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风一眼瞧出花发老头在镇上很有威望,便悄悄凑到老者耳边说:“老人家让人群散了吧,被绑的魔头来头太大,不小心恐怕给镇上惹来灾难。”
花发老者听完发觉事态严重,立马上徒弟们驱散了人群。
待人群散尽,才问百里长风:“少侠,那妖人是何来历?”
百里长风嘴角含笑,小声道:“他是鬼船的幽冥护法。”
听到“鬼船”二字,老人面色瞬间惨白,差点吓得瘫软倒地,额头冷汗直流,然后对三人说:“老朽是望鱼镇土生土长的人,年少时曾得高人传授一些修道之法和剑术,收了三五个弟子,平日猎杀一些小妖鬼怪,勉强当这一方的守夜人,鬼船的事断断不敢沾边,还请上仙和两位少侠,将那魔头带到越远的地方越好。”
每座城镇乃至小村庄都有守夜人,所谓守夜人,就是降妖除怪守护一方安全的修行者,又因妖兽大多数喜欢夜晚袭击人类住所,这些人夜晚防守妖兽入侵,所以叫守夜人。
花浪义愤填膺道:“听到‘鬼船’两个字就吓得屁滚尿流,一大把年龄贪生怕死,有什么可怕的,出了事我担着。”
百里长风看不惯他狂妄,道:“你少逞英雄,试问鬼船谁敢惹,你自己难道就没怕过吗?若不是遇到孤竹云极护着你,我怕你也早丧生荒野。”
怼得花浪无言以对,伸手指着百里长风:“你……”
百里长风掏出怀里那块金乌玉佩,道:“别‘你’了,昨晚你喝得酩酊大醉,拿这个抵押给我,记得早点拿钱赎回去,五百两。”
花浪伸手去抢,却抓了个空,怒吼道:“还我玉佩,钱先记着,本殿下不会少你。”抓住他的胳膊不松开,另一只手去够。
突然从手百里长风袖口里冒出一条滑溜溜的东西,朝着花浪吐着猩红的信子,“嘶嘶嘶”作响,像是来自地狱的猛兽。
“是蛇”
吓得花浪赶紧收回手,浑身起鸡皮疙瘩,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立马躲到了孤竹云极身后。
“哈哈,原来你个大男人,竟然会怕蛇,紫烟可乖了。”
“你……还怕蛇……”花浪探出头,佯装镇定道,而双手紧紧攥住孤竹云极的胳膊。
百里长风揣起那块玉佩,提醒道:“带上那魔头,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花浪瞧了一眼自己这身破烂衣服,太寒碜,道:“慢着,我得换身衣服。”说完,径直走进旁边一间布庄,挑了一身衣服。
当他从店里走出来时,完全判若两人,一身玄色绣云纹窄身锦衣,迈着很拽的步伐,眼若寒星,鼻梁高挺,浑身散发一股少年放荡不羁的气质。
“不得不说,换身衣服,你还真有点世家子弟的贵族气。”百里长风不禁夸赞两句。
“这位公子,你的衣服还没给钱?”店铺的老板急急忙忙追出来,喊道。
花浪不想难堪,冲百里长风嚷道:“看什么看?赶紧付钱。”
百里长风很无奈的掏了一块银子给了店铺老板,道:“唉!你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你买身衣服,还要我给钱。”
“你骗走我的那块玉佩可不止几百两。”
三人便朝城外走去,边走边聊。
花浪好奇昨晚又经历了怎样曲折,便问:“云极,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长风肩上扛着背捆绑的夏流萤,凑上前道:“我也想知道,昨晚这么大打斗动静,我俩竟然睡得死狗一般,不应该啊!早晨醒来还头昏脑涨。”
花浪:“对啊,再喝醉也不能一点没察觉。”
孤竹云极道:“香炉里背人下了迷药。”
俩人不禁问道:“啊!那为什么你没被迷晕。”
孤竹云极解释道:“我去房顶静坐休息时,回来发现,鬼船的幽冥护法夏流萤威逼酒楼掌柜和伙计在香炉里下迷药,送进房间里。”
“哦,原来是这样。”
“为何他不下毒?”百里长风不禁问。
“夏流萤说毒死太可惜,想活捉后慢慢练成高阶凶尸。”
“真歹毒。”
“你们俩后来动手啦?”
