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找你算账的人既然这么痛苦,不惜以命作为代价,也要杀了你。按理说这并不合常理。他们最应该恨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抓走他们的人么,怎么会对你有这么重的杀心呢?这并不合理。”楚幽说。
“知(是)惹(了)知惹……”苏铭被捂住嘴也并不妨碍她连连点头,她囫囵着表达着认同,声音震的楚幽掌心微痒,像有小鸡仔用爪子轻轻刨在她心上。她无奈,只好又把手放了下来,对方却在她手离开的时候,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握了上去,弄的她原本清晰的思路顿时有些凌乱了。
苏铭却毫不知情,一点也没有吃完了豆腐的觉悟,甚至还拿手指在楚幽手上摩挲:“我也觉得不合理,这简直是……迁怒!就算我是罪魁祸首,但毕竟也不是我要他们这样的,为什么都算在我头上呢,那么拼命,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我是真的不想……对他们出手但。”
“……”楚幽看着有点委屈,还掰弄着自己手指的人,心里异常的柔软,苏铭就像一只温顺的大黄狗,让她想抱住了揉弄一番。
她勉强定了定神,才继续道:“一个人迁怒于你是可能的,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但不可能是每个人。这不是什么难懂的理,他们不可能所有人都分不清事态。有仇报仇有冤伸冤,目标哪里能错得?来杀你就代表,你有对他们而言,确实有必须要死的理由。这一点他们不可能弄错的。”
“为什么?”
“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死了,有谁会高兴,又有谁会难受。既得利益者就是引发这场追杀的缘由。而在这件事中受害的、有损失的人,也许反而是这群人的加害者。有些恨意,也许不是要让你死,而是用你的死,去报复别人。所以,你觉得,谁会乐见你亡,谁又怕你出事。”
楚幽觉得自己已经提示的够到位了,她这样的引导式教学,苏铭再怎么单纯也应该琢磨出这里面的味道了吧?于是,她目光炯炯的期待着苏铭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然而,苏铭愣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是……是你啊。我死了,幽儿会难过的吧……”
楚幽:“……”
管她什么鬼事!这里面有她半毛钱的关系吗?脑子是个好东西,苏傻子你也可以,拥有一下的!
“这又有我什么事了。”楚幽“哼”了一声,抽出了自己被苏铭抓在手心里的手。然后看着一脸不解错愕的苏铭幽幽的说:
“答错了,这是惩罚。”
苏铭撇撇嘴,被抢走宝物的受气包似的。真不知道在外人眼里,风头无两的剑圣也可以有这样一副可爱模样。让她想要……欺负一下,嗯……就一小下。
但可爱是超可爱,但笨啊!就听苏铭说:“我死了……嗯……想我死的人会开心吧……不想我死的人会不开心……”
楚幽:“……”
行。好。四舍五入一下,就约等于没说吧。
“在这件事上,谁最怕你死?你死了,谁损失最大,嗯?”
苏铭沉吟一会,然后抬头:“那些人。那些需要我的血为他们’养’成那些’药人’的人。我死了,他们就没有给他们供血源的人了。”
“嗯。”楚幽声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赞许的意味,苏铭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
楚幽原本是想等着苏铭接着说话的,但没想到她看了自己的表情一眼,像是受到了多大鼓舞似的。苏铭突然探过身子,在自己的唇角处“吧唧”一下亲了一大口。
然后,面目很有些英气的人扬起了唇角,得意的对她说:“我答对了,这是奖励!我自取了。”
楚幽:“……”
“那你说,谁会得利?”她掩住面上潮红,心想苏铭这厮婚后怎的这么没正形了。
苏铭拧着眉,良久,她神色突然变了,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幽。
楚幽就知道,苏铭想到答案了。于是她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死了,那些人没办法继续’养’出’药人’了,所以,在这件事上面得利者,就是那群被抓起来,即将成为’药人’的试验品。”
听了楚幽的话,苏铭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的敌人,远远比她想的要可怕,图谋的远远比她料算的深……
“杀了你,未必是为了报仇,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另一群人。”楚幽叹了口气:
“事情也许是这样的,在知道你就是那个提供了最初’圣药’,让他们被迫日日接受毒药催人折磨的人以后,这些被放弃了的“失败品”们逃了出来,在纪姑娘的帮助之下,找到了你这个仇人。也许就像香香说的,那给你喝下的酒就是检验是否是真正’药人’的东西。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杀了你,让你消失,那群人就再也没办法继续养制’药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将重新获得自由。”
“原来如此。”
苏铭有些沉默,这是一个好故事,够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但谁也不希望,这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谁也不希望,天下某个角落,是真的有那么一群人,在炼狱一般的环境里经受着苦难,永无出头之日。等待着这群人的。不是死亡,就是’药人’成,然后沦为牲口一般、生不如死的漫漫余生。
这样想来,杀了苏铭倒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但可能那些人也没想到,这位’药人’本尊,却不是个能一起拖下地狱的人。与她们不同,她很强大,她们拼了命也没能杀死她。
“幽儿……”半晌,苏铭才开口。但刚一出声,却被一根青葱玉指抵住了唇。
“不用说了。”楚幽看着苏铭:“我知道的,你想去找到那些人,救他们出来。”
“嗯。”
“那么,我们再来说第二个问题。”楚幽撇开眼,没表示赞成但也没反对,语气是清冷淡漠,像是书院里的板正的教书先生:“我们还可以从这件事里面知道些什么?”
