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说得大义凛然,陈玉坤却只听得眼皮直抽抽。
“老爷子,这么大的事等我们来就行了,你这样动用私刑不太好吧,就是老陆回来恐怕……”
“怕什么?大不了我进去住几天就是了。”
陈玉坤被吓住了。
他哪敢真让陆老进去住几天啊。
“看你这话说的……嗯,那啥,下不为例啊……”
陆老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抓抓头,陈玉坤直接走向被大家围拢着的两人。
“她们两就是被拐卖的妇女?”
小曼有点怕他,抓着衣服,往几位婶子的怀里藏。
阿蛮则像是失魂了一样,呆呆站着没有反应,可她的肚子,还有身上露出的伤势却让陈玉坤脸色阴沉。
“陈哥,她好像有点失心疯了。”小警员凑近他的身边低声交代。
陈玉坤皱眉:“看出来了,行了,先带他们去医院检查检查……”
“陈哥!外头来了好些人把院子围起来了!”外头突然有小警员喊。
陈玉坤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其他人相互靠拢彼此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们的神色却显得愈发凝肃。
院子外头,来了一群人。
这些人都是张酒鬼本家的人,他们是听到邻居说,有一帮人冲到张酒鬼家去了,不知道要做什么,才急忙赶过来的。
张酒鬼虽然好酒好赌,又烂泥扶不上墙,可他到底也是张家的人。
现在一拨人突然冲到张酒鬼家去了。
这打的不是张酒鬼,而是他们张家。
“做什么做什么!你们一群这是想做什么!”
陈玉坤看情况不对,出去立即大喝。
张家那边,领头的几个老头满脸阴沉,即便是面对穿着警服的陈玉坤,也丝毫不见退意。
“陈警官,不知道我张家这个不成器的玩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陈警官带人打上门来!”
“张炳,注意用词。”陈玉坤微眯了眼:“我是接到报警,带人来出警的,至于这张酒鬼,确实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胡说!”张炳身后突然出来另一个老头,满脸怒容呵斥:“张酒鬼这斯虽然烂泥一个扶不上墙,但要说他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不可能!我看你们这么多人冲他家里想要屈打成招还是想以权压人啊!”
陈玉坤脸色更黑。
小警员气到不行。
“怎么说话的!一把年纪了还胡说八道!”
“怎么就胡说八道!你们做的我们还说不得了!”张家里,又出来个青年,怒指着院子里的老陆几人:“你们是警局的,难道他们也是警局的!他们强闯民宅你们还管不管!那些人还抓不抓!”
“警方办案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陈玉坤冷冷:“张酒鬼非法囚禁少女,已经是铁证如山的事实!现在我们警方有权带他回去调查!你们如果阻拦影响办案,就跟他同罪一起带回警局彻查!”
张炳一把年纪,依旧显得咄咄逼人。
“除非你们有拘捕令,不然张酒鬼就不能被你们带走!”
“张炳!你想挑战律法吗?”
“我只知道张酒鬼今天要是无缘无故被你们带走,以后我张家在这城里哪还有脸见人!”
“就冲着你张家现在的所作所为,你张家的脸就已经丢尽了!”
陆老厉喝,大步走了出来。
他这满脸凝肃,压抑着愤怒的样子,跟书报摊买报纸的小老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张炳,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的时候,你张家是个大族就可以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了?”陆老讥笑:“朝廷灭亡了,现在可是新时代新社会,警察局也不是以前的衙门,仍由你张家逞威风!”
“陆清风!你居然也在这里!”张炳咬牙,眼神恨得不行:“前几年的红色运动你居然躲过去了!”
“老子福大命大,自有老天照顾,倒是你张家的张酒鬼,你张家都管教不好,那就别怪人给他带警局里管教!”陆老眸光一扫他身后的众人,忍不住讥笑:“哟,带这么多人过来,真以为我们这里的人好欺负了!”
