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朔 第19章 妖妃

华国历史悠久，其中“帝圣”的存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年少成名，惊才绝艳，两番荣登一国之主的王座，在位期间晦物消退，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无论是哪位历史学家来了都对其赞不绝口，绝对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物，身上却也有难以抹除的污点。

这便要说到“阖”国之间的横空出世的一位妖妃——绮贵妃了。

传闻这妖妃出身低微，本是农户家一贱女，却是天生媚骨，倾国倾城。

帝圣一次南下期间路过此处村落时，与在河边嬉戏的妖妃撞了个正着。传闻她美若天仙，锦鲤避人却追着她游曳，连河道上的青莲都因她的容颜而羞红双颊，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使伟大如帝圣也躲不过。

他将她接入宫中，为她一掷千金，极尽宠爱。

贵妃爱锦鲤，他便命人为她修建华清池，四处搜罗名贵而稀少的鲤鱼品种，为讨妖妃一笑，竟命宫中已至天鉴境的老臣去那有去无回的修罗地狱为她寻找传说中的金绣鲤，导致那位老臣身死其中，让阖国战力损失一员大将。

贵妃善舞，他便为她修建摘星阁，此时魔物压境，国库亏空，他便听信妖妃，罢黜一家族首领，使其失势，待其彻底倒台，再挖其家族灵脉据为己有，修摘星阁以观妖妃惊鸿舞。

贵妃嚣张跋扈，帝圣几次上朝她都要依偎在其身旁，看谁不顺眼了便吹吹耳旁风，被她盯上的倒霉蛋自然不是砍头就是罢黜，有甚者甚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后果。搞得朝臣是人心惶惶，半分忠言不敢谏。

这样的穷奢极欲，荒淫无度终究会迎来反噬。

先是手握重权的朝臣冒死进谏，再是镇守边关的将军陈列妖妃罪证，帝圣终于幡然醒悟，严查此女，果然发现其与魔族关系匪浅，一手魅惑之术出神入化，竟是让帝圣都中了招，帝圣自然尽力补救，最终力挽狂澜，还山河清明。

也正因此，帝圣自觉有愧于民，不顾众人劝阻退位让贤。

至于妖妃，则落得个凄惨下场，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自刎于摘星阁顶，尸首被划花脸悬于城门前，曝晒三日，以昭世人。

凌烨神情有些漠然地拿起青色的鱼摆件，简单地给凯瑟琳和黑梅花复述了一下这个每个华人小学时都听过的故事，而后进入了正题。

“我曾有一个懂历史的朋友研究过这段历史，他在出外勤时给我发过几张绮妃故居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有这样一条鱼，据说是这位妃子的标志。”

梦惊堂闻言皱了皱眉，在此基础上又补充了一些观点。

“对于这段历史，华国的史学家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妖妃是帝圣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指哪打哪，栽赃陷害信手拈来，替帝圣扫清了难对付的世家政敌。也有人说帝圣心有所属，妖妃的存在不过是他为了防止国内各方势力往后宫塞人。更有甚者，认为妖妃承宠多年未有子嗣，实则是帝圣为保自身阳元，只待多年后一飞冲天，为成神铺平道路。不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帝圣对妖妃的宠爱并未让国家青黄不接，反而让政治清明，百姓安居，因此，崇拜她感谢她的人百姓并不在少数。”

几个外国人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梦惊堂叹了口气，轻飘飘揭过了这个话题，把重点重新放到了对村子的探查上。

在坐的各路人士神通广大，仅是进村这一小段时间，几乎就将这里的陈设摸了个干净。特别是看上去可爱的芙罗拉，她居然直接手绘了一份村子的地图，上面连水流的位置都标的清清楚楚，供众人参考。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未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只能暂时作罢。

凌烨见众人毫无思路，于是再次开口提议道：“不妨静观其变，依我们的身份走下去如何？”

