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颜所谓“有意思的”,是一个任音浪放肆摆动的地方。
这里既出乎江凡凡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她瞅瞅入口处高高挂着的牌子又看看陈颜,语气随着眼里糅杂的情绪上挑,“欢乐谷?”
“怎么样?”陈颜双手搭着她的肩膀往里面推,“旋转木马带你寻找童真,过山车带你追求刺激,尽管把大脑抛到天上去!”
从刺激的开始,感受空气与自己背道而驰,在最高空处体会头重脚轻。江凡凡什么都不再想,只是单纯想要让脑中的多巴胺再多一点,停留的再久一点。
哪怕已经踩在结实的地面,却仍然有一种虚浮的不真实感。不等自己找回呼吸的频率,她紧接着被陈颜拉到下一个设施点。
身体在地上跑,灵魂在后面追。
人一旦筋疲力尽,就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想烦恼了。
从鬼屋里出来,江凡凡坐在椅子上平复怦怦直跳的心脏。
陈颜递给她一杯酸梅汁,摊开腿坐在她身边休息,“怎么样,跟着姐混准没错吧。”
夏季的黄昏姗姗来迟,但该有的热烈绝不会缺席。大片暖黄铺盖天际,连带着她们的身上也被晕染。手中的酸梅汁冰凉,酸中带甜的滋味浸润喉咙,杯壁贴在脸上,带走一部分的热意。
江凡凡吸入一大口冰饮,感觉头脑都被冰爽冻住。除了刺激,她没再追寻其他,“我可以一辈子坐在海盗船上!”
未等陈颜说话,江凡凡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企鹅消息弹了出来。
点开,是编辑。
编辑:新文有进展了吗?
江凡凡:还没有。【流汗】
编辑:要尽快哦,读者可不会给作者这么长的等待期呢。
好不容易抛到脑后的压力在编辑的提醒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江凡凡顿感疲惫。肺腑里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她就被陈颜的一股蛮力拉走,“说好别管这些的,我们去坐旋转木马,现在人少!”
虽然不能完全抛下,但吐槽还是可以的。排队等待的间隙,江凡凡嘬了一口酸梅汁,决定要找自己同是写文的基友吐槽。
艰难用单手切到后台的企鹅界面,好不容易摁进聊天框,前边传来陈颜的催促声:“别捣鼓了!到我们了!”
“来了来了。”江凡凡回应她,同时边走边艰难地编辑内容:写不出东西来,烦躁。不想写文了,想去摇奶茶。怎么办?急,在线等。
来不及再多看一眼,她依旧只用一只手操作发送,退出聊天界面之后赶紧锁屏追上陈颜的步伐。
独角兽在音乐声中缓缓移动,让人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八音盒里。手里的酸梅汁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凉,水珠从指缝中滑落,打湿一起拿着的手机。
屏幕始终是黑的,丝毫不被水珠所影响。
这倒是奇怪,以往基友回消息也会迟。但旋转木马都转了好几圈了,手机还是没动静。
面部识别解锁,看见企鹅界面,江凡凡霎时被酸梅汁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消息显示在名称为“山与”的聊天框里。
她赶紧点进去,想要撤回这条“求助”消息。但屏幕上有水渍,江凡凡怎么点都摁不到自己想要的选项,越急越乱,反而还摁出了一堆乱七八遭的东西。
又锁屏,握着手机在衣服上快速来回擦拭。
这下倒是顺利,然而让江凡凡欲哭无泪的是,消息早已超过了可撤回的时间。
她用胳膊夹着杯子,双手认认真真在输入框编辑消息:对不起老师我发错了!打扰到您真的很抱歉!
