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 第3章 一波三折

（Ⅰ） 【萧亦】

镜中。萧亦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静静地观察喻怀阳和晏榆的表情。

奇怪了，什么事情还得和自己的像说？晏榆怎么回事？偷偷和喻怀阳讨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啧，他们在聊什么？

啧，好烦。

听不到八卦的感觉，好奇心蠢蠢欲动的感觉，太烦了。

【喻怀阳】

喻怀阳企图挽救自己在晏榆眼里的形象。

“咳咳，这个……呃，假扮你去他梦境这事……咳，梦不梦的先放一边……”

然而他的形象在晏榆心目中，已然轰然倒塌。

他欲说还休，却被萧亦的行为阻止——萧亦原本坐没坐相，不知为何，骤然收了二郎腿，站起身来。

“萧也他，联系到我了。”萧亦说。

喻怀阳、晏榆转头望向他，动作出奇同步。

嗒——

【00:45:56】

嗒、嗒、嗒……

喻怀阳和晏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出了探究的意味。

【萧也】

“你摊上事儿了？居然会找我做交易。”

萧亦的嗓音透着一股不屑。

来自下方拉拽的力道不容抗拒，萧亦脚腕被镜中人所扣住，被地底的“萧也”往下方拖拽。

“……”萧也表情抽搐了一瞬间，“我真是艹了。”

不爽。

烦躁。

他抡拳就揍。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受到伤害。

“少废话，镜子里有人，解决他们。”

闻言，萧亦“嘁”了一声。

镜中掠过一道身影，迅疾得像一道惊雷。

【入书者_萧也_已成功击杀_“萧也”×10086】

在那句话音落下之时，一切镜中的像皆忽然扭曲、扭曲，拧成一股一股麻花，散开成星点，像纷扬的尘土随风而去，镜中人化作飞灰。

萧亦抬腿欲踹的动作顿住：“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开揍呢。”

萧也同样地迷惑。

“看系统的面板。”

喻怀阳的声音响起，却像是来自另一个地方。——不属于镜中迷宫的地方。喻怀阳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内。

“人数变回了4人。”喻怀阳提醒，“之前少的那0.5人数，回来了。”

为什么？萧也看向镜面，与萧亦对视一眼。

是系统在作祟吗？

“少的0.5是因为脱离了其他人。至于多的0.5……”

变量是，他和萧亦的再度会面。

可萧也不明白——如果真的是系统所为，那么它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嗒、嗒、嗒——”

系统的“死亡倒计时”再度响起，好巧不巧，恰好中断了萧也乱花渐欲迷人眼一般的纷繁思绪。

【萧也】

那个自称“作者”的系统，二话不说地以它那冷冰冰的电子音，又双叒叕地打断我的所思所想。

这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仿佛是……系统洞悉了我的想法，于是忙不迭地提醒乃至于警戒。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之前貌似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比如：我无语地嘲讽怀阳“shǎ_bī”的时候，系统出现了。

例如：晏榆在点出“我被喻怀阳骗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一个提醒，突如其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譬如：5分钟的题干阅读时间结束后，系统将我单独分开，空间转移，我到了镜中迷宫里，遇到了10086个镜面里的“我”。它们和最初的萧亦一样，都心怀鬼胎，皆是打算置我于死地。然后萧亦一同意我的交易，10086个“我”又不攻自破了。

太奇怪了。

一环紧扣住一环，环环相扣，倘若全部都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多了。其中谜团，宛若山外青山，一重接着一重，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我是不是，参破某些机密，因此系统处处针对我？

那么……

我眯起眼，不自觉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么，这场大逃杀，我大概是有一点底牌在手的。（虽然目前的我还不知道我攥在手里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然而很快，这点猜疑被我自行否决了。

逻辑不通。

我并非是非死不可。

因为我一旦死去，镜中的萧亦也会跟着死去。——萧亦是我的平面镜成像，和我是共存的。倘若我被系统“意外”杀死，人数就会从4变为3。

所以即便佐证充足，这个假设仍然不成立。

是啊，系统怎么可能会洞悉我的所思所想。我又不是隶属于系统的一道程序，系统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了解一个人的所思所想？