黑梅花的人并未理睬他的提议，而是直接起身离开圆桌，无声地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凌烨也不恼，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有理。”穿着袈裟的三葬大师开口表示了赞同，连带着轻洪也点了点头。旁边的袁柔语依然是那副害羞的表情，她瞟向凌烨时，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绯色。

她说：“我觉得也是，这梦境给我们安排了这身份总是有用的，而且到现在也没什么危险发生，应该是因为这里不是什么噩梦，多停留会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你们说对不对，惊堂先生，还有凯瑟琳小姐？”

听到“不是什么噩梦”的说辞，科林一时嘴角抽动。

但他现正跟着两个不知深浅的家伙组队，见他们俩都不说话，他自然也懒得反驳，就任由袁柔语说了去。

待最后的凯瑟琳一队点头后，几人便准备离开了。

然而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待黑梅花三人走出食堂门口没多久后，一声泥土碎裂的巨响突然从外面传来！原本聚集的几人立刻散开，面对门口而立，严阵以待。

“怎么回事？”凯瑟琳抱着芙罗拉，用她的母语问出了在场各位最想知道的问题。然而她的声音一出武空岚就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凌烨的符咒效果失效了，有东西在对这里产生不好的影响！

不等他多想，引起声响的东西就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只见一只足有近两层楼的巨型鮟鱇鱼直冲而来，它浑身坑坑洼洼，犹如黑洞一般的巨口大张，两只空洞的大眼从反射着肮脏的黑色光芒的脑袋两边凸起，尖利的牙齿散乱而交错地分布在上下唇上，毫无疑问，那些尖刺可以轻易贯穿人的身体。

“这里为什么会有鮟鱇鱼啊！”袁柔语尖叫道。

幸好，鮟鱇鱼因为体型原因被卡在了食堂门口，暂时没有伤到人。但从逐渐扩大的裂缝来看，它迟早能冲进来。

凯瑟琳秀眉紧皱，她将抱着的芙罗拉交给高大男人，左手一扬，便整个变成了一把时尚的电吉他。随着铿锵一声响，一道音波如有实质，化作利刃斩在鮟鱇鱼身上。可惜她的攻击似乎对鮟鱇鱼没什么影响，只在它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白印。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该死！”

凯瑟琳咒骂了一声，向众人喊道：“我的能力被削弱了，你们呢？”

好在场上的人大多数都能明白她的意思，众人闻言，立刻用各种方法试验自己的能力。

见这怪物还被卡在门上，科林一手抚上旁边的桌子，发动了自己的异能。木制的桌子在异能的作用下迅速金属化，可是不一会，金属的蔓延速度就慢了下来，一张桌子只有三分之二被化为了金属。

“我的能力大概被削弱了一半。”他的语气严肃中带着紧张，低声对身旁的凌烨道：“刚进入这里时并没有这样。”

凌烨似乎对此时的情况早有预料，他站在科林身后，简短地解释：“这里的梦境似乎在试图逐渐隔绝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如果没猜错，越往后我们的能力被限制的越严重。”

“不对，张岚那家伙呢？”科林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下意识问道。

隔着几张桌子，凌烨向四周望去。刚才那一下惊变，众人几乎都靠着本能四处散而去，此时凯瑟琳三人离他们最远，处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袁柔语与三葬大师一起，缩在鮟鱇鱼的视觉死角处；轻洪此时正完全无视重力，俯卧在天花板上警惕地盯着鮟鱇鱼的动作；只有梦惊堂，不紧不慢地退到了正对着的点菜窗口前，而本应和他们在一起的武空岚，此时距离他只有三步远处。

只听“咔嚓”一声，鮟鱇鱼终于冲破了墙壁的束缚，果不其然，它面前的梦惊堂首当其冲成为了它的目标。

庞大的鮟鱇鱼猛地甩动尾巴，直冲而来！

无需商量，此刻在场有攻击能力的入界者不约而同地全力出手。三葬大师用他的金刚杵狠狠一敲地面，一道金刚罩兜头而下，直接堵住了怪物的去路，与此同时，科林的飞刀与凯瑟琳的音波也心有灵犀地对着两颗巨大的眼球一同砸下。

