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的名次已然定下,今日早朝的时候,慕昭就会把前十名带到大殿内,将他们的名字呈现在慕邺的面前,由慕邺钦定前三者,再接次下来,确定剩下人的职位。
洛浔眸光暗淡看着那站在大殿中央的十位,而站在前最前面的三位,就是被宋阳和慕曜安排进来的人。
若是没有被她撞见听到,若是没有她的暗中给慕曚的纸,只怕这三名可以顺利的度过这次钦点大会,那高中武状元的人,也可以骑马游街,好不威风。
可惜…不管是她还是慕曚,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顺利发展下去。
在慕邺即将宣布第一名为武举状元的时候,洛浔的眼神不动神色的瞟到了慕曚的身上,就见他面色一冷,自皇子所处的两边,走到了大殿上。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他在慕邺诧异的目光中跪在大殿之上,声音响亮:“事关武举一事!请父皇听儿臣一言!”
慕邺伸出去的手一顿,缩了回来:“曚儿,你说事关武举?是什么让你在这个时刻上禀?”
“父皇,儿臣是怕有人蒙蔽父皇的眼睛,若是父皇真的钦定了状元,对我朝会有极大的危害。”慕曚说着,将头低了低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奏章:“父皇,在武举开考前,儿臣忽的一封密函,那密函上所写人名,大部分都此次高中前十之人,特别是作为前三者的人。”
“你说什么!”慕邺一拍龙案,震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慕曚的身子颤了颤,他还是有些怕慕邺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儿臣也自知密函出现的太过巧合,也曾去了武举应是的地方,确认了参与者是上面所登记的人名,为了武举为了父皇钦定官员的重要不容徇私,儿臣派人对这密函上的人暗地调查过,查到……”
他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下来,那头的慕曜与冯明远以及宋连都已经低垂着头,有些忐忑的看着慕曚。
慕曚见他们如此反应,更是有了底气,继而道:“查到这十人中,皆与四皇兄还有宋尚书之子宋阳有暗中往来,这些中了十名者的名字,都在儿臣所书的奏章之中,请父皇过目!”
慕邺努力平息他的盛怒,一旁的王闲已然下去将慕曚双手呈上的奏章,呈递到慕邺的面前。
慕邺伸手看了着奏章上的名字,在看了一眼慕昭所呈上来十人的名字。
里面有五六人的名字与奏章上的名字一模一样,而且那前三者也都在奏章上头,他咬牙怒极,将那奏章怒砸到慕曜的身上:“老四!你胆子真大!敢在武举里安插自己的人,孤是看你翅膀硬了!”
慕曜身子发抖,双手紧握成拳,他缓缓立起身子:“儿臣是有举荐过几位应试武举,可是儿臣举荐的都是世家子弟并非没有来路者,这些人的父辈都是有过军功的,此次应试也是想大展才能,不想靠祖上蒙荫,想靠自己的本事有一番作为,请父皇明鉴!”
“就算如此,父皇也早有名言,皇亲国戚乃至文武百官,都不能擅用职权引荐应试者吧?”慕曚看着慕曜,冷哼了一声:“况且,四皇兄要是问心无愧想要为父皇引荐人才,为何要私下里偷偷与兵部尚书冯大人,暗自往来勾结呢?”
“我…老五你!”慕曜被慕曚反问的,不知如何而言,看着慕邺那漆黑的眸子里的气焰更加浓烈,他有些慌张,只能重重的磕头:“父皇!儿臣真的只是想要为我朝多添栋梁之才,为我朝尽忠,儿臣别无二心!”
“启禀圣上!五皇子所言极是,此次武举之事还需要细细调查审问那!军职并非儿戏,事关我朝兵权军事,是重中之重啊!”
“圣上!臣附议,请圣上着重处置!”
“禀圣上,冯尚书曾与张慎交往极深,张慎将军又是四皇子母族之舅,此中必有二人勾结之事,此次武举怕也是为四皇子扶持势力!请圣上明察!”
底下的大臣众说风云,一时之间慕曜与冯明远成了众矢之的。
冯明远拽紧了自己的衣袖,看着慕曜跪在那里颤抖不已的身子,他又眼睛飘到了一旁已经被此情景惊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慕昭。
他自站了出来,对着慕邺沉重道:“启禀圣上!四皇子是暗中找过臣议论过几个世家子弟之人,但是也只是说想要他们应是,这能不能到最后都是他们自己的本领,而如今他们能位列前十,也是由主考官七皇子和副考官南宫将军的商量定下的,此次前十均有官职的决定权原本就是由主副考官所定上书圣上的!”
