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呆呆看着王耀,嘴里吐出那几个词:“布拉……金斯基?”
东区就是布拉金斯基,布拉金斯基就是东区,这在格瑞特东区以外的人眼里不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包括他和王耀在内所有的在东区的人就都是他们渔网里的鱼了。
他感知到了事态的严重。
但他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就是说连王耀都拿不出办法来的话,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抬眼紧张地注视王耀,等待他能想出的解决方法。
王耀闭目端坐,思考良久,说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一直在想,如果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想要收获什么,就必须要明白他们做这些事的根本目的。他们最有可能的目的是形成对东面的强势压制和局面优势,但几百年来,东西两边都一直保持着这种均势,谁都不会刻意去打破两者之间的平衡。而现在西面主动‘进攻’了,他们想要打破这种平衡了。”
他的深眸转向亚瑟,“亚瑟,你能想到什么?”
亚瑟转了一转自己并不擅长做战略的脑子,摇了摇头。
王耀道:“据我看,如果有了打破平衡的心思,便是说明他们得到了一种能够保证他们优势的资源,又或者……这里面有一条强化了他们优势的导火索。”
经王耀提点,亚瑟心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他依旧不明白,问道:“那这个导火索或者资源又是什么?”
王耀也是无解,摇了摇头,陷入沉思之中。
他道:“总之,你要知道从今天开始,于你整个家族而言,你已成了孤家寡人,以后做事说话都要小心谨慎。第二点,现在蒂姆的案子在你身上,你在继续追踪的过程中更要保护好自己,避免被他人陷害。”
想到弗朗西斯对亚瑟或许还有旧情,囚禁他的目的也在于迫使亚瑟支持归顺自己,与现在自己将亚瑟带回留在身边相,似乎反而使得亚瑟更为安全。
王耀抬起头,原本英秀的长眉透出一股浓浓的遗憾和抱歉,苦笑着道:“似乎……我不该救你出来,因为到了我这边你的处境更加危险。”
亚瑟立刻明白了王耀的意思,“王耀!”他道,凑近王耀,一双翡翠色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住他的眼睛,镇重说道:“我从没说自己想安逸舒服地过一辈子。我想要的是,坚持去做对的、值得的事,哪怕它会让我面对死亡。”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刺入王耀双眸,眼睛眨也不眨,已经从内心下定决心与弗朗西斯和西边的人斗到底,哪怕王耀反悔,他也不会反悔。
王耀心头升起一股热浪,逐渐红了鼻尖,但他一笑带过,在能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距离,在亚瑟一双坚毅勇敢的碧眸的注视下,他是如此想要感激地亲吻他。
但他知道不能。
王耀缓了口气,避开目光,站起身来。
他背对着亚瑟,但心底无比了解此时必须要给点亚瑟什么。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转身拥住了亚瑟。
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亚瑟的心其实早在与王耀对视那一刻就已经全都给了王耀,此时此刻,尽管方才的几秒让他有被冷落之感,但没关系了,与现在炙热的拥抱相比,方才的冷漠一定都是错觉。
他痴迷地享受着这场拥抱,但很快,他当他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家庭的支离破碎、欺骗、背叛和那些无休止,想要逃避又逃避不掉的政治旋涡,他的哀伤再一次深深袭来。
这一刻,王耀温暖的拥抱就好像是上天洒在他身上的一道圣光。
亚瑟的泪水不禁再一次从眼底滑落。
这日晚,亚瑟没有同王耀一起吃饭。王耀挽留了他,但亚瑟只觉自己需要清醒清醒,无论是弗朗西斯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是王耀今天带给他的消息,都让他感受到肩上的一份沉重。
与父亲的一通电话后,家也是不用回的了,父母是彻底不需要再掰扯的了,但他还有个弟弟。
事实上他与阿尔的决裂更早。但他既已下定决心与家人分道扬镳,那自然也包括阿尔了,王耀告诉他阿尔弗雷德的实验项目受到了西方资助,这算不得奇怪的事。只通过王耀传递的消息看来,这并非是个偶然事件,阿尔其实已经实质上加入了西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他知道西边的阴谋吗,他自己愿意吗,还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亚瑟虽与阿尔恩断义绝,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至少……至少他有责任与他确认一次这是否出自他的本愿,自己还有机会再拉他一把!