这一击确实有用，但鮟鱇鱼的生命力比他们想象的更顽强。它痛苦地怒吼一声，不顾流血的眼睛，更加疯狂地冲撞着金刚罩，不要命一般地朝梦惊堂冲来。

在众人的视觉盲区，一道锁链悄无声息地捅穿了鮟鱇鱼的一小块皮肤，它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却仍锲而不舍地冲向前。

眼看它就要吞下梦惊堂时，轻洪身形一闪，掠走了那道纤细的身影，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了天花板上，只留武空岚一人在原地。

科林不由得一惊，空中的飞刀正要调转方向向那条鱼冲去，却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拦下了。

凌烨轻轻地把手指靠在唇边，示意他仔细看。

所有人都以为那条鱼应该顺路直接吞下武空岚时，它却身体一扭，坚持不懈地追向天花板上的梦惊堂，只给武空岚留下了一嘴的灰尘。

这个过程发生的太快，连速度最快的轻洪都反应不及。

在即将被吞噬的一瞬间，梦惊堂眼神一凝，危险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随后，一股无形的来自精神上的压力骤然袭来，鮟鱇鱼的腾起身形僵在原地，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它的大脑神经正在被针一样的精神力一点点挑断，再一寸寸地崩裂成浆糊。

巨大的身躯无力地砸下，只需一瞬，鮟鱇鱼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见此，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芙罗拉跑下地，小小的身影跑到了大鱼的脑袋旁，她的瞳孔看向鮟鱇鱼尸体时，一下变成了四个，每个颜色各不相同。

没一会，她天真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起：“它的脑子…碎掉了。”

武空岚闻言抬头，再次看向仍挂在天花板上的梦惊堂，他被轻洪拦腰抱着，面上神情淡淡，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一如既往美地惊心动魄，根本看不出刚刚他做了什么。

被削弱后仍如此强悍的精神攻击，倾国倾城的面容，身边能够高速移动的队友……结合之前了解到的入界者信息，武空岚已经几乎能肯定梦惊堂的身份了。

真不枉他刚才冒着风险也要凑近观察。

只是……强大如她，为什么会成为鮟鱇鱼的首要目标呢？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几人再次汇集到鮟鱇鱼尸体旁边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趁着短暂的喘息时光，科林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为什么我们的能力会被限制？”

凌烨倒是很愿意分享自己的情报，他提点道：“这里并非真实世界，属于特殊区域的一种，而且是几乎完全与现实世界割裂开的思想局域，我们的能力——不管是修者、异能还是傀儡师，还是心性与空想，这些都与天地同源，一旦梦境主人把我们与现实割裂后，能力便如无源之水，自然会受到影响。很遗憾，现在看来我们的能力确实被此处的主人所忌惮，被限制是很正常的事。”

思想局域？同源？武空岚听到了自己知识范围外的词语，默默在心里揣摩起凌烨的意思。

提及此，凌烨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正在好奇张望的芙罗拉。

还未说什么，一直温婉可亲的凯瑟琳便突然一反一直以来的端庄，用手挡住了芙罗拉的眼睛，警惕地与他对视。

凌烨一笑，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询问起梦惊堂几人的意见。

梦惊堂轻轻拂过大鱼的尸体，点头认同了凌烨的看法。众人间无话可聊，便在此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返回的路上，武空岚自然是趁此时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先生，'同源'是什么意思？”

科林震惊地看向他，面上尽是不解之色，他不可思议地问：“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这种问题？你入界几天了？”

“三天。”武空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不可能！”科林甚至没犹豫一下就反驳道：“就算是再有天赋的异能者，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对异能实现如此精准的控制。”

“科林先生，”凌烨在一旁淡淡地补了一刀：“‘红夫人’的‘天鹅舞’从觉醒，到对扑克书整个红心势力的人物进行血洗，也只用了五天。”

