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浪一听黄教习便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下书院,跟他解释道:“小二,你可知道朝歌城摘星山的扶桑书院,分为下书院和上书院,下书院在摘星山的山脚下,上书院在摘星山的半山腰。你口中的黄教习本名黄炳志,是下书院的院监教习,仙都国师北宫不竟的徒弟……”
店小二没等花浪说完,忍不住插话激动道:“黄教习竟然还是国师弟子,这么说将来我侄儿马长生在朝歌谋个官职也很容易,厉害!有出息!”
花浪则是很不屑道:“那只是下书院,扶桑上书院每年容不下上百弟子才设立的,上书院才是真正的扶桑书院,传授道法的庄夫子是蓬莱岛上仙,黄炳志见到我们庄夫子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叔,差了一个辈分。”
很多仙门世家也极重风度礼仪,每个仙门世家都有自己家族的服饰,况且世上俗人习惯先敬罗衣后敬人。
店小二瞧他一身脏兮兮破烂,烧焦得衣服像是钻过谁家灶膛,完全没把花浪放在眼里,只当他吹牛,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小声嘀咕道:“就你穿成这样也敢称自己是扶桑书院弟子?怎么看都更像街边乞丐。”
被人当面质疑自己书院弟子的身份,说成街边乞丐,花浪忍不下这口恶气:“你个店小二也敢狗眼看人低,睁开眼好好看看,我乃仙都朝歌花……”说话间就要拔出九耀剑来给他看,自证身份,因九耀剑的剑身上镌刻着“向阳”两字。
百里长风赶紧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噤声道:“嘘,花兄,你已被鬼船盯上,是往生令上追杀的人,宝剑赶紧收起来,别在这儿炫耀你朝歌六殿下的身份。”
经他提醒,石泉寨东来客栈的那晚惨状至今心里还留有阴影,花浪忽然警惕起来,小心谨慎的环视了四周,也没发现酒楼里有什么可疑之人,不过是几个寻常的酒客。
这些人时不时谈论滇池离火城祝城主举兵造反,永不臣服,又谈起帝君下令,朝歌城任何议论、造谣麒麟殿下身患重病的人,统统抓起来关进大牢,永安府都禁严,不允许随便出入。
老掌柜发现这边气氛不对劲,赶紧上前笑呵呵圆场:“是不是我家伙计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三位,这小子有点嘴欠,老朽给三位客官赔个不是。”狠狠瞪了店小二一眼,示意他滚下去。
百里长风这才松开花浪的胳膊,解释道:“掌柜,没事,一点小误会。”
花浪渐渐消气,冲他嚷道:“掌柜的,我饿了,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老掌柜点头哈腰道:“是,是,我马上安排,我店里最大的特色是清蒸鲈鱼、坛子酸菜牛肉,洛阳城的一位剑仙曾经不远千里御剑来品尝,点了七坛的十载桂花酿,这桂花酿初尝甘甜轻柔,后劲浓烈很大,三坛可醉倒神仙,三位一定要尝一尝。”
不一会就端了上来四道菜和四坛酒,酒斟满后,花浪举起酒碗豪爽道:“我们三个难得相遇,先干了这碗酒。”
百里长风笑道:“花兄请客,我自然不会客气,干。”
两人一饮而尽,却见一旁的孤竹云极还在若无其事地摆弄手里的竹蜻蜓。
花浪夺过他手里的竹蜻蜓,很不解道:“云极,你怎么不陪我俩喝酒,人生大笑能几回,朋友相逢须醉倒,三个人少了你多没意思。”
孤竹云极淡淡道:“师父禁令不允许门人弟子饮酒。”
花浪给孤竹云极倒满一碗酒,开玩笑哄骗道:“云极,仙门的清规戒律到了凡间就不必遵循,你们莲花境元始派一共才三人,倘若你师父现在偷偷在房间里饮酒,你能知道吗?你在这喝酒,我们都不出去说,你师父也不可能知道。”
孤竹云极冷冷的盯着他看,恨不得一挥袖将他掀飞出去。
花浪顿时感觉如坠入冰窖,赶忙道歉:“云极,我刚才说错话了,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自罚一杯。”
百里长风没料到花浪怕孤竹云极怕成这样,心里平衡了很多,劝道:“云极兄是莲花境弟子,道门向来戒酒倡茶,酒乃人间俗物,让店家泡一壶好茶来。”
花浪自己是谁,从来无视那些规矩,笑谈起过去:“扶桑书院戒碑上满满的规矩,规矩里也有不允许弟子饮酒,我还是常常带人出去偷偷饮酒,顶多喝多了第二天起不来,挨几下戒尺。”
两人讲起各自的偷酒趣事,越聊越来劲,相聊甚欢,你一碗我一碗对干,没多久四坛酒喝净,尽显酣醉。
天也黑了下来,叫小二过来再上四坛桂花酿时。
小二颠颠跑过来问:“酒一会到,今晚三位少侠,是否住店过夜?”