几个汉子一听这话,立即拿了铁锹棍子站到陆老身后,连着陈玉坤带来的那些警员也是备战状态了一排站开。
院子里,张酒鬼悠悠转醒,一下就看到外头的张炳。
“大公救命!大公救命他们要打死我……他们要……”
“给我老实一点!”
“啊!”
赵叔一脚给张酒鬼踹了过去,疼得他在地上猛地翻滚。
张炳一看这个架势,瞬间怒火中烧。
“陆清风!你别欺人太甚!你儿子是在警局!我张家在市局也不是没有人的!”
“哦,那就拉出来溜溜?看看谁经不住盘?”陆老一点也不怂。
张炳被哏到脸色极其难看。
张家人也浑身紧绷,一个个满脸戾气,大有种只要张炳下令,他们就动手的架势。
张炳确实是想下令。但是陆老突然说话了。
“张炳啊,你懂事点吧,这红色运动才过去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为了一个张酒鬼搭上你张家的其他人,值得?”
张炳身侧的手死死握成了拳头。
他眸光掠过众人,看向里头躺在地上痛到五官扭曲的张酒鬼……
张酒鬼是他弟弟那支唯一的血脉了。
也是他的侄孙。
当初打仗的时候,日子兵攻攻进城里,他们几个老头是弟弟舍了性命,才躲过一劫的。但弟弟一家全都被日本给杀了,他忙于其他事情,也忽略了对这侄孙子的管教。
他对这侄孙子有愧,也有恨。
他能放任这个侄孙子自己外头自生自灭,但不能明知道他遭难了却不出手。
压抑着吸了口气,张炳握紧了身侧的手。
“说吧,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放人。”
陆老好笑:“别说得警察局像是我家开的一样,张酒鬼既然犯了法,当然就是按法办事。”
陈玉坤大喊一声:“吴钦!陈永!把张酒鬼带回去!”
“是!”
两个警员立即转身抓人。
张家那边人看着,神色似乎都有些激动。
张酒鬼被两人拖出来时,像个软脚虾一样,他脸色惨白完全没力气挣开两人的桎梏。
“大公救我……大公救我……救救我……”
张炳跟几个老人想要上前……
砰!
陈玉坤突然朝空打了一枪,瞬间吓得众人浑身一震抱头就躲。
张炳赤红了眼。
“张炳,你想清楚了,真要挑战律法吗?”陈玉坤朝着枪口吹了一下。
张炳浑身紧紧绷着,没有动弹。
张酒鬼被人拖上了警车,阿蛮跟小曼也被剩下的警员护着一起带走。
这破败的小四合院里,就只剩下陆老等人还在这里。
张炳眸光深深地看了陆老一眼,牙根儿紧紧咬着。
“走……走!”
他猛地转身,带着张家的人离开这里。
小河街石林路28号。
张酒鬼的事,不过两天就传得附近人尽皆知。
而此刻,王元君刚刚来到土豆店。
她从背包里抱了个石像出来,摆放在柜台上面。
王荣洲凑过来,一看这石像是个女仙的样子,眼睛处蒙了红布,外形却不是寻常的观音,不由得愣了。
“阿元,你放的这是哪路神仙?”
“是圣母元君。”
也就是她自己。
王荣洲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把这个称谓嚼了两下之后才猛地一惊。
这圣母元君跟她女儿的名字一样!
王荣洲突然有种冒犯了神灵的感觉。
但是圣母元君是哪路神仙?
王荣洲懵了。
他正狐疑着,外头陆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丫头,前两天你帮我大孙子算的那一卦还没给钱,现在给你啦。”陆老大步进来,看到石像也愣了一下:“哟,好新奇的石像,这石像是谁啊?”
王荣洲道:“阿元刚才说这是圣母元君。”
“圣母?”陆老愣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王母娘娘啊?”
