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回忆录 第41章 怨恨

赵桓想，如果那三十年没有他跟顾昭插科打混，那真的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个鬼真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人还能盼着寿终正寝呢，怎么当个鬼还没完没了了？

他们上辈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净搁着他们两个人霍霍？

关于老三移情别恋了，赵桓也劝顾昭：“你就想开一点吧，看看、你都死了五年了。”

顾昭不客气地回了他一个干脆利落的字：“滚！”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明祈是这样，阿泽也是这样。

“你是因为死了没办法了，要是活着的话、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

赵桓没反驳，他自己嘛是不用反驳的，他也不好意思替老三他们兄弟俩反驳。

老三也就算了，尤其是老七这干的，真叫个什么事儿啊。

玫玫天天在宫里宫外跟宋衣干仗，一对妯娌硬是演出了宫斗的感觉。

主要原因当然因为宋衣生了孩子，那她的儿子自然就铁定没戏了。

次要原因是李明泽也让他不省心，李明泽也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李明泽，他们两个那不就是被老三给撮合的么。

“包办婚姻哪能有几个好的。”

阿泽这小子顾昭也是了解的，吃软不吃硬的，好好劝着，也不是不能收心。

但玫玫的性子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他们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一旦一对夫妻没了感情，那丈夫真是可以有无穷无尽的选择了。

尤其是李明泽这个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就算有皇帝、他亲哥压着，给不了这些女人一个名分，也不耽误他在这些莺莺燕燕当中流连花丛不断。

在硬刚这方面，玫玫跟顾昭果然是一对亲亲的好姐妹花。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你若无情我便休。

——你敢干的、我也敢干，你不是在外头找女人么，那我就敢在外面找男人。

而且这个时候距离李明泽在外头那啥那啥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他俩的孩子都不小了。

顾玫虽然还照旧闹腾归闹腾，但也早就从心里明白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是和皇位无缘了。

这么算来，她的人生果然就是一个笑话，因此火气更大。

——“你们让我成为了全洛阳的笑柄，那我也让你李明泽成为洛阳的笑柄，大家谁也不怕谁。”

顾玫开始物色情郎，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倒不是她眼光太高，主要是在洛阳城中一般的男人真的不太敢去招惹晋王妃。

晋王不一定要了他们的命，但陛下会让他们九族随时灰飞烟灭的。

后来，顾玫和庙里一个俊俏的和尚好上了，因为她经常去庙里给姐姐烧香，总要跟姐姐哭诉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然后一来二去，就跟着并未得道的小僧勾搭上了。

听上去，着实有些难看，但顾玫不在乎。

这事顾昭和赵桓居然都不知情，因为他俩不太好离寺庙太近。等他俩知道，都已经东窗事发了。

顾昭整个人惊呆了，这可怎么是好？

“没事。”赵桓安慰，“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老三一定有办法压下去的。”

总不至于为了这事就把顾玫给处置了吧。

瞅瞅自己弟弟那德行，他也不好意思宽以待体、严以律人吧。

李明祈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奈何顾玫完全不按他的套路走。瞅见一个水洼子，她就要往里头踩一脚。

“疯了疯了……”顾昭捂着脑袋，“她一定是疯了。”

赵桓倒不这么觉得：“不合适也没必要硬凑一起，分了算了。”

他俩在一起，还不止是两个人痛苦，连带全家都苦不堪言。

李明祈要杀了那个和尚，顾玫也拼死阻拦，扬言要死他俩一起死。

从她的眼神中，他们都能看出，她说的是真的、不开玩笑的，她不怕死。

看到这里，顾昭也绝望地冷静了下来。

很多时候，乱成一团还是可以拯救的，怕就怕一潭死水，已经没得救了。

她问赵桓：“怎么办？”

“好像，咱们也没什么办法。”

连显灵的本事都没有。

这鬼当的真的是失败。

十几年的鬼生只顾着吃喝玩乐，别的啥都没干。

顾昭失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跟你没关系，你没有错，顾玫也没有错。”