冯明远一句话就将矛头直指慕昭,那些大臣也都因为他的话暗自议论起来。
是啊,主考官是七皇子慕昭,若非他和副考官南宫晟定下这十人,他们也来不到这大殿之上,也没法让圣上授予官职的。
一时之间,慕昭与南宫晟因冯明远的话,被众人架在了火堆之上。
南宫晟紧皱着眉头看着洛浔,洛浔抬眼看了看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看着洛浔那一派淡定的模样,他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愤怒,他相信洛浔,能让他和慕昭摆脱这些脏水。
上官晴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是想让南宫晟多留几日,却没想到让他深陷此次的风波,心中有些紧张,自眼神看了看洛浔和林启言。
就见林启言蹙眉看着那些大臣们左一言右一言的,洛浔则是在想着什么,两人都不开口,而上头一阶的慕昭,已经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有些着急。
顷刻间朝堂上嘈杂贬低声音不断,洛浔咬了咬下唇:“圣上,冯尚书所言是有理,但是此次应试者的名单事先都是兵部梳理出来递给他二人的,在此之前,他二人可并不知道应试者都有谁。”
她出言冰冷,众人听之都安静了下来:“况且,若这几个人真的有真才实学,大可独自报名应试,何须要通过他人引荐呢?莫非是暗中本就有什么往来,需要相交引路呢?”
慕曜被她的话瞬间点燃,咬牙切齿的指着她:“洛浔你!”
“四皇兄急什么?洛大人所言有理,要他们真的不想靠祖上蒙荫想要一展抱负大可独自报名,何须要四皇兄担这擅自引荐之罪呢?”
慕曚冷笑,看着他的眼里满是不屑和讥讽:“莫非四皇兄是想借此次武举,为自己多增军事势力?四皇兄是觉得只有张慎将军一人不够,还想多几位将军扶持?你需要那么多的兵权做什么?当真只是想为父皇引荐人才,为我朝尽忠?我看是你想……”
“住口!”慕邺奋力一掌拍在了龙案之上,慕曚的话戛然而止,他无需再说下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慕曜见慕邺如此愤怒,他立马低头认错:“父皇!儿臣当真只是想要为父皇多添将才,并非如五弟所言!请父皇明察!”
慕邺气到手都有些发抖,他看着那份奏章,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冯卿!看你兵部干的好差事!竟然把军事重权当做徇私的儿戏!”
“圣上!虽然他们几人是引荐而来,可是也都是凭借真本事才能位列前十,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被七皇子和南宫将军定下名次呢?若他们真的如洛大人所言并非真才实学,却被七皇子和南宫将军定下,那他二人…难道也是虚假的本事吗?”
冯明远出口震惊众人,他紧咬着慕昭与南宫晟不放:“况且此前,众大臣本就对七皇子作为主考官一事颇有异议,七皇子年纪尚轻,却有勇气做主考官,谁又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也为了从中提高自己的势力呢!”
“冯尚书!你可得慎言啊!”林启言咬牙大声嚷道:“若七皇子真的要提高自己的势力,不也可以像四皇子和宋尚书之子一样吗?你可得看清楚,这十人有大半都是四皇子和宋尚书之子举荐的人啊!”
洛浔眯了眯那双好看的眼睛,冯明远坐到这个职位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个时候他只有将这火头引到慕昭和南宫晟身上,拉入更多的人才能保一保他自己。
“林大人所言甚是,这十人中大部分都是他们所引荐的人,既然能到前十的是这几位,其中一定也有其余的人与他们串通一气,保他们进入前十的。”
洛浔言语寒冷似冰,直击他们心中:“七皇子和南宫将军只是按应试者的名单来选人,能被保到前十者也只有这几人了,他们只能从中选择成绩好的这十人,若非有私下串通舞弊的人,就凭他们怎么能到的了前十?”
林启言跟着冷笑了一下:“冯尚书,你们兵部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想殃及七皇子和南宫将军?你如此针对他二人,是何居心!”
冯明远直起身子,他知道有洛浔和林启言在,自己就拉不了慕昭和南宫晟下水:“臣也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测,众人皆知你们关系亲近,要不是为了七皇子与南宫将军,洛大人与林大人又何须如此着急为他二人辩解。”
上官晴眼看着洛浔她们深陷这肮脏的泥潭之中,她再也忍不住性子,直言了出来:“关系亲近?他们就算关系再亲近,也不会徇私枉法,将朝中重权当做自己得势的升天梯,反倒是你们暗中往来私自安插人,还妄想蒙骗圣上,这是欺君之罪!”