“嗯。”
“跟我们讲讲过程呗!”
孤竹云极道:“夏流萤瞥见我从楼顶下来,便立时化作黑烟遁走,隐藏起来。”
百里长风问道:“你不会是用琴声将他逼出来吧?”
孤竹云极摇头道:“没有,我担心他想调虎离山,而事先在花浪房间布下结界,才追了出去。
那魔头躲在暗处始终不露面,也不肯正面与我交手,指使癞蛤蟆精在镇中到处乱窜引起慌乱,惊动了守夜人,又偷偷在暗中放出噬魂蛊虫,先是害死了几个村民,将他们炼化成低阶凶尸,驱赶凶尸傀儡攻入酒楼,那些凶尸傀儡根本不起作用,不多时,望鱼镇四面八方燃起大火。”
花浪听着就来气道:“打不过,就四处放火烧城,想将所有人一把烧死,这魔头真卑鄙。”
百里长风想起古镇地面湿漉漉的,问道:“是不是你施法引来江中之水,熄灭了古镇的大火。”
孤竹云极点头道:“嗯。”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河边。
一直被百里长风扛着的夏流萤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开口道:“你们还要把我背到哪,不累嘛,早点把我杀了吧!”
花浪一只手拽过,将他狠狠扔在地上,怒吼道:“你现在这么想死吗?你不是喜欢慢慢折磨人吗?老子还没折磨你,你就开始求死?”
夏流萤费力的翻过身,嘴角流着血,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嘶哑的声音:“六殿下,你要怎么折磨我?”
噗嗤
鲜血随长剑喷出。
花浪猛然一剑捅进他的腹部,双眼含泪,咬牙切齿道:“你害死了我秦孝、魏明两位大哥,石泉寨上百人性命,还有昨晚望鱼镇死的人,你说我要你怎么死?”
伤口血流不止,而夏流萤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脸色苍白,仍旧笑道:“你们这些所谓修仙世家、名门正派,又好到哪里?你以为你是扶桑书院的弟子就很了不起吗?”
花浪嗖地拔出剑,想砍掉他一只胳膊再慢慢折磨,却被百里长风攥住手腕,拦住道:“欲燃兄,他已经快死了,不如让他把想要说的话说完。”
夏流萤望着那个让他恐惧却又猜不透的白衣少年,当时明明自己在放火烧望鱼镇,却整个人被拖进当年自己家燃烧大火的痛苦记忆,深深陷入回忆而无法自拔,甚至撕心裂肺失声大哭,自己杀人从未手软过,太古怪太可怕,不禁问道:“你真的是一名莲花境弟子?”
花浪心思单纯,没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怒吼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孤竹云极出于礼貌道:“我从小生长在莲花境,自然是莲花境弟子。”
夏流萤一时间想起了很多害怕回忆的往事,双眼垂泪道:“你是不是在我的心境中看到我的过去,莲花境可没有这般窥人心境的法术传承?”
