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呼,床上的人突然坐起了身子,呼吸急促的喘息着,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欣儿凑了过去,她薄唇微微颤抖着,似要说着什么。
就听洛浔一直唤着姐姐,心下有些了然,原是做了噩梦。
洛浔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定下心神,喉咙里干的冒火,她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嗓子:“水……”
欣儿看着床上的人儿,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额上时不时冒着冷汗。
洛浔这几年每每晕过去的时候,都会做噩梦,梦到十年前的那一幕,那让她难以忘记的一天。
洛月听了,便立马给到了一杯水来递给她:“我睡了多久…”
干燥的喉咙因为清水的灌溉而变得舒适,她摇了摇有些晕的脑袋,刚刚起的太猛,眼睛因为长时间适应了黑暗。
突然见到光明而感到有些模糊,身子只觉得无力,大概是躺久了,一会儿起来走走,应该会好的快些。
“主子,睡了三天。”欣儿递了帕子给她,让她将脸上的汗水擦干。
“这三日,可有何事发生?”
洛月负手而立,眼底有些担忧,洛浔的病每月都会发作,一发作便是晕睡三日,这三日里来,朝廷派人来寻她,也都被管家以身体抱恙为由回了话去
洛浔如今身份特殊,朝堂上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她,却不说皇家如何,那些大臣们,倒是也乐意在此刻在加上一把火来,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她低了低头,冰冷的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倒也没有,只是师父来了,现在在后花园里,主子可要去见见?”
师父?洛浔看了她一眼,师父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下山了?
连忙下床,欣儿将一边的外袍拿来,洛浔接过披在身上,便朝着后花园跑去。
“哎!主子!”
树上的人一身青衣,三千发丝随意的散在身后,只用这一条青色的发带做配饰,手上拿着一壶酒,在那里独自饮了起来。
另一只手拿着石子,扔向湖中,石子在水面上接二连三的跳跃着,浮现出一层层涟漪。
“师父,迎风饮酒,可真是惬意啊。”
听到树下人的声音,她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从树枝上向下而望,那人只着这单薄的里衣,披着外袍,就站在那里。
虽然现下天气已然渐渐炎热了起来,但是近日也有大风,她身子刚好,如今见不得吹风,飞身而下,落地无声。
“你小丫头,越发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了。”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坛未开封的酒来。
洛浔抬手接过,揭开上面蒙着的盖子,一股桃花伴着酒香从鼻尖蔓延,舒心一笑:“这不是听说师父你来了,巴巴的赶来见你吗。”
“莫要贫嘴,你啊再如此下去,不是被毒死,就是被自己病死的。”洛清坐在石凳上,敲着二郎腿,纤细的手指在石桌上重重敲了两下,眼里带着无奈看着洛浔。
见洛月在她身后对她拱手行礼,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而后看着满脸黑线的某人坐在自己的对面。
洛浔拢了拢外套,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自家师父好像并不想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她没好气的说道:“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可不是看你再回去的。”
见到洛清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竹屋里了,那是洛清的居所,在深幽的竹林里。
洛浔并不知道那是何地,只知道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之所,除了洛清和洛月,便再也没有人生活在那里。
听洛清说,自己捡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里,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自己费了好多气力。
不休不眠几日才将她从鬼门关外给拽回来的,而后昏迷了几个月,方才醒来。
“师父,你怎么来了,有何事吗?”洛浔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白皙的脸上带着半块银色的面具,那面具遮住了她一大半的容颜,只能看到她挂着温和笑意的嘴和那双能看穿人心底的双目。
在竹屋的时候,师父并没有带着面具,如今下山带着,也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面目,惹不必要的麻烦。
洛清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别了别头,慵懒的说着:“阿莲写信给我,说你要大婚了,这不,当师父的来讨杯徒弟的喜酒喝嘛?”
抽了抽嘴角:“呃……”
“哎,浔儿,你说你娶了公主,是不是就是有钱人了,你看你师父我,穷的叮当响,给你的大婚贺礼都买不起,也只能捎带来一壶酒赠你,你可别嫌弃啊。”
“哪有…师父的桃花酒,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直到欣儿来报,说三公主来了,这才停了话,面面相觑。
洛浔看洛清倒是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自己也就不用特意隐藏她了,便点了点头,三人一起回到了她的房间。
她的外套并没有脱下,坐回床上,倚靠在床头,指了指自己的脸,三人看了一眼后,纷纷点头,表示她的气色是像大病未愈的样子。
拢了拢外套,将被子盖在身上,示意欣儿可以去请那不速之客了。
慕颜还未有进入房间,在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咳嗽声,脚步顿了顿,柳眉轻皱,进入房间时,便看到带着面具的洛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正不紧不慢的饮着茶。
慕颜美目泛过一丝光亮,瞟了一眼洛清,而洛清也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慕颜看到洛清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随之而来的则是悲伤,在细看时,已经恢复到平淡不惊的模样,好像刚刚的神色都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走到洛浔的床边,床上的人,穿着松垮的外袍,浑身无力的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宫里的人传话说,洛浔自大街上突然昏厥,已经有三日未有上朝,也不曾出府,洛浔武功内力深厚,一般的小病小灾自是不会让她如此严重,严重到走在大街上好端端的人就昏了过去?