【系统】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系统此时此刻，心中冷笑一声。

它想：萧也，你未免将本系统想得太简单了。

它如此腹诽着。

它的眼前，万千个平面镜铺展而开，井井有条。

这赫然是一个类似于“监控室”一般的屏幕，却拥有着超乎现代科技的帧率，清晰而又生动。

一个一个的平面镜依次曝露出不同时空的故事，像是世间百态都容纳其中。

系统的手指节骨分明、瓷白得不似真人。那一抹白皙操纵着指关节，一下接续一下地、缓慢地敲击着课桌的桌面，却因为游刃有余的姿态，予人一种它在弹奏钢琴键的错觉。

优雅，又漫不经心。

它的手边，一行粗体字赫然醒目展露——

《镜中深渊：第一回合》

【入书人原型塑造者】by萧也

（Ⅱ）

嗒——

【0：40：59】

嗒、嗒——

【0：39：47】

嗒、嗒、嗒——

系统的倒计时一如既往地在响着，一如既往地展现它那冷冰冰的机械音，一如既往地变相催促着所有人。

【喻怀阳】

“萧也，你不觉得哪里很奇怪吗？”喻怀阳话锋疾转。

闻言，晏榆冷冷地嗤笑了声：“镜子里的世界、系统、面板、死亡倒计时……”

“你说，我们遇到的这种奇葩事件，哪样不奇怪？”

【萧也】

我摸摸下巴，说的也是。

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不……”萧亦倏然出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把目前遇到的情况都整理下来？”

【晏榆】

晏榆乜斜着眼，瞥向萧也，又瞟了瞟喻怀阳。

视线的一来一回之间，他似乎心下了然了什么，双手抱臂，嘴角微扬，散漫得很：“各自把自己已知的信息和线索都列举出来吧。尤其是萧也，你之前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了一段时间。”

萧也：“……”怎么说得好像他刻意要搞特殊似的。分明是他被系统强制性分开的好么？

这个晏榆和喻怀阳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玉树临风，性格却比他家同桌臭多了。

“萧也，你负责收集目前我们手头上的线索，列成表格。”喻怀阳温声说，闻言，萧也心中因晏榆而起的不悦慢慢地抚平了，像褶皱层层的衣料在熨斗的作用下渐渐平展开。

虽然二人都是学习界的泥石流，但是这种基础的能力还是有的。

然而二轮还没开始整理，只听——

晏榆的声音响起：“〈故事的开始，是镜中的‘我’逐渐变多了。而后我发现我病了，气力衰竭。镜中的‘我’，妄想取代‘我’，开始对我痛下杀手……〉”

萧也悚然一惊：“你在念什么？”

这些和“镜中迷宫”的发生的事情，隐隐约约地对应。

晏榆：“系统提供的剧情，面板上可以查看。不过你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

然后剩余三人的话音不约而同相撞：

“面板？没有啊。”

“胡扯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到？”

“哪里有面板？”

【萧也】

我惊讶，看来我们几个人得到的信息和线索不是均等的！

我催促着晏榆，让他继续往下念：

“〈然后我发现，镜中的‘我’虽然很多，性格也五花八门，但是实际上，只有一个‘我’，是真正的平面镜成像。〉”

“〈当我找到它，我们相互对应，剩下的‘我’就会消失不见。〉”

“〈我的病似乎痊愈了，又或许没有。〉”

“〈直到……〉”

我认认真真地听着，眼角余光里，镜中迷宫的景象开始变换，扭曲成波涛汹涌的海，像是晃动的哈哈镜。

“〈直到我发现，原来所谓的与我对应的它，分身出了各种各样的镜中的‘我’……

随时都打算杀死我。〉

【萧也】

镜面景象诡谲。

也许是生物本能地趋利避害或应激反应，萧也下意识地侧身一转。

恰巧躲过了萧亦突然而至的偷袭！

拳头落空。萧亦狰狞地笑出声来：“你早该想到的，从你梦醒之后，我就在努力地，将你置于死地啊——”