听到他这番质疑,一旁的百里长风却不以为奇,因为他早猜到孤竹云极是心魔宗传人,善于窥测他人心境。
孤竹云极可怜他道:“你本来是一个山中采药、闹市治病的郎中,救人济世,一家人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很不错,却为何要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夏流萤回忆起过去,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是啊,我曾经是淮阳镇上一名把脉看病、对症下药的郎中,我也很喜欢这种生活,上山采药,每天闻着药柜中人参、白芷、黄芩那些药材味道,为人把脉看病,病人痊愈的那一刻,我也很开心,当郎中还能赚钱补贴家用,养活母亲和弟弟,一家人其乐融融。”
若不是亲耳所闻,花浪怎么都没想到这心狠手辣的魔头以前竟然是行医救世的郎中。
夏流萤继续道:“一年冬天,那年我刚记事,父亲上山砍柴,遇到一只食人的狍鸮,被狍鸮啃食只剩下一根腿骨,家里就剩下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没有地耕种,母亲靠采桑养蚕赚钱,常以野菜充饥。
后来我有幸遇到一位赤脚神医,和他学了两三年医术,我弟弟夏流星很有修行天赋,拜入兰陵萧家修仙堂修行,十一岁那年就达到七品境界,是萧家修仙堂最突出的年轻弟子。
不久,扶桑书院广布昭告令:要求每个仙门世家挑选一名年轻且天赋最强的弟子送往朝歌扶桑书院。萧家的修仙堂为公平起见,举行比试大赛,十二岁以下的弟子皆可参加。
我弟弟一直梦想进入朝歌扶桑书院,听说这次还是最难考的扶桑上书院,为这次比试大赛他拼劲全力,一路过关,最后一局对战的是萧家旁系的子弟萧子炎,我和母亲都以为他没希望,萧家定会作弊,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弟子进扶桑上书院,可是没想到我弟弟夏流星竟然赢了,哈哈……”
“那天我们全家都高兴喜悦,一夜未眠,消息很快传开,全村的人都来道喜,普天下的人都知道,若是能从扶桑上书院修炼几年,出来最次都是自在地仙境高手,那些逍遥天仙境高手还可自创门户,建立新的仙门世家。怎么说,寒门子弟进入朝歌扶桑书院后便有出头之日。
母亲杀了家里下蛋鸡,集市上买回四斤猪肉,加当归红枣一起炖了。为弟弟体面的去朝歌扶桑书院,我跟药堂掌柜请假上山采药,想多采些药晒干后卖钱,给弟弟添一身新衣服。”
“三天后,我满怀喜悦带着买的新衣服回来时,家里房屋被大火烧成一片焦炭废墟,邻居大娘告诉我:半夜着火,我母亲和弟弟没出来,被活活烧死在房间里。后来我查清事情始末,我弟弟考上扶桑上书院的事传遍整个兰陵城,大街小巷都谈论,萧子炎觉得是自己丢尽萧家面子,让家族蒙尘无光。
他便暗中唆使一位修仙堂弟子邀请我弟弟去爬山,在送给我弟弟吃的糖饼里下了化功药,待我弟弟回到家时,丹田疼痛难忍,运功时才发现灵力已荡然无存,自己变成废人,那种人生最大希望破灭后的痛苦谁能理解?
我弟弟灵力散尽,自然去不成朝歌扶桑书院,萧家的宗主和长老们明知是自家孩子使卑鄙手段、犯下大错,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理成章的安排比赛第二名的萧子炎去。我母亲找给我弟弟下毒的那家人去理论,结果被那家人驱赶出来,当晚家里着了大火……我母亲和弟弟都被大火活活烧死……”
花浪听完他的悲惨经历,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语气和缓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夏流萤怨恨那些天生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瞪着他道:“我一将死之人,还有余力编故事逗你们玩吗?六殿下,你不信,可以去兰陵城打探打探当年的事。”看他像是信了,又道:“你也可以去捉妖司查一查萧子炎惨死档案,是怎么被人折磨变成废人,又怎么被活活烧死在古刹的钟楼。我若与他无仇,又何必下此毒手。”
花浪听完他的话,是非分明道:“你杀了萧子炎,把他折磨至死,也算是给你弟弟母亲报仇解恨,但后利用蛊虫巫术来滥杀无辜,造了那么多杀孽,却实属不该。”
夏流萤疯癫笑道:“踏上往生船的那一天,命运就由不得我做选择。我无法复命,这东西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拼尽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骨头,一面刻着‘往生令’,下面还有两行字‘杀人不过三更,灭门不留活口’,另一面刻着‘花浪’的名字,抛给了他。
花浪伸手接过后,看了一眼,本想将这枚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往生令攥碎,转念一想留着回朝歌或许还有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