那么便一定是,府中的人,谎报了病情,将事情严重化了,莫不是有别的缘故,她也不会如此。
“殿下,请恕臣失礼。”
“本宫在宫中突闻驸马病重,心绪不安,驸马如今可好些了,本宫带了宫中的御医前来,为驸马诊治。”
欣儿给慕颜端来了椅子,慕颜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
这笑明显就是假笑,洛浔扯了扯嘴角,这身在皇家,表面上的情分还是要做的,明知道慕颜并非真心关心她,她此番前来也只是想要试探她而已。
为了不暴露身份,自己也只能陪着她将这戏唱下去。
“劳殿下挂心了,微臣无碍,只是这病,是臣打娘胎里便有的,幼时体弱多病,家父寻遍名医,都不得根治,只能靠着练武,来强身健体,父亲这才让我,拜在师父门下的。”洛浔说完后,伸手做出介绍的举动对着洛清。
既然师父未曾回避,那她的意思,是想要在慕颜面前露面的,免去日后,慕颜见到洛清,无端的猜忌:“对了殿下,这便是家师。”
洛清对着慕颜拱了拱,说道:“草民洛清,拜见三公主殿下。”
“原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洛前辈,本宫的师父,也经常赞叹洛前辈剑术高超,无人能及,难怪驸马武艺不凡,原是洛前辈门下,本宫这厢,有礼了。”
慕颜低了低头,她也是习武之人,她的师父也是江湖上与洛清并肩的高手。
江湖上的规矩她也都懂,自是前辈,作为晚辈,应当不失礼数。
这点慕颜拿捏的很好,但是转而,对着洛浔,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驸马与洛前辈难怪有师徒之缘,连这姓氏,也是一样的。”
洛浔身子微微一愣,慕颜的眼神透过自己,似乎想要看到自己的心里去。
如果说慕邺是只老狐狸的话,那慕颜,可就是十足十的小狐狸。
此刻她笑的让自己有些莫名的害怕,听起来像是说羡慕她和师父的师徒缘分能到姓氏一样,实际是在问,为什么自己的姓氏会和师父是同姓,这让慕颜产生了怀疑。
轻咳几声,道:“幼时父亲在外经商奔波,途中遭遇山匪,危机关头,是师父救了他一命,后问其姓甚名甚,才知道原是同姓,感叹与师父有缘,念及家中还有我这一病秧子,才让师父收我为徒,也好感念师父的救命之恩,少时家门遭遇不幸,双亲故世,是师父将我抚养长大,师父与我,乃是至亲。”
慕颜眼眸微垂,兀自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洛浔是个迷,皇榜解开那日,她便和青儿出过宫,看到那人一袭白衣,站在人群外面,摇着白折扇,一脸淡漠的模样,并不像那些学子一般着急的想要知道答案。
看来她的名次也是她意料中的事情,果然她的侍女和她说了些什么,她莞尔一笑,便离开了。
父皇对她的文章很满意,也对她产生了好奇,私下派人调查过她的来历身世,但是此人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世上一般。
她的背景和来历,一切都是如空白的纸张,毫无痕迹,这让她不得不想要从她身上,想要发掘些什么。
再见到时,她立于朝堂之上,义正言辞,眼里是坚定的神色。
这些都是未来之事,她却有十足的把握,那周身散发的气场,让人不得不折服与她的言辞,而与他见过这么多面,她永远都是那一脸淡漠的模样。
好似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她关心,也不值得让她产生兴趣。
一曲凤求凰,别人兴许是听不出来笛声中另有一番情绪,而与她默契合奏的自己,倒是能清楚的听到,那明显是悲伤的,落寞的,一反她平常的态度。
洛浔,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即是如此……驸马应当快些养好身子,大婚之日将近,洛师父喝了本宫与驸马的喜酒,在多留些时日吧。”
“多谢三公主殿下。”
更深露重,四下只有几声虫鸣,昭华殿内,书案前,只穿着一身里衣的人儿,坐在那里,独自对着桌案上的细小玉石,发着呆,细看那玉石。
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笔画,但是不难看出,是个莘字。
纤细的手指在那字样上细细摩擦着,另一端是用红绳穿透,方便戴在脖间的。
“殿下,夜深了,就寝吧。”
青儿无奈轻叹,看着自家公主盯着玉石出神。自从准驸马那里回来后,公主就被太后拉去说了许久的话,再到她回殿,已经是黑夜了。
后来宫中的尚衣局和尚宝局的司监带着宫女,将凤冠霞帔一一等让公主过目,一番忙乱下来后,总算是清闲了。
但是没想到自家公主殿下,却睹物思人至此,着实让她头大。
慕颜眼神微垂,在看到那嫁衣的时候,她心里很是伤感,说不出来的话。
但是一贯的皇家作风,已经让她成了习惯,也只能带着笑意,听着司监们的话,点着头。
临近大婚,她心中难受的感觉越浓。
“还是没有,她的下落吗?”
“殿下,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查找那人的踪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或许她真的已经……”
“不会的!她一定……一定还在……”将玉石紧紧握在掌中,柳眉紧皱,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颤抖。
当年,她并未有找到那能证明她身份的尸体,慕颜总有预感,她一定还活着,也许未来的某一日,她会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那时,自己该又如何面对她。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婚期将至,洛浔也因大病初愈,慕邺下旨,让她在府呆着休息,准备成婚礼节事宜。
这几日便不用上早朝处理政事,因此也空闲了下来。
执掌礼仪的嬷嬷从宫中来,告知他成婚那日的礼节如何做。
洛浔看着那一长卷的礼节,扯了扯嘴角,她伸手挠了挠头,一脸纠结的看着嬷嬷。
而嬷嬷则是一派淡然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洛浔扯了扯嘴角:“这…这都是一天内要完成的吗?这……”
嬷嬷恭敬的回道:“是的驸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请驸马从今日起,便开始熟记。”
“这也太过繁琐了,这……”
“驸马放心,婚礼当日,会有嬷嬷在身侧,提醒驸马该如何行事的。”
……重点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