王元君意外:“陆老知道啊。”
陆老笑了:“嗨,年纪大了,退下来后没事干了,可不得找些事做了吗?再说以前年轻那会翻山越岭的也没少听人说起这些事来,这王母娘娘又称西王母,号圣母元君,说是所有女仙之首,管姻缘福祉,就是闺女个顶个儿的不成器。”
王元君:“……”
陆老说:“传说不是说了吗?王母娘娘的小女儿,七仙女,喜欢凡间一个叫董永的书呆子,后来为了这个书呆子自愿变成凡人,那黄梅戏不是都唱了,说两人双双把家还了吗?哦,还有一个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在这个故事里就有点坏,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不过还好后来她被打动了,就允许两人每年鹊桥相会来着,家喻户晓的故事小时候都听过。”
王元君:“…………”
这些事她怎么不知道?
凡间的人,是欺负她在天上光速跑得快,听不到下头的谣传吗?
王元君忍着小爆脾气:“七仙女跟织女的故事都是凡间谣传的。”
陆老一呆。
王元君:“首先,七仙女并不是王母的女儿,她只是王母座下的第七个徒儿,只是情同母女而已,然后织女跟王母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就只是一个负责在天上织云的小仙而已,至于说到王母拆散她跟牛郎的事……陆老,参考一下前两天张酒鬼事件,你觉得这种情况要不要拆?”
陆老惊了。
“拆!必须得拆!不但得拆还得把张酒鬼给挫骨扬飞!打得死死的才行!”
王元君满意点头。
陆老疑惑:“但织女跟牛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元君揉着眉心:“织女只是个小仙,在天上法力太过低微,只有倚靠羽衣才能施法,但她只是偷偷下凡洗个澡,就被人偷来了羽衣,逼着留在凡间生儿育女,没有羽衣织女就没法力不能回去,那她就只能呆在牛郎家里任劳任怨,这情况跟张酒鬼囚禁小曼他们有什么区别,不拆散他们,难道还要宣扬此举高尚伟大吗?”
陆老彻底惊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听到大的神仙凄美爱情故事,简单来说居然就是仙女诱拐案!
陆老的三观瞬间塌了。
王荣洲也愣了。
这样新奇的解说,他也从来都没想到过。
虽然他也一直觉得,牛郎跟织女的爱情大概可能挺凄美的。
但换个角度。
要是自己闺女,叫哪个王八犊子的绑在家里生儿育女……
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这说法……”陆老顿了顿:“是从哪来的?”
“师门流传。”王元君胡扯:“师门信丰圣母元君,对她的事知之甚详,另外纠正一点,圣母元君是圣母元君,西王母是西王母,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陆老又一次惊呆了。
王元君再次无力。
这凡间都踏马的到底是怎么传的!
她跟西王母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王元君有点暴躁,懒得在这上面废话。
她将石像摆好,又抽了三根香出来,点燃之后,左手插上!
王荣洲皱眉:“你不拜拜就插上去了吗?”
王元君一噎:“师门传统,女徒不用拜她,心里敬畏就好。”
“胡说八道的,怎么可能不拜?”
王荣洲把香拔了,规规矩矩的拜了三拜,就给重新插上。
王元君:“……”
实不相瞒,自己拜自己并没有什么用。
不过王荣洲的香火她收到了。
相反因为王荣洲此生是她父亲的关系,这香火力还特别强大。
一人抵百人。
王元君收到了,同时也感觉到丹田里的那颗金珠,似乎又亮了两分。
“爸,这石像就放在这里,眼睛上的红布也别解开,平日里想拜就拜,不用太过拘礼,她会保佑你的。”
王荣洲点头。
“平日里大家烧香拜的都是佛,就你这里倒是别开生面,拜王母娘娘……”陆老忽地感叹:“平日烧香求佛保,可这乱世却只见道门人,哎……”
叹息着,陆老也抽了三根香点上,规规矩矩地一拜。
王元君懂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叹。
乱世求存难,不见佛渡人。
道士不入凡,乱中救苦难。
突然的,王元君都想问一句佛门。
平日里受了凡人那么多的香火供奉,当初金兵过境时,八国进攻时,甚至于是当年的南京屠杀时,怎不见佛门中人来救一救这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