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头痛欲裂,不得不停下了思索,感觉再想下去脑子快要爆炸了。此时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周围星星点点的篝火点缀原野,我只感到切骨的寒冷。
这天夜里睡得很不好,一直介于半睡半醒之间。胖子先前给我的小手枪,我也忘了叫什么名字,拿出来塞在了枕头底下才稍稍放心。帐篷外悉悉索索的人声不断,和晃动的火光人影一起交织在梦中,一会儿出现吴邪和胖子的脸,一会儿是秀秀,哑姐和三爷,还有吴叔叔高深莫测的表情穿插。等翌日凌晨醒来时反而觉得更疲惫了,但再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贴身塞好枪出了帐篷。
大山的清晨非常美,光影、气味和水雾都洗涤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走到暗道边,距离秀秀他们下去已有十个小时,还没有动静。她下去之前说,他们不会深入太多,以到达胖子说的那面水中镜为目标,探明这段路的情况。算算时间,如果顺利,并且我们关于山中隧道的猜测正确的话,也该回来了吧?
万幸的是,这次秀秀没有再和此前的小队一样去而不返。他们在两个小时后回到地面,除了哑姐和两个伙计受了些轻伤外没什么损失。我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如果他们再出事,我恐怕真的要崩溃了。
“裘德考的队伍到底装备精良。”秀秀说,“那些石中人好恶心,不过有冲锋枪一扫,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他们在隧道中也遇到了胖子所说的机关,但根据我们先前关于岩石成因的推测以及胖子的做法,他们决定用炸药直接炸开一条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炸出不少石中人,所幸有火力压制,并没有多少伤亡。
“不过我们没找到胖子说的山洞。在隧道里炸了一通,只找到那个有毒气的山洞。”哑姐道,“我们提前做了防护,也没太大问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已经听不进多余的事情了。
“对了,那个假吴邪,他进去以后倒没怎么妨碍我们,就是一直臭着张脸。”秀秀又说,“他只提了一次建议,让我们不要炸岩石,直接顺着隧道走到尽头看看通向哪里,但大多数人和我们一样只想先探探路就回来,所以没听他的。”
“我看他不甘心就这样回来。他们很可能组织第二次下地。”哑姐思忖道。
果然裘德考在三个小时后联系我们称要再下去一次。我们正在犹豫,却又接到他的联络。
三爷,胖子和小哥找到了。他们三人倒在巴乃的湖边,身体状况极差,奄奄一息。
我们顾不上别的,草草把装备打包就立刻从暗道一路赶回湖边。三个人都上了呼吸机抢救,听医生说他们的呼吸系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鼻腔和口腔内全都是血。我们一直等在旁边,直到他们被宣布没有生命危险,我几乎脱力坐在了地上。
我们几个很快被赶出帐篷说别影响治疗,一边裘德考的人拿来几个沾满灰尘的背包说是胖子他们带出来的,让我们接收。
“看看他们的装备吧,说不定有什么收获。”那人说,“我们还准备再下去一次,如果有信息请别忘了共享。”
我看哑姐仍忧心忡忡看着帐篷,完全没有别的心思,秀秀则有些焦虑,知道她还担心她的奶奶,就把她按下坐着自己去拿了包,钻进一个没人的帐篷整理。里面有些剩余的食物和水,还有防毒面具、药品之类的物资。此外,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有一大一小两个乌金圆环,非常重,散发着黑色光泽,我一时不能分辨它的具体材质。其雕刻纹理和细节考究无比,但纹样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式样。
不对,我见过。最早吴邪拿来给爸爸看的那几块玉佩,上面雕的便是这种纹样。看来,这又是张家体系的产物了,只是不知其作用。
我把两个圆环小心地收好——这三人拼死逃出来还带着它们,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既然是张家有关的东西,其隐含价值比作为文物的价值一定高出许多。包里还有些玛瑙、珊瑚项链和蜜蜡手串,看样式都是西藏那边的,用料非常扎实,只是粗看也知价值不菲。
果然还是摸了些东西上来,我心叹。只是不知道,张家古楼里怎么会有西藏的宝石?
我打开第三个包,这个包不重,但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个圆形的东西,用几件衣服包裹起来。我一层层剥下外面包着的衣物,然后看见了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颗头。
在意识到那是人类的头颅瞬间我把包扔了出去,战战兢兢地起身,非常勉强地忍住没有尖叫出来,第一反应是出去叫人来帮我查看。
不,还是得先自己看一下。我转念一想,吴邪他们不会随便带一个人头出来,这颗头的主人一定非常关键。在事情闹大前,我有必要先独自辨认其身份,再决定要不要公之于众。
我给自己鼓了几次勇气,不停劝说自己那不过是尸体的一部分而已,不会有危险,然后挪到背包旁蹲下。深呼吸几次,我把背包放正,缓缓从中隔着衣服捧起这颗头颅。
我看清了它的样貌。
是霍仙姑。
我重新把它包起来放回包里。最初的冲击过后,恐惧逐渐被另一种情绪代替。我鼻子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
其实我和霍仙姑打交道不多,她也不算一位亲切的长辈,但毕竟是相识之人,刹那间就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我并不单是为了她感到悲哀,而更像是感慨她一代巾帼落得如此结局。以及,连月来的经历,我虽理智上知道每天都冒着危险,但霍仙姑的死亡以这样血淋淋的方式呈现,才真正让我有了实感。
人,是会死的。
还有秀秀。秀秀看到吴邪三人得救,其实是相当高兴的,因为这还代表了下去的人从古楼生还的可能性。她正在帐篷外翘首以盼她的奶奶归来,敲着她的脑袋责备她自说自话贸然下墓,却不知后者的头颅正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静静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背包里。
我怎么告知她这个噩耗?我没法开口。我没法想象,她这样伶俐狡黠的女孩子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