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醉,晚风微凉,洛浔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手被人紧握着,跟随着眼前之人的步伐,在月光星辰下漫步。
慕颜穿着淡粉色的衣裙,在夜晚月光的照亮下,更觉朦胧之感。
“阿浔,你可能想起,儿时所中之毒,来自何处?”
前面的人关心的问着,她觉得洛浔这毒,过于怪异,就像师父和洛师叔这般医术高明的人,也都不能治好,外间的名医更是从未听闻过。
慕颜想,若是洛浔能想起,自己是因为什么中的毒,从这方面着手调查,或许会有些眉头,能查到下毒之人是谁,从而得到解药。
身后之人并不言语,慕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
只见她皱着眉头,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慕颜愣了愣,试探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时的记忆,不大记得了。”洛浔摇了摇头,她不是记不得,只是自己也未有把握,确认这件事情。
这毒从何而来,自己又是接触了什么才中了此毒,细细想下来,甚是头疼。
曾经她也有怀疑过,是不是慕旭,是不是那盘,甜的比往常还要,甜腻的桃花酥。
“怎会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慕颜松开手,定定的看着她,洛浔咬了咬下唇,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人一直都将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的心里,不愿轻易说出口,那自己又如何能够帮到她?
“阿浔,你事事都藏于心中,可知我有多担心,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还不肯与我交心吗?”
有些心急,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看着自己。
慕颜想从洛浔的眼中,看出不一样的情绪来:“还是说,你怨恨太子,因着我是他的妹妹,也…怨恨着,我?”
怨恨慕颜?自己也想恨,可是那日在南闵府听到她和南宫晟的谈话,才知道她当年也是如此的身不由己和狼狈。
每每看着她的脸,自己心中总会有一丝纠结,明知道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可她怎么恨不起来呢?
“殿下是殿下,太子是太子。”
洛浔抿唇回应着,将慕颜握住自己双肩的手,拉开:“我不是不想和殿下交心,只是,我自己都未有,确认的事情,何必徒增殿下烦恼?”
虽然听到洛浔没有怨恨着自己,可是听到她后面的话,什么叫徒增她的烦恼,这还不是不愿意和自己真心以待吗?
还是将她,拒之心门之外。
洛浔叹了一口气,眼前的慕颜,神色低落,不免让人看了心疼:“殿下,我儿时,也曾觉得,是不是信错了人。”
慕颜身子不住颤抖,竟觉着晚风有些冰冷刺骨。
洛浔目光深幽,一字一句道:“也曾怨恨过,认为,自己就像姐姐一样,受到了欺骗,才导致爹娘,家族覆灭,那时候,不只是恨那个人,也恨我自己。”
洛浔冰冷的话,就像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刺入慕颜的心,慕颜疼的喘了一口气,手在袖中紧握。
强迫着不让自己在洛浔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只是她说出口的声音,还是颤抖的不能自止:“那,那你现在,还是…很恨她吗?”
洛浔抿嘴,她一直看着慕颜,就算慕颜在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身子微颤,还是落入洛浔眼中,她主动伸手,去牵慕颜的手。
双手相触时,慕颜不自觉的将手缩了缩,她没有听到洛浔的回答,有些害怕的不敢面对她。
“不恨了,那时候她和我一样,还那么小,能改变什么呢?”
“阿浔……”
手被洛浔相握,她微微一笑,轻声温和道:“殿下,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自己一眼就能定下结论的,就像这毒,我只是还未有确认罢了,等我确定了,一定会同殿下讲的,好吗?”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人就是这样,就算脸上冷冰冰的,可是到最后,心里还是会想着温暖别人:“好。”
池塘中的鲤鱼,因为岸上人砸着一颗颗石子,慌乱的四处逃窜。
坐在木栏上的齐然,拿着手里的石子,砸在池塘中,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她的手中那块美玉,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
直到身边传来声音,她才停下动作。
“齐少主,你要是再丢石子的话,这里头的鱼儿,两三天都不敢冒出来了。”
齐然放下手中的石头,转头看向来人。
桥上的并肩相携手的两人,看到她,微微一笑,纪兰若牵着闵莞的手,向她走来。
这齐然好像自从晚膳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和莞儿,还时不时的带着探究眼神。
虽然纪兰若见惯了他人在她和莞儿之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但是总感觉,齐然身上还有别的什么心事。
如今见她摩挲着手上的那块美玉,还时不时的朝着水中扔石头,就知道她在自我出神,陷入沉思中。
“抱歉,我…我心绪有些烦乱,不是有意要吓这些鱼儿的。”齐然微微叹气,语气惆怅。
纪兰若和闵莞走进,立于她的身侧,看着齐然眼里看着她们的时候,一闪而过的惊色,闵莞笑笑,指了指她手中的美玉:“这块美玉极好,若是能雕刻成玉佩,倒是很配佳人。”
“当初我买下这块玉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齐然垂眸看着那玉,又暗自幽幽说道:“我本来想,请名师大家亲自雕刻,在来年的时候,当做赠她的生辰贺礼,只是……”
“若现在请大师雕刻,倒也来得及,晚了,不会耽误时间吗?”闵莞问道。
齐然被问,愣了愣。
是啊,晚了,来不及了。
“我…我还没有想好。”似有不舍,她的指尖又在那美玉上,摩挲了一番,眼眸低垂,有些失落。
“我记得,齐家向来与楚家交好,你们两家退婚之事,我也曾有耳闻。”纪兰若淡然道,看到齐然的身子轻颤,有些僵硬在那,复而又问道:“你当日与楚小姐退婚,可是为了这玉的主人?”
