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阙 第7章 第 7 章

“起来了！起来了！”

“这火总算是升起来了。”

“可算是没白忙乎。”

……

那边突然传来声音。

知道他着急，所以火一起来便有人跑过来到他跟前，和他说：“王爷，火升起来了！”

裴卿辞闻言立刻回过头去，“真的？”他有些急切，还未等对方回复他便冲了过去，“快，架锅，烧水！”

柴堆里的火星噼里啪啦地蹦跳着。

众人围在一起，起初因忌惮裴卿辞的身份，有些拘谨，后来裴卿辞看出来他们心有顾忌，所以等到水烧好了，便拿着进了帐子去看江三娘。

外面的人没了束缚，便开始谈天说地。

账帘像是隔出了两个天地。

裴卿辞坐在江三娘身旁看着她，分出些神去听着外面的声音，有时听他们讲到有意思的地方，他也会跟着笑笑，换个人又说起从前遇到的战事的凶险，他的心也跟着那跌宕起伏的情节七上八下。

江三娘依旧睡得沉，像是怎么都吵不醒似的。

裴卿辞有时甚至都怀疑她就这样睡了过去，只有伸出手去探探她的鼻息，才能知道她其实还未离去。

天黑得彻底，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裴卿辞猜应是大家都去歇息了。

这时谢元打了帘子，为了防止将外面的寒气带到裴卿辞和江三娘跟前，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等到身上被帐子里的热气熏暖了些才走到裴卿辞身旁，附到他耳朵边儿悄悄说：“王爷去休息会吧，累了一天了，换我来替你守着。”

裴卿辞摇了摇头，这一下刚好瞥见江三娘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盯着江三娘不敢有半分懈怠，却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拉着谢元道：“谢伯，她……动了，她动了！”

谢元方才没看见，以为是裴卿辞看错了，但又不好让他失望，一时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是好。

“你看到了吗谢伯？她动了一下。”

裴卿辞转过来看向他。

他见谢元是这副反应，便知道他并未看见。于是心中才燃起的一些火光刹那间又灭了下去，“总是盯着一处，眼睛都花了。”

他闭眼捏了捏山根，却突然听到一声——

“王爷——”

他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不料谢元拍了拍他，有些激动地跟他说：“王爷，三娘醒了，三娘醒了，她唤你呢！”

裴卿辞一下子睁开眼，下一瞬便对上江三娘的眼睛，他不知为了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说出一声，“江三娘。”

江三娘没多少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冲他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我以为……”裴卿辞这话就说了这么半句，声音又轻，谁都没有听见。

他又问江三娘道：“你渴吗？想喝水吗？还冷不冷？要不要再给你添点什么？”

裴卿辞一连串地正问着，还没等江三娘开口回答，就听见叶梧在帐外大喊：“有刺客！分一拨人去保护王爷！”

裴卿辞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跟谢元说：“谢伯，不要出去，现在我们不知外头形式究竟如何，若是盲目出去只会给叶执御使添麻烦。您先去将帐内所有灯灭了，这样防止引起刺客注意。”

接着他看向江三娘。

江三娘有些艰难地伸出手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裴卿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帐外打斗声不止，来者何人，多少兵力，战力如何裴卿辞一概不知，眼下他要做得便是等待。

他也只能等待。

帐内十分安静，他甚至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糟糕，那贼人往王爷那里去了！”

“保护王爷！”

“保护王爷！”

裴卿辞听见后心下一悸，正准备将江三娘背起，就听见帐外传来刀剑碰撞之声，紧接着，他隐隐看到好像有什么大片大片地涂在了帐子上。

裴卿辞很清楚，那是血。

那是前来保护他的随行之人的血。

在那一刻，他突然失了神。

几乎是下一瞬，帐帘被人猛地掀起，帐外声音瞬间清晰起来。

他听见了帐子内的脚步声。

有人闯了进来。

裴卿辞的注意被迅速拉回。

他屏住鼻息，缓缓将手探向自己的右靴。

那里藏着一把小刀。

他和那人现在都不知道彼此身在何处，都还在互相试探。

这考验的不仅是洞察力和敏锐力，还有看谁更能在此时沉得住气。

他暗自握紧了刀柄。

就在此刻，他察觉到了一束目光。

他知道——

他被发现了。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那名刺客便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账中熄了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卿辞看不太真切，单纯凭借着直觉伸出拿着小刀的右手，去格挡那向他袭来的要取他性命的那把无情的刀。