“啊?啥……?”苏铭彻底懵了,她愣了好半天才说:“幽儿你说什么,还有第二?还能知道什么?快别难为我了!”
楚幽没理会苏铭的打岔:“如果‘他们’有成功的‘药人’,那这群人为什么还要来杀你,嗯?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么?”
如果是这个原因,楚幽倒是也能接受,苏铭真的很好看,是很耐看的那种清秀。
苏铭没听到楚幽最后一句,她恍然大悟状:“对啊,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有成功的‘药人’,那他们根本没必要对我下手吧!因为就算我死了,那些人一样还是要被折磨。所以,其实‘他们’还是没有’养’出’药人’来的吧……”
“养肯定是养出来了。但也许’养’出的人,血液确实能解毒,但未必能像你一样,百毒不侵。”
“可’药人’原本就百毒不侵。”
“那你就当它是半个’药人’好了。”
“所以……其实……‘他们’没有养出……’完美的’……’药人’?苏铭说话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楚幽却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话。
“对。”
“这……幽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别忘了纪姑娘给你的酒,三坛,不是小数目,但重要的是,那很明确。也就是说,那群人有很明确的、可以验证你是否为’完美’的方法。所以哪怕无凭无据的,那些人才能一下子就确定你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苏铭’,所以起了杀心,对你动了手。”
“我说呢。整整三坛酒,我差点灌死。”苏铭想到了什么,问:“也就是说,那些并不’完美’的’药人’,其实并不能解百毒?也只能是,很局限程度的解毒?”
“你没说到最重要的特点上,那些’次品’的’药人’,就算有血,却也造不出’药人’来。所以真正能造出’药人’的,也许目前只有你唯一一个。”
“为、你为什么这么说……”苏铭突然觉得身上有如山岳一般的重担,她说话都有些艰难了。
珍稀,有的时候褒义词,物以稀为贵;但有时候,它是个贬义词,是特殊,是另类,是不同。
是你和旁人与众不同,所以你是个异类的意思。
苏铭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是这个“珍稀”,才给她带来了这份无妄之灾。
楚幽却在这时候,递过来一个柔软的眼神,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她接着说:
“你想想,这么多人,他们自称’失败品’,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有和她们相对应的’成功品’的存在的。而我们又知道,那些“成功品”也并不完美,所以,你觉得,这些攻击你的人,到底失败在什么地方。”
“失败在……”苏铭想了一会,也没有什么答案:“就……是普通人。”
“但你忘了,香香说,你的血对她不起作用,她是药人,所以不对,他们并不是普通人。”
“那为什么……”苏铭一阵困惑。
“你想想,他们为什么,能逃出来,或者说,为什么会被放出来。哪怕是随便一个药人,那都是千万人争抢得到的至宝,你觉得一大群金子,能不远万里的找到你,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么?”
“他们……”苏铭突然灵光乍现:“没有用!没有用处对不对?他们虽然是药人,但是他们的血只对他们自身有用,对旁人根本没有用。他们的血只解自己的毒,他们的确是百毒不侵之体,是’药人‘,但却不能产生’圣药‘。所以这群人的血对于‘他们’来说,没有解毒的功效,那么,这些人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回倒是聪明了呢。”楚幽赞许的笑了笑,“不错,你没有说因为他们命不久矣。”
但苏铭似乎完全就是蒙对的,她恍然大悟,然后傻呆呆的问楚幽,“对啊,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快要死了?将死之人,没用了,所以‘他们’才放他们出来的?”