齐然摩挲的手指,停顿了下来,此刻楚玉妍不在,她心里突觉,自己对她有了思念:“她,本就是这玉的主人。”
闵莞不解,疑惑道:“那你,为何要退婚呢?”
“我身份尴尬,他朝事发,只会跌至泥潭,受人非议,我,不想她和我一样,她值得更好的生活,受万人敬仰追捧的。”
齐然语气失落,说道后面,双眸布上了一层水汽,她咬着牙,极力隐忍着:“我的处境太危险了,我不想她同我泛险。”
“你的处境,会有殿下和驸马危险吗?”纪兰若轻声问道,齐然猛的抬起头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一旁的闵莞也附和道:“她二人的处境,可比你危险多了,可是你看殿下,有丝毫退缩吗?”
“殿下曾说,驸马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所以,驸马值得。”齐然暗自说了一声,目中泛着水汽。
那块玉自己已经抚摸了无数遍了,它从本来的冰冷,变得温热起来。
“可我,不值得。”
肩头被人拍了拍,齐然复又抬头望去,眼泪就这般,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纪兰若抿唇,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人,只知道她此刻也是纠结万分,就像当日,她在接受嫁入南闵府前,那般纠结难受。
拿出怀中的帕子,递给她,纪兰若说道:“你的顾虑,我懂,可人一生,总会有那么多顾虑,你的出生和身份,不是你一开始就能选择的,可如何生活,如何自在,是你现在可以选择的。”
见齐然一愣一愣的看着她们,那眼泪还不止的往外流着,眼中似乎在说,自己真的可以吗?
闵莞微微一笑,接过纪兰若的帕子,轻柔的为齐然拭去眼泪:“齐然,在楚小姐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依然坚定,选择你的时候,你就是值得的,你们二人,都是值得的。”
齐然被她二人如此温柔关怀开解,想到在淮北的那个晚上,突然笑道:“说来也好笑,当日我在楚玉妍的宅子里,醉酒的时候,殿下和驸马,就曾用你们的事情,来开解我,如今,倒是换成你们,用她们来开解我了。”
“哦?还有这一回事?”纪兰若挑眉问道,见闵莞瞟了自己一眼,她挠了挠后脑,对了,莞儿还不知道,自己将事情告诉了驸马。
对着闵莞解释道:“那日在府中,驸马毒发用酒缓痛的那个晚上,我们两人在房檐上谈心来着,那时候我才知她的身份,她是个率真之人,不知怎么的,我就说了我和你的事。”
“驸马,身上的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见你们都如此忧心,听你们说的,感觉也很严重。”齐然不解的问着,原来驸马毒发的时候,也曾用酒来灌醉自己。
她如此拘谨己身的人,可想而知,得有多疼,才会用酒来麻醉自己。
纪兰若和闵莞纷纷摇头,她们也不知道事情的细节。
纪兰若幽幽叹气:“只听洛前辈说过,她遇到驸马的时候,驸马身上就有这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毒,那时候,洛前辈虽然去除了蛊虫,但是残毒清除不了,我想,那时候驸马就已经中毒许久了,才会如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驸马受此横祸,还遭此恶毒。”闵莞有些担忧的说着,她当时听纪兰若说起洛浔的毒来,就已经觉得很揪心了。
齐然抿唇,她心中知道,她听到驸马和公主说,是因为太子,可是她不能告诉纪兰若和闵莞,这件事情,还是少一些人知道为好。
这样纪兰若和闵莞之后,就不会引来祸事。
“我看殿下比她还要忧心,倒是驸马,一派淡定自若。”齐然说着,摇了摇头。
纪兰若又拍了拍她的肩,对她笑道:“你看,她们如此处境,还能选择相守,你呢?你可比她们要好许多。”
“或许,你的以前没法自己做选择,今后可以为自己选择一次。”闵莞附和道,笑眼弯弯:“为了顾虑到别人的眼光,而导致自己遗憾,让楚小姐错付,才是不值得。”
“莫要,因为他人,而让自己与楚小姐,抱憾终身。”纪兰若淡然道。
她二人对视一眼,相携手,又先行离开了。
齐然看着她们的背影,如此温情蜜意,自己不由的心念一动。
是啊,自出生后,自己的身份就不是自己选择的,自己所过的生活,和所走的路,也不是自己最初的选择。
那为什么,今后,不能让自己选择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