两刃相碰，擦出火花。

万幸，他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由于对方的力度太大，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小刀差点脱了手，他还未来得及喘气，下一击便又迎面而来。

他攥紧小刀，又继续迎上去。

帐外情况尚且不明，帐内还有谢元和江三娘，为了保全他们三人的性命，他就算是硬撑，也要撑到有人能前来相助。

而他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好的运气了。

削泥如铁的刀刃一下子别开他的右手，接着便向他的喉咙指去，幸得他反应快，躲闪及时，那刃才堪堪贴脸而过。

不过他额前一缕发丝为了替他挡住此灾，被从中间一截两段，下面那一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裴卿辞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一道红痕，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似的，慢慢渗出些血珠子来。

那刺客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与裴卿辞对峙着。

裴卿辞的手连带着胳膊不住地颤抖着。

右手几乎失去知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才将那小刀握在手中了。

就在此刻，那刺客身后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

裴卿辞不敢分神去看。

他死盯着那刺客，可有个模糊的影子却从角落中冲了出来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影子”径直向那名刺客而去，而那刺客却反应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刀向后捅了过去。

“扑通”一声，裴卿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影子”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般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

谢元。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

是谢元！

原是谢元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眼看裴卿辞快要招架不住，他一时情急，抄起藏于袖中的匕首便向那刺客捅去。

而那刺客又岂是等闲之辈，他听出自己身后有异动，于是并未转身而是直接翻腕将手中的刀探了过来。

谢元虽有早有防备，但奈何年岁已高，一时来不及躲闪，被他刺中。

而那刺客出手狠辣果决，刀法又快又准，直击谢元要害。

谢元趔趄了几步，却还是没撑住，往前一趴，摔在了地上。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倒，便是再也起不来了。

“阿……”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去唤裴卿辞“阿晏”，但两个字涌到嘴边儿的那一刻他立刻改了口，“王……王爷……”

他看向裴卿辞，一只手伸出去向前抓了几下。

可他什么也没抓到。

这六年的光景，仿佛也顺着肃北的风，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阿晏，伯伯食言了。

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裴卿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像是血从脚跟全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除了阵阵嗡鸣之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想求救，想为谢元找来一位大夫，想去堵上谢元身体上还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可喉咙仿佛是被石头堵住了似的出不来一点声音，而他也如同石像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裴卿辞看到那名刺客向他走来了。

帐外依旧厮杀激烈，他知道叶梧怕是此刻也实在难以脱身。

或许今日是该在这里了结了，能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是侥幸，他又偷得了几日时光，而今也该认命了。

他虽生于皇家，却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无异，步步都是身不由己。

眼见着那刺客刀刃近在咫尺便要下落，他闭上双眼想着——

阿娘，谢伯，黄泉路上等等我。

而还未等有什么痛感，就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紧接着，他听见一声———

“王爷……快……快跑……”

他赶忙睁开眼，发现竟是江三娘。

也不知她是何时醒来的，又是如何从床榻上下来的。

裴卿辞看着她将那刺客的双腿紧紧抱住。头发被汗浸湿，胡乱地贴在她脸上，几乎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见他向自己看了过来，江三娘想对他说些什么，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裴卿辞看懂了她的口型。

“快跑”。

那刺客见挪动不开脚步，便狠狠地踢着江三娘想让她吃痛放手，可江三娘尚在病中，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来得力气，竟然能将他死抓着不放。

刺客有些不耐烦了，扬起手准备将刀挥向江三娘。

裴卿辞见状握住手中小刀便要将他拦下。

而江三娘却拼命冲他摇头。

就在此刻，账帘突然被掀起，先前不知躲到哪儿偷闲的月亮此刻又重新高悬在天上。

皎洁的光透了进来，那刺客下意识循着光看了过去，而后便被一只箭钉中眉心。

他如山崩塌般向后仰了过去，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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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