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君心似我心 第4章 亲政风波

天刚蒙蒙亮，太阳懒洋洋地卧在半山腰上，赤金色的光芒透过云雾，给山脉镀上一层金色的华光，平添了一丝神圣的味道。

金銮殿，大朝会即将开始。

萧莫冷脸皱眉，沉默着站在最前面，心中还在想那个关于殷灵玥的传闻。

一众大臣在下方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不时隐晦地瞥一眼空无一人的龙椅和前方萧莫的背影，神色不明。

对于陛下，他们接触的其实并不多，每次大朝会，殷灵玥只负责乖乖地坐在龙椅上，发挥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什么话都由大太监刘福和丞相萧莫替他说了。

以前他更小的时候，皇太妃垂帘听政，朝政也仅仅由她和萧莫二人决定。

那时候，大臣们知晓皇帝年幼，又坚信皇太妃和丞相一心为国，从来不曾说过什么。

而如今甚嚣尘上的传闻，打破了他们心里一直以来的平衡，让一直被他们藏在心底的怀疑重新浮出水面。

殷灵玥在他们面前很少开口，难道竟真的是因为他心智痴傻，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傀儡皇帝吗？

可是陛下终究是陛下，是他们必须要效忠的对象。

哪怕他听不懂他们说话，看不到他们的付出，他们也要尽心尽力地为他维持住殷家的江山社稷。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在场近百位大臣之中，总有动歪心思的人。

这类人入仕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又或者是哪一方势力塞进来的爪牙。

他们对殷灵玥的忠心本就不多，这件事一发生，那为数不多的忠心更是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有的人甚至正在自不量力地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操控全局的人。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一身帝师锦袍的慕瑾还扶着殷灵玥缓缓走来。

启朝尚黑色，皇帝朝服的形制是黑底长袍，袍子上用金丝绣成瑞兽龙的形状。

殷灵玥穿着如此威严的朝服，却像是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即使大小合身，也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平时没有人说什么，如今有了那个传闻，更让人觉得他和这身衣服格外不协调。

在龙椅上坐下之后，殷灵玥说什么都不肯撒开慕瑾还的手。

为了让他听话，好好学习功课和政务，萧莫只能默许，破例让慕瑾还站在殷灵玥身边。

慕瑾还是帝师，而帝师作为天子近侍，站在殷灵玥身边也没什么不妥的。

随着殷灵玥的到来，一众大臣也终于安静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一起对殷灵玥行叩拜大礼。

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正常，但是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多么不平静。

大朝会正式开始，刘福大声喊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双手持笏，躬身拜下去:“陛下如今已经十五，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了。”

“微臣恳请陛下自今日起接触政务，逐步亲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个大臣陆续站出来同意他的话，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响亮。

萧莫冷哼一声，看出来他们虽然表面上是在支持陛下亲政，维护皇权，背地里却想看看那个传闻是真是假，试探一下殷灵玥到底是不是痴傻儿。

用力一甩袖子，萧莫出言反对:“陛下年纪尚小，亲政之事或可暂缓……”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位大臣跳出来，胆大包天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丞相此言，莫不是想要独揽大权，真正做那万人之上的人吧！”

“若真如此，此朝廷便不值得微臣效忠！”

话音刚落，他便摘下乌纱帽，一头撞死在了殿中的盘龙柱上。

到了如今这个世道，哪怕是极其古板的腐儒都会在产生误会时听人解释。

绝不会莽撞地以死明志。

这位大臣明显死得蹊跷，背后的原因绝对不只有对朝廷寒心。

众人还停留在各大朝臣联合上疏，请求陛下亲政的情况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见到一个大臣如此迅速地死了。

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想起了他死前说过的话。

好家伙，这是以死来污蔑丞相独吞朝政大权啊。

与萧莫共事过的大臣都知道，萧莫是完全忠于皇室的，堪比周公，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见众人义愤填膺，争相为萧莫打抱不平，慕瑾还也准备趁机刷一下萧莫的好感:“丞相忠心天地可鉴，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大逆不道的奸诈小人。”

“污蔑朝廷命官，其罪甚重啊。”

百官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本以为让殷灵玥亲政一事可以趁机混过去，却没想到还有出头鸟非要搅浑水:“丞相忠心感召日月，根本无需怀疑。”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恳请陛下亲政一事啊！”

“恳请陛下亲政！”

“恳请陛下亲政！”

数位大臣跪地不起，全都支持殷灵玥亲政一事。

如此大的阵仗，看来这件事是无法不了了之了，局势渐渐倒向支持亲政的那一方。

另一边，殷灵玥看着那个大臣撞死在柱子上，鲜血流了满地，已经被吓懵了。

他眸中满是泪水，巴掌大的小脸被吓得惨白，紧紧抱着慕瑾还的胳膊，浑身颤抖不止。

慕瑾还伸手拍着他的背，转过头小声地对身边的萧莫说:“丞相大人，您本就准备让陛下尽快亲政，与诸位大臣的差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您原本想的在三年内教会陛下政事的计划，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不如先答应，稳住各位大臣，等局势平稳之后再徐徐图之。”