萧也瞳孔骤然缩住：“你怎么——脱离出了平面镜！？”

（Ⅲ）

【存活人数：6/3（人）】

萧也和萧亦的像，不约而同地呈现在迷宫之中！

【萧也】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萧亦长腿一抬一落，瞬息之间，他已然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镜中迷宫里的平面镜。

我惊愕，双目睁大，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几步。

为什么……为什么萧亦可以脱离平面镜？！

万千思绪翻飞、汹涌，接踵而至。

不，不对！

“像”本来就是可以脱离平面镜的！

所以之前：上课时的一个打盹的梦境里——晏榆出现了，而喻怀阳没有在梦境里出现！

所以——系统会说，【目标存活人数】是【3（单位：人）】！单位是【人】！

因为，镜子里的它们，本就是所谓的“人”啊……

……细思极恐！

【萧亦】

萧亦的一拳袭击落空了。

没有关系。他还有另一拳袭击而来……

十成十的力道自然狠厉，抡起、挥舞之间，只见得虚影一晃而过。少年的手指蜷缩并作拳头，裹挟着发狠的力道连带得手背青筋暴起狰狞的痕——弧线划过，第二次偷袭业已破风而出！

萧亦揍人，称得上“遗传”了萧也的命中率。拳头直击面门，明知萧也注重颜面，故而专门挑鼻梁骨抡拳。

拳头与鼻尖距离遽然缩短！人体的反射弧根本无法在差之毫厘一般的咫尺距离间反应，萧也的呼吸屏住，不由自主地。

肾上腺素狂飙，求生欲强烈地发出讯息，生物的极限彻底爆发。只见萧也的脑袋骤然往后仰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避了对方的面门一拳。

然而这样躲避突袭的弊端也同样不容小觑。

脆弱的脖颈平白暴露于空气中，凸起的喉结之后掩藏着不堪一击的气管。

萧亦不蠢，将计就计，拳头的气力未曾收敛，反而四两拨千斤地调转矛头，以破竹之势，冷不丁地向下，如同鹰爪抓挠，五指绽开又下压、回扣！

掐脖窒息的感受，萧亦早在当初梦境就切身体会过，心有余悸的忧惧骤然操纵了四肢百骸，双腿陡然神经麻木。此时此刻，理智却反将一军地拉回战况：

一声响！

清瘦的手爆发出可怕至极的力量，无异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死死地握住萧亦的手腕。

正是萧也自己，救自己于水深火热。

脱离了平面镜，萧亦的一举一动都会同步在平面镜里。萧也仰首之际，只需要双目紧追天花板镶嵌的平面镜，即可知晓萧亦的一举一动！

萧也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沉声发问：“你疯了吗！”

“疯？”萧也冷笑，歪斜勾起的嘴角邪魅而可怖，他双目赤红，血丝爬满眼白，眼里全然是猖獗的恶念，令人胆寒，“四个人中必须死一个，我为了存活，算什么疯！”

萧也：“为了你的存活，就要我的性命牺牲吗？”

掌纹之下的颀长手臂隐隐约约在颤抖，幅度不小，却因为钳制于牢不可破的力道里，挣扎无效，唯有少年人的皮肤正震颤不已。

“萧亦！”喻怀阳的声音不迭在耳畔，“人数变为6人了，自相残杀才是系统期望的！不要被骗了。”

【萧亦】

力道卸下，散尽了，连同手臂修长且绷紧的线条，忽然之间瘫软，瘫软得一塌糊涂。

他双目仍然是红的，唇却紧紧抿着。

乱七八糟的想法剪不断、理还乱，尽数在十六七岁的少年脑海里狂轰滥炸。狂轰滥炸成一片荒芜原野。

【00:29:57】

……

【00:29:56】

……

【00:29:55】

“那我……”他倒抽一口气，竟然捎带出一点鼻音，五官委屈地被情绪所揉皱，拧、蜷，缩在一块儿，“那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