科林：“……”

他顶着武空岚好奇的眼神默默闭嘴了。

见科林不再言语，凌烨便向武空岚解释起他的问题：“你应该现在对华国的某位‘神明’有一些了解，我就拿他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武空岚：“那位帝圣吗？我听闻他以剑道闻名于世，以金戈为法相？”

“不止，”凌烨道：“修道之法虽非他原创，却是经由他改版后才被多数人所接受，其中原因之一便是能量的来源发生了转变。”

“在他以前，多数修者以地脉为能量来源，引气入体后便以己为中心不断压榨周身的地脉生命力，从本质上来说算是夺了大地上万物生灵的气运来成就仙人的强大与长生，经常让周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而经帝圣之手后，修仙的功法便改为以日月灵气为源，夺取太阳核聚变释放的能量，或是月亮引发的重力势能为己身所用。如此，如今的修者便是与日月‘同源’了。”

“他确实厉害。”科林感叹道，“虽然比我们的神还差点，但是他还是配的上‘登神者’的称号的。”

武空岚的华人血脉隐隐作祟，闻言毫不留情地反驳他：“你们的神除了到处征战的，就是没过几天就其它神被杀了的，到底哪比帝圣强。”

科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指坎德列曾出现过的三位神明。经武空岚这么一提，他没了继续争论的兴致，不再反驳，而是沉默不语地走了下去。

不知不觉，几人已经再次走到了宿舍门口，武空岚上手推门的一瞬，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之前他们离开的时候，门也是往外推的。

这里的门，用的是老式的上锁方法：里面一根门栓横叉入铁扣中用来限制门的移动，门上开一个正好能容纳一只手的带锁的小窗，需要开门时打开小窗，再伸进去拉开门栓即可。而这门如果两侧都能开，再加上年久失修这一debuff，从机械强度和疲劳受损来讲，这门闩应该早就金属疲劳了，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性可言。

这对如今失去一部分能力的他们，无疑是个很坏的消息。

看到用来锁门的小窗，武空岚向科林要了一条约8mm的金属薄片，塞入小窗的钥匙孔轻轻一扭……

小窗“咔吧”一声畅通无阻地打开了。

三人不禁同时对着这防君子门陷入了沉默。

武空岚感叹：“我还以为只有我的本科宿舍门长这样，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真是令人怀念。”

科林实在是看不下去，用所剩不多的异能改变了门闩的粗细，给木门能加工的地方都加固了一圈，这才舒服了些许。

武空岚看着这凭空造物的能力，不由得产生了想把这人拉入课题组的冲动。

时间转瞬而逝，黑夜很快便降临了。这期间，这学校的校长召集所有老师开了个会交代了明天上课的事宜，给他们布置了上课任务，并把课表和教材都发到了他们手上，不知不觉，这一天就这么悠闲的过去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众人已用完餐，现在武空岚三人都呆在宿舍里。

科林郁闷地借昏黄的灯光翻看手中的教材，一道道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小学数学题从他眼前飘过，即使他没见过华国的教材，也知道这书里并不存在什么线索。

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头粉毛，抱怨道：“到底是谁在做这么无厘头的梦？”

武空岚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除了突然出现的鮟鱇鱼，这里的一切都太平淡了，他们下午自然是去过村子里的，村民安居乐业，儿童嬉戏玩闹，除了之前大娘口中儿童失踪的事情，根本不见一点异常。

纤白的身影倚窗而立，见武空岚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块去，凌烨随手翻开一页教材，随口安慰道：“不用担心，做梦的人不是在过日子，随着时间流逝，总会有东西显露出来的。与其想破脑袋，你不如趁现在休息会。”

闲来无事，武空岚也觉得凌烨所说有理，于是便闭上眼睛，驱动能力，再次将耳边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此此刻安宁，他准备整理一下在鱼腹中夺得的记忆。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