去往我该去的地方。”凌烨平静地对那居高临下的侍者说道。

侍者的嘴角咧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

看着曾在上流社会中推杯换盏的权贵被迫放弃自己的朋友亲人，狼狈地在生死线上挣扎，他就感到兴奋异常。

这都是诺登斯大人的恩赐啊！

可惜现实让他失望了，两人将绳子绑在腰上，借助臂力，利用旋转收绳的方式，虽然多花了些时间，却能只靠科林一人的力量将他们轻松带上甲板。

侍者心中失望，面上却不显。正如他先前所说的一般，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迎入，给予他们最先进的治疗。

确认两人皆无碍后，凌烨遥遥转身，淡然地踏入了那扇不起眼的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