花浪醉醺醺,没好气道:“我们兄弟二人要喝酒,先上酒,住不住店待会再说。”
百里长风打了个酒嗝,伸手指着花浪道:“住,三间客房,这次轮到他给钱。”
小二这回客气笑道:“这位爷,我们酒楼有规定:客人消费超过十两银子,要先付钱,光四坛十载桂花酿就六两,这四道菜五两,再加上三间客房六两银子,这就是十七两,再来四坛酒就是二十三两,麻烦先付下钱,我好去安排。”
花浪一听要钱,败兴道:“老子从来不缺钱,马上给你就是……”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个铜子,这次出来匆忙所带银钱早花光了,为了颜面,转求孤竹云极,尴尬道:“云极,不好意思,我银子花光了,你先帮忙垫付,回到朝歌我还十倍还你。”
店小二早猜道这穷小子没钱,转向孤竹云极客气笑道:“客官,要不您先给我二十三两银子。”
孤竹云极一脸茫然,摇头道:“什么是银子,我没有。”
店小二一下子来劲了,这世上竟然有人不知道什么是银子,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想吃霸王餐,立马变脸道:“你没见过钱吗?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并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展示给孤竹云极看。
孤竹云极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百里长风从怀里取出一大锭银子,塞给了小二,呵斥道:“赶紧下去,忙你的。”
不一会酒就端上来,花浪顺手把腰间玉佩拽下来,塞到百里长风手里,道:“这酒说我请就我请,拿着,先抵押给你。”
百里长风仔细瞄了一眼玉佩,揣入怀中,道:“行,没问题,回头你给我钱,我再还你。”
“那当然,携带金乌玉佩,就算出入朝歌宫殿,无人阻拦。”
“还是你命好,从小不知人间疾苦,我是从小吃苦吃多了,对金钱特别爱惜。”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生在朝歌花氏,锦衣玉食,其实这都是我六岁以后的事,六岁以前我还化缘乞讨过,常常遭一群小流氓欺负,还被富家子弟放狗咬。”
“还有这等事,比我惨,我在千妖岭岐黄洞时顶多是经常被妖兽追着跑……”
“百里兄,今天下午你要与我们道别,准备去哪?”
“这山海大陆十三州,何处是我的去处,何处又不是我的去处,我想去哪就去哪?改天我要登上鬼船玩一玩。”
“你别一个人,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去截杀鬼船,烧了鬼船上那群妖魔鬼怪,为民除害。”
或许是花浪的声音过大。
不知是哪位听见“鬼船”两字,吓得惊慌大喊“鬼船来啦!”
酒楼的客官们一听到有人大喊“鬼船来啦!”,众人立马像惊弓之鸟一样四散,有的甚至藏躲到桌子下面。
混乱滑稽的场面引得花浪和百里长风哄堂大笑。
花浪醉得脸红气喘,嘲笑道:“一群没见识的胆小鬼,缩头乌龟”。
客人们最后发现虚惊一场,骂骂咧咧走啦,也全当两个少年酒后狂言罢,在掌柜的劝说下,那些人也没多加计较。
谁解酒中味,少年推杯换盏间,身摇影晃不亦乐乎?
喝到夜半子时,俩人似乎是烂醉如泥,倒趴在桌子上就睡。
孤竹云极令掌柜和店小二帮忙把俩人抬到客房。
躺在床上的花浪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感觉坐在身边的人要离开,一把拉过,梦魇中醉醺醺嚷嚷道:“云极,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提灯笼的那魔头要杀我……”
孤竹云极手臂被他牢牢攥住,一刻也不松开,最要命的是拽着手往他脸上磨蹭,口水都沾到了手背上,最后也只能选择坐在床边打坐休息。
第二天
昨晚醉酒,早上花浪揉了揉眼睛醒来仿佛重生一般,努力回想昨晚酒后发生的事,依稀记得有个人坐在床边,人呢?孤竹云极怎么不见了。
见到枕头边冰凉透骨的玉石盒还在,放心许多,立马下床找孤竹云极回朝歌,救大哥花如雪。
出房门才发现异常,百里长风竟然睡在自己的门口,那条蛇盘在他身上,吐着信子不让自己靠近,自己什么都不怕,却唯独怕蛇。
绕过百里长风的身子,发现酒楼到处是打斗过的痕迹,桌子没一张完好的,碎了一地,窗户上有大窟窿,一楼地上歪歪扭扭的躺着几具尸体,还有一滩滩血,整座酒楼弥漫着血腥之气。
此时百里长风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两人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百里长风回过神,站起来,四顾环望,装作震惊道:“昨天还好好的,一晚上就变成这破烂样子,我只记得昨晚咱俩大喝特喝,后来也没打架。”
两人边喊边找寻孤竹云极,整个酒楼都不见孤竹云极的影子,直到下楼,发现地上的死尸死的都很蹊跷,呲牙瞪目,双目布满血丝。
百里长风道:“看这些尸体,昨晚鬼船的人来过!”