这几个月以来，萧莫已经将慕瑾还划分到了可以给予足够信任的一类人里，对于他的话，萧莫是认真在考虑的。

眼见局面快要控制不住，他也只能让步，同意了大臣们的谏言。

至于那个“以死明志”的大臣，据说他的儿子也在朝中任职，目前担任着一个五品小官。

就算他死了，他污蔑朝廷命官是事实，绝不能轻轻揭过。

父亲的过错，应该由他的儿子来承担。

于是，萧莫下令，罚了他一年的俸禄，打二十大板，又将他下放到偏远之地做地方官去了。

阴沉着脸回到丞相府，萧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大臣们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跳出来支持殷灵玥亲政，一定不只是因为那个传闻。

还有那个死去的大臣，三品官的他在翰林院中任职多年，资历很老，对其他官员颇为照顾，是个口碑很好的人。

他广施善意，经常施粥施布救济百姓，很受百姓爱戴。

如今他死了，接受过他的恩惠的人这么多，总会有人想要知道他的死因。

而他去死的原因是因为“不能接受丞相独揽大权”，即使是假的，传出去了也会对萧莫和朝廷不利，容易让他失了民心。

事情环环相扣，完全不像一个巧合，像是被人精心设下的局。

定是有居心不良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搅乱朝局。

其心可诛啊。

对于亲政一事的可行性，旁人不了解，萧莫却是一清二楚的。

想让如今的殷灵玥处理政务，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连复杂一点的话他都听不懂，更别提那些晦涩难懂的奏折了。

若是殷灵玥真的亲了政，在与大臣的相处中，他不健全的心智一定会暴露。

如果天下人都知道殷灵玥并不具备正常少年的心智，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另一个心智正常的皇室子弟让位。

毕竟，在殷灵玥的一众皇叔里，有几个可是儿孙满堂啊。

殷家的江山，绝对不缺优秀的继承者。

难道是亲王中有人有了不臣之心吗……

若是他极力压下了亲政之事，就会有人认为他真的想要独揽大权。

加上那个大臣的死，悠悠众口之下，他的丞相之位便保不住了。

若他不在，文武百官更是会像赶鸭子上架一般逼着殷灵玥亲自处理政务。

到那个时候，殷灵玥依然会暴露。

又或许，背后之人只是在试探，想要看看殷灵玥到底是不是个心智正常的人。

总之，不管当时他答不答应让殷灵玥亲政，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躲在暗处之人想要看到的。

萧莫恨恨地咬牙。

这可真是个好局啊，没被记载在史书上真是太可惜了。

他立刻叫来暗卫，让人赶紧去查，查那些上疏的大臣最近有什么异动。

据他了解，那些大臣都是平日里既不结交权贵，又不结党营私的清流，他们之间的联系少之又少，如今又为何像商量好了一样，如此默契地一同上谏？

莫非他们只是表面的清流一派，实际上却属于另一个藏在暗处的势力？

思索片刻，他又叫来另一个暗卫，让他去查殷灵玥身边的人，看看他们之中有没有人背叛主子。

但凡找到了可疑之人，便将他悄无声息地换下去。

殷灵玥身边，绝对不能留着有可能叛主之人。

萧莫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书房的烛火也一刻不停地烧了一夜。

大朝会后，临华殿。

殷灵玥从来没见过血腥，更别提亲眼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他被吓呆了，被慕瑾还和刘福搀扶进了寝殿之后就呆愣愣地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眼泪不停地滚落。

刘福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太医宣了一屋子。

但只要他们一靠近，殷灵玥就会颤抖着左右躲避，不让任何人给他把脉。

为了避免再次刺激他，刘福让大臣和宫女都等在殿外。

他也六神无主，只得派人去请萧莫过来。

得知刘福想要去请萧莫，慕瑾还赶紧拦住他:“现在去请丞相，只会让人怀疑陛下出了事。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被居心不良之人所利用。”

刘福急得快要哭了:“那还怎么办啊？陛下他……”

“劳烦公公出去告诉各位太医，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吃了药便睡下了，让他们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赶紧回太医院去。”

“请公公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人靠近。我自有办法安抚陛下。”

与慕瑾还相处了几个月，刘福对他十分信任，相信他不会害陛下，果断按他说的去做，遣散了一众太医和宫女。

殿外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防止任何人靠近。

殿中，慕瑾还一步步地朝殷灵玥走过去，温柔地将他从被子里抱出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看着殷灵玥痛苦万分的脸，慕瑾还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心情头一次这么愉悦。

他的好陛下，脆弱得像刚出生的猫崽。

不过是见了个死人罢了，竟然就吓成这样。

若是经历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怕不是要疯掉吧。

趴在慕瑾还怀里的殷灵玥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停止了颤抖。

闻着熟悉的气息，殷灵玥依赖地抱着他，终于沉沉睡去。

即使殷灵玥已经睡着了，慕瑾还依旧没有把他放下。

在旁人看不见的阴影里，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短却锋利的指甲隔着衣服，在他白皙柔软的后背上留下了几道刺目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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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亲政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