这天晚上,这样想着的亚瑟在从锦绣江南回到雪鸮楼的路上一直看着手机,点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点开,直到到了租处又过了两三小时,他才下定决心拨通阿尔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很长一段时间,等得亚瑟都有些不耐烦,但他的心是忐忑的。直到阿尔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Hello,亚瑟!”阿尔的声音传来,依旧充满活力和侵略性,“你怎么了,终于愿意放下卝身段联系我了?怎么,是不是想要我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哈哈哈哈!”
亚瑟无视阿尔的这股愚蠢和招摇,简短地回了一个字:“不。”接着说道:“我是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阿尔道:“我很好啊!”
亚瑟道:“阿尔弗雷德,你在埃克斯大学加入的那个研究团队是不是服务于西军?”
阿尔:“……你问这个做什么?”
亚瑟道:“你尽管告诉我。”
阿尔笑道:“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你加入的那家公司不也一样服务于东军。”
在这个问题上,亚瑟的确没有资格对阿尔说三道四,但他不是来就此兴师问罪的。他道:“阿尔弗雷德.F.琼斯,你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我就不问了,我只想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否有做好面对未来斗争的心理准备?”
阿尔哈哈一笑,道:“你是问跟你斗争的心理准备吗?”
按理说亚瑟应该早就习惯阿尔言辞间的咄咄逼人和直截了当,但每次听见,还是会感到心上像是被刺了一道。
亚瑟摸着胸口,他很想说对,想与阿尔争锋相对,但他仍然记得自己为何打这通电话,现在的他成熟了许多。
他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应该知道西边为什么上这个项目。阿尔,你想通过你的天赋取得什么样的成就都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你去参与到不是你专业的事中去。”
阿尔道:“你能说明白点吗?你好绕啊,绅士先生。”
亚瑟道:“政治,政治明白吗!你没有必要去触碰那个!”
听筒里传来阿尔弗雷德一连串的笑声。
亚瑟静静等他笑完,问道:“你想说什么?”
阿尔道:“亚瑟啊,我想说的是这是我的事,就跟你去帮伊万一样,我有我选择的权利。”
亚瑟的心落下去,他得到了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抱哪怕一丝希望,王耀的疑虑是对的。而他之所以打这通电话,真正想要确认的是阿尔的心,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再绕下去,于是他问道:“阿尔,你是真心想助力西军,还是只是为了你的研究?”
阿尔:“这重要吗?”
亚瑟道:“重要。”最后一次,他想劝阿尔最后一次,“如果只是为了研究,那么就听一听我给你的忠告,钱,有的是,不一定非要参与埃克斯大学的这个项目,东边也有,阳桥也有。”说到此深吸了一口气,思虑良久,道:“……但如果你的心确实已经向着西面,那就当我……没说。”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传来什么声音,在等待之中,亚瑟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阿尔:“这就是我的选择。”他说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亚瑟,但有些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亚瑟惨然一笑,说道一声‘好’,挂断电话。
他扶额瘫软在座椅之中,闭上眼睛。脑海之中,他的那个幸福的小家就这样塌了,而他在经过这通电话之后,已经彻彻底底成了家中的孤家寡人。
这世界是如此梦幻,短短两三天的世间,他竟然就这样丢了二卝十卝二卝年来的亲情!他的父母就这样与自己断了联系,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来嘘寒问暖;而除了这个才住了不到几个月的雪鸮楼就这么成为了他唯一可留的地方,家在哪里?已经没有了。
亚瑟的心情久久不能无法有起色,他就这样靠在椅背上,在这天漆黑的夜里疲惫着,挣扎着,痛苦着。是的,即便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可要舍弃二卝十卝二卝年的亲情又谈何容易?王耀的拥抱再温暖也不是永恒的,阴冷的黑夜依旧漫长。
他太累了,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走出这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黑暗通道。
这一晚他不断地做噩梦,梦见被人追杀,梦见王耀遇害,又梦见整座锦绣江南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每每从梦中惊醒,他都一身地冷汗。
他又累又困,但似乎被永远困在了这没有光亮的世界里,怎么等也等不到天明。
他睁着酸胀的眼睛看向暗沉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天还会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