花浪反应过来,语气凝重道:“没错,这些死尸和幽冥护法夏流萤操纵的傀儡一样,那魔头一定来过,孤竹云极去哪了?”
百里长风眼睛扫了一圈,提醒道:“你没发现吗?除了我们二人睡过的房间完好无损,其他地方都有丧尸傀儡冲进去。”
“不用猜,昨晚定是孤竹云极保护了我们两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
“幸好云极没饮酒,否则我们三个全完蛋啦,不过我猜他应该没事。”
“那是,孤竹云极的修为很高,夏流萤那魔头上一次就败给他,落荒而逃。”
这时听见大街上传来热闹的嚷嚷声,男女老幼激动的高喊:“神仙回来啦,神仙回来啦!”
两人急忙冲上大街,古镇空中,一白衣少年端坐在白鹤的背上,怀中抱着乌黑古琴,白鹤的双爪抓着一个受伤流血的黑袍人。
黑袍人被白鹤抛在石板路上,孤竹云极抱着琴一跃而下,那飘逸洒脱的身影果真如谪仙人降临凡间。
不少乡民接连跪拜,口中喊着感谢的话。
“多谢仙长昨夜救命之恩!”
“上天庇佑,派小神仙为民除害!”
……
小孩子们最崇拜神啊仙啊,呼啦啦冲上前围绕孤竹云极身边欢呼雀跃。
百里长风拍了一下花浪的肩膀,可惜道:“看来我们错过了昨晚的一出好戏。”
花浪一眼就认出地上穿黑袍的人是夏流萤,昨晚做梦还被他追杀,穿过人群,一句话不说,便要拔出九耀多捅几剑,为死去的秦孝和魏明报仇,却被百里长风按住了手,神色警惕,压低声音劝道:“花兄不可,你若在望鱼镇杀了鬼船的幽冥护法,会给镇上百姓招来灭顶之灾。”
花浪慎重考虑一番,百里长风说的没错,才强压下复仇的怒火。
一位手持佩剑、脸上长麻子的花发老者,身后跟着几位年轻的剑修,上前恭敬对孤竹云极施礼道:“不知道上仙拜在何处仙山洞府修行,昨晚夜宿望鱼镇,为本地消灾除魔,老朽感激不尽。”
孤竹云极微微颔首,礼貌回道:“云梦泽莲花境孤竹逸,老人家不必多礼。”
花发老者满眼敬重,激动道:“原来是莲花境上仙,难怪年纪轻轻修为这般高深,一首《天音伏魔》消弭了望鱼镇无妄之灾。”
一身蓝衣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来,竹篮举过头顶,原来是昨天卖荔枝的小姑娘,把一篮荔枝送到孤竹云极面前,感激道:“小神仙,你赶走了那只癞蛤蟆精,还引来河中水浇灭了城中大火,救了望鱼镇乡亲们,这篮荔枝就当是报答之恩。”
一个黑黢黢的小男孩,笑呵呵道:“神仙哥哥,你不如在望鱼镇多留几日吧,过几日就能看见江里成群的鳙鳙鱼。”
卖荔枝姑娘羞涩的眼神中透露着不舍,同样希望将孤竹云极留在望鱼镇。
花浪顿时害怕起来:让孤竹云极留在望鱼镇,这还得了,谁陪自己回朝歌,赶紧上前打断,道:“姑娘客气了,这篮荔枝我替他收下。”接过竹篮,把孤竹云极从小孩子堆里拉出来。
山海大陆的老百姓痛恨妖魔作祟,很多家庭都有过至亲之人曾丧命妖兽之口或死于邪魔之手。那些黑暗恐惧的记忆阴影,从四五岁夜里听老人讲妖兽吃人的故事开始,便在心里扎根,人人与妖魔势不两立。
这魔头一夜打破了小镇的安宁,让人深恶痛绝,很多人喜欢亲眼目睹那些害人的妖怪被当街架在火堆上烧死。
一壮汉带头喊道:“烧死他,看看他是什么精怪幻化人形。”
人群纷纷附和着:“烧死他”,“烧死他”……
昨晚古镇上又死了几个人,惹得天怒人怨,嚷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早已有人找来绳子将夏流萤五花大绑,就差架起柴堆。
孤竹云极依旧被很多人簇拥着,不喜欢却也无奈。
花浪曾经的最大梦想就是当这样斩妖除魔、为民除害的少年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