发送。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旋转木马停了。
山与:觉得烦躁的话,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项全新的事物。
程屿看到江凡凡消息的时候,面前的黑土才初具杯子的形状。
有风,小院里的一栏细竹簌簌作响,却并不显聒噪,反而带走了几丝噪意。
他的手机一般不静音,但铃声很小,一旦投入进手里的泥土时,他完全不会察觉到外界的动静。
然而特别的铃声,即使微弱,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
程屿停下手里揉捏的动作,很快起身去洗手池下冲洗。坐下拿起手机,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泥。
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程屿其实已经料想到是她发错了。虽然不知道“摇奶茶”是不是真心,但“烦躁”这个词传递的意思总归不会出现偏差。
于是他很诚恳的回复,同时也看见了她的道歉。
他继续编辑消息,又忍不住发笑,不知道对面人的耳朵又会红成什么样子。
诚然,江凡凡的脸烧得比夕阳还红。
就在她尴尬到脚趾都抠出一座过山车时,手机又震动了。
山与:不需要用敬语,您啊您的总给我一种年龄上的鸿沟感,实际我们的年纪差的并不大。
山与的个人简介上显示的是零岁,这显然不符合他真实的年龄。但江凡凡的年纪个人简介上是有的,这意味着山与或许看到过,基于这个才说的这句话。
手机只剩最后三格电量,也没什么可说了。她老老实实回了个“好的”,
并不好接的两个字,似乎意味着话题就此结束。
江凡凡退出聊天,脑子里却自然把“年龄相仿”这一点放进了山与的轮廓里。
见她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陈颜问:“你泡了个小弟弟?还用企鹅聊天。”
要不是剧组用企鹅传文件方便,早已脱离非主流时代的江凡凡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这个软件。
水渍干涸,手里感受到一丝黏腻。她用力嘬完最后一口,把杯身捏扁之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消息提示音连续响了两声,江凡凡仅仅只是匆忙一瞥,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是一张图片和一段文字。
山与会发什么消息?
江凡凡试着联系上下文。但这不是做阅读题,况且他们的聊天记录并不具有什么营养内容。
她简直抓耳挠腮。
好在附近有充电宝可以租,但等手机可以开机,看到消息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图片是一支未烧制的陶瓷杯。还没上釉,呈现陶土最原本的颜色。旁边则是好几种颜色的釉彩。
山与说:为了感谢你替我解决细节烦恼,选一种颜色吧,让你线上体验一下陶艺,或许能帮到你一些。
这确实是一件新奇的事。江凡凡把图片放大再放大,仔仔细细看起了釉色。
思来想去,她选择了其中一个,给对方发了两个字。
过了一会儿,山与又发来一张图片。还是那只杯子,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上面明显上了釉。
紧接着消息顶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山与:明天看结果,今晚保持着一定的期待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时间。
正好也玩累了,还要去接狗子。回家的路上,江凡凡又想起这件事来。
明明只是一条发错的消息,他完全可以回一句没关系,然后话题就此结束。可他却很认真的回复并递出援手,即使自己对于他的帮助只是一件顺手的事。
她对山与的好感更多了一层。
喵喵被寄托在宠物店里,两人顺路把狗子牵回了家。大概是没玩够,它兴冲冲的就要继续跑,对此心有余悸的江凡凡说什么都不肯牵绳了,直把牵引绳往陈颜手里塞,还不停往四周张望,惟恐再遇见程屿。
“你做贼啊贼眉鼠眼的。”喵喵在陈颜面前倒是乖的很。
江凡凡边上楼边和陈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后者乐不可支,在电梯里就笑得不行,回到家还是止不住。
霉逝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江凡凡不再搭理她,率先找好衣服去洗澡,接着就躺倒在床上。
她点开企鹅,又一次看起了照片。
这天晚上没有听睡前故事,她如山与所言,怀揣着期待入了眠。
这边已经睡了,程屿那边却还在忙碌。
给江凡凡发完信息,等待釉干的时候,他继续捣鼓手头上的陶土,尽量复刻顾客做的样式。
新手对陶土的习性不了解,做出来的东西经常出现问题,需要“返工”修补。
修补完,程屿看着杯子又犯了难,眉头也不禁蹙起。
他开的是一家手作店,平时也会有很多客人来做陶艺。虽说“插个队”先烧制手里这只杯子不是难事,但难就难在电窑还没开启,要达到至少一千二百度需要一定的时间。
思量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等到明天再烧。
店员早已下班回家,程屿收拾好东西,把这只上了釉的陶瓷杯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隔天店员到店里的时候,他已经在预热电窑了。
“老板,你昨晚没回家吗?”
他一般都是在下午来,专注做完自己的东西就走,从不久留。烧制的工作基本不插手。
今天他却事事亲为,甚至嘴角都是挂着笑的。坐在旁边盯了一个上午的店员算是看出来了,除了老板手里的那只杯子,其他纯属于陪跑。
程屿无暇顾及其他,等杯子彻底冷却,他披上自己的网络马甲,给江凡凡发去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