楚幽无语的白了一眼苏铭,“你想想,以‘他们’的心机,会允许这么一大群珍贵的药人逃跑吗?我相信‘他们’不会的。但凡这群人对‘他们’还有一点点用处,‘他们’都不会放跑这些人的,除非这群人死了。只要但凡他们还活着一天,就会被压榨一天的剩余价值的。”
楚幽看着皱着眉,看着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苏铭,已经猜到了她所想。
世界上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吗?
“当初……叶莹杀我全家,却独独留下我一个人。苏铭,哪怕我被人凌辱,这都无所谓,我会一死了之的。但她却偏偏要我心甘情愿的做那种事,要我认命。如果不是你,如果她们的计划没有纰漏,当他们给我服下解药的时候,我会生不如死但。苏铭,那些多活的时间里,是我把自己所有的骄傲一点点碾碎,再让他人踏上一万只脚的过程。苏铭,你想不到的事,太多太多了。如果一切都发生了……”楚幽指着自己:“这个人,就绝对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
苏铭心疼的抱住了她,那手臂环的很紧。
楚幽叹了口气:“铭儿,如果我是’他们’的话,我也不会让这些人跑掉的。哪怕抽干他们的血,也不会放这些人离开。你知道,’药人’一旦多了,他们的价值可就没那么高了,甚至成为别人,甚至敌人的助力。所以,哪怕是用他们的血来换取财物呢。你想想,哪怕能解一些轻微的毒,他们也是有价值的,让他们逃了,这不是白白损失了一笔天价的财富。”
“好一个有价值,真是讽刺呢。”苏铭冷了声音。
楚幽却突然正色,语气也是罕见的严厉:“苏铭,你不能要去寻仇了,还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还不清楚对方有什么实力背景,有怎样的算计,你这样不行。对,你的确是很厉害的,你没有输过。但这世界上,不可能你永远是最厉害的。即便你很能打,你也不可能永远是胜利者。有些战争,是不用举起兵刃的。想要坐稳’胜者’的王座,你就要学会算计这些,就要弄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你。苏铭,你要像你的敌人那样思考才行。”
楚幽没办法不担心,尤其是在看到了那句箴言之后,那三个字就像诅咒一样在她心头盘桓。
终将死……终将死……终你妈个鬼!
那是她的人,若是老天想不闻不问就收了她的骨去,那她要把这天掀来看看。
不是给漏了她一句“天机”的么?那她就做给这贼老天看看。她不能再失去苏铭了,否则,她要让世人见识见识“万骨枯”是一副怎生景象,她要拉着整个世界给她陪葬,她就要做出一个“千载的骂名”来。让人世世代代都给她记住,夺她所爱的代价!
突然,楚幽身子一颤,她几乎不能从那种失去理智的愤怒之中抽身,她觉得手有点痛,低头一看,刚刚竟是自己情急之下,抓住了腰间的玉佩,温润顺滑的东西,握在掌心,竟是生生硌出了印子。她也不知道这念头是怎么升起来的,但等楚幽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成了骇人的模样。
那种愤怒夹着揪心的疼,像是烈火,要将楚幽焚烧殆尽。
苏铭这种纯善的性子,根本不是暗中那些窥伺的虎狼的对手的。让她怎么能放心。
苏铭没说话,半晌之后,她才轻轻的说:
“输过的啊……我怎么没输过呢。”
楚幽一怔,突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了。
是啊,苏铭怎么没输过呢?她不是输给自己了么?
差一点点,就输掉了她一整条命。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的唇失了血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苏铭轻声问她,很轻很轻:“当初幽儿为了赢,可是在算计我?”
苏铭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当初那事,她也默契的从不谈起。
楚幽想说,不是的,我没有算计你。但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于是空气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
良久,楚幽才艰难吐出一字:“是。”
苏铭却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她说:“那就好。”
“什么?”楚幽不解。
“我说,那就好啊。”苏铭又凑过来,轻吻她鬓角,眼梢,动作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浓浓的爱意。“夫人神机妙算,真乃当世诸葛,不如自己掐算一番罢。”
“……”楚幽被弄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苦思良久,却仍然不解其意。
是了,她确实能料算这天下事,却猜不出她一颗女儿心。
“我想不出。”楚幽摇摇头认输。
“笨!”苏铭说着又亲了亲她耳朵:“你想,当初我们二人什么实力对比,你能凭借智计胜了我,自然