“上官将军,你!” 冯明远本想也拉着洛浔她们淌这潭泥水,可是没想到上官晴也会出言怒斥。
见上官晴都开口说话了,站在上面一直不言语的慕晰看着这一切,看到冯明远的目光就像一把剑一样直视着上官晴,而慕昭已经无法为怎么辩驳些什么了。
他年级到底还是太小,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还不能好好的冷静思考。
而坐在龙椅上的慕邺,对这一切已然勃然大怒。
慕晰深吸一口气也跪了下来,虚弱开口:“父皇,上官将军说的对,洛大人与林大人也只是不想七弟和南宫将军受人所污枉遭罪责,他二人只是想为父皇和朝廷好好选拔人才,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一片忠心却遭人所殃及,当真无辜。”
见慕晰也跟着参与了进来,慕邺眉头更是紧锁,一此武举,竟然能牵扯那么多的人。
“父皇,不止只有儿臣引荐,这里头可还有宋尚书之子,宋阳引荐的人呢。”慕曜自知自己逃不过了,也只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宋连可是太子的人,他是皇子顶多被慕邺训斥在关个紧闭,或者是罚一些别的,可是宋连一个大臣,可不就单单这样了。
慕旭已经失去了户部,再失去一个刑部,他也算赚了。
洛浔心底冷笑,这戏台子确实够热闹,慕曜他也不是傻子,既然自己的兵部会被动,自然也不会忘记了太子的刑部,自己的臂膀要失去,自然也不会让慕旭好受。
冯明远见慕曜将矛头对准了宋连,他也连忙应和道:“四皇子所言,倒是让臣想起一件事情,武举开考前,兵部侍郎周云天曾擅自调取出名单来,那时候臣就有所怀疑并且询问过,他只说还想确认一下应试者的名单,只因那是忙着武举一事并未细想,如今想来,当日他神色慌乱言辞也是敷衍应付过去,确有嫌疑。”
他这番言语所出,周云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了好几遍臣,也没有个完整的话,反倒是一直闭口的宋连咬牙道:“启奏圣上,臣一直忙于刑部政务并未知晓犬子私下里和谁有过相交,此事因是犬子也想着为朝中引荐人才,一时急于求成,失了头脑,还请圣上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请圣上开恩。”
“年幼无知?宋尚书,你儿子可比七弟还要大个三四岁了,还年幼啊?”慕曚冷笑了笑,出言讽刺道:“你想保你儿子,也得想好理由,你儿子若是想为朝中引荐人才,为什么单选武举,你也是朝中重臣了,怎么没有教好你儿子?宋尚书,恕我直言你可真是教子无方啊。”
“是臣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是臣之过也,但臣之子向来结交之人臣无所知,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宋连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又很心痛,竟然都已经捶胸顿足起来:“圣上,平日里臣忙于政务没有对其加以管教,是臣之罪,请圣上看在臣日夜辛劳没有时间教子的份上,网开一面,臣一定严惩与他,定好生管教他。”
他到这个时候,还想保全自己的儿子,洛浔斜眼怒视:“宋尚书,你事务繁忙也没有彻夜整日不归府吧?也没有三年五载不曾见过你儿子吧?你竟然还用这样做借口包庇你的儿子,你儿子交友广泛,都城内人尽皆知,不少世家子弟都有受过他相邀府邸一聚,就连当初的何子琼也是他的挚友呢。”
宋连身子一颤,撇过头来看着洛浔:“洛大人,此言何意?”
“宋尚书,你儿子多年幼无知也罢,你多没有加以管教也好,可作为刑部尚书之子,竟然连我朝基本的律法都不知,你不管是作为刑部尚书,还是作为人父都是失职。”洛浔站起身来,直视着他。
若说眼神能杀人,那洛浔已经不知道在心里杀他多少遍了。
“洛大人…你…”
“凡是我朝子民,上至天子,下至五岁年幼孩童,都当熟知我朝律法,你作为我朝刑部尚书重臣,熟通千百条律法,竟然都不曾教你那所谓年幼无知快要及冠的儿子熟读律法?你确实有罪。”
洛浔脑中浮现阳城徐员外一家的惨相,心中怒火难平,怒目盯着宋连,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是你的儿子,比寻常百姓更应该熟知律法,却知法犯法,视为藐视圣上,安插人选应试武举,视为欺君罔上,你疏于管教,事后一句年幼无知并不知情更是意图包庇纵容他,宋连,宋尚书,你之罪何其可恶,何其之重啊!”
她立在宋连的身旁,冰冷的视线下移,睥睨的看着跪在地上已经不知所言的宋连。
宋连仰头看着她,她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满满的恨意,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举动惊到瞠目结舌。
林启言他们紧张的看着洛浔,他们知晓洛浔是恨极了宋连,才会有此之举,她的身上此刻正散发着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的那股坚决。
朝堂上,众人都屏着气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宋连被洛浔盯得,浑身毛骨悚然,连对着慕邺求情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
他看着洛浔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寒冷刺骨的目光。
他知道,何敬倒台之后,下一个就是他。
他知道,自阳城一事后,她恨透了他。
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