甚至阿泽，也不是最错的那个，因为他和玫玫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感情，错的是李明祈。

不过，赵桓还是替他说了一句中肯地话：“他当时也看不见以后，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就算当年阿泽和玫玫是真心相爱的，后面也有可能色衰爱弛、分道扬镳。

“人总是会犯错的，止损就行了。”

既然错了，那就结束。

顾昭和赵桓原本以为那两个孩子会恨自己的母亲，但他们并没有。

李钰听到这件事之后，只是说：“阿娘还是太能忍了，若是我的话，早掀桌了。”

她哥哥李珏训斥她：“别乱说话。”

只是让她别乱说话，而不是说“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这说明他骨子里也是赞同的，只是没法说出来。

“为什么老三不干脆让他们两个人和离算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当然是咱们陛下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了，毕竟是当年是他保的大媒么。

“说白了，如果当初陛下不娶宋家女儿，就没这么多事了。”李钰冷冷道，“哥，你恨不恨？”

“别再胡言乱语了。”

“这个太子之位本来就是你的……”

李珏狠狠瞪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陛下的，陛下有自己亲生的儿子。”

“如果没有呢，本来就是他自己说不要的，我们两个人之所以出生，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哥，我不信你无动于衷。”李钰拉住他手，“这本来就该是你的，该是我们的。”

顾昭听的头大，真是全乱套了。

她听的整个人都要炸了，跑出去透口气，赵桓跟了上来。

“看来，顾玫对阿泽早就死心了。”

“不然呢。”

“那你呢？”

“我什么？”

赵桓顿了顿，才接下去：“你死心了吗？”

“难道，你觉得我现在对他还会有什么情意？”顾昭只觉得好笑，“都快二十年了，赵桓，快二十年了。”

他们都死在二十多岁，做鬼也快二十年了。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

虽然他俩没有变，可是从身边那些人逐渐成熟老去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了。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时光就像是藤蔓，初来没什么感觉，但越缠越紧，纵然你想尽了办法，也根本没法挣脱的。

最后，还是和光阴同归于尽了。

“也许我上辈子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惩罚我。”

所以让她这一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爱上别的女人，看着他们生儿育女，看着自己的妹妹受尽痛苦、却没法帮她……

顾昭一字字说出这句话，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自己是与故事完全无关的人。

她已经被这个世界伤透了心了，而且她没法结束，完全没办法去结束这一切。

“赵桓，你知道吗，我宁可我活着时，李明祈变了心。”

不过就是男人负心薄幸么，也就痛苦一场，没什么过不去的，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同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法得到回应。

“他没有错，他可以去追求新的生活，我也没有错，我应该当时就死的干干净净，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月光。”

究竟错的是谁？错的是这个世界。

“我只想和他说一句结束，就真的这么难？”

赵桓突然伸手抱住她，鬼和人不一样，没办法有那种身体接触的感觉，但他还是用尽全力去抱她。

有时候，他庆幸自己死了，因为如果还是人的话，他要是想和顾昭在一起，还真是挺麻烦的。

倒不是他被礼法什么的所束缚了，他并不在乎这些，但如果他爱的人在乎一些呢。

爱他、确实是你一个人的事，但如果你真的爱她、不能不替她着想。

但此时，他又痛恨自己怎么就死了，一个鬼、能给谁未来……

“阿昭，我宁愿你恨他，他也宁愿你恨他。”

“可我对他不是恨。”

没有恨那么强烈。

只是怨。

怨恨怨恨，但怨同恨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都说由怨生恨，但不是每种怨，都会生出恨。

怨如春草，生生不息。恨似刀锋，干净利落。

赵桓想，明明上一世，顾昭除了不记得自己，别的都记得。

她应该对老三破口大骂，然后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

偏偏老三他不知道因果，真是鸡同鸭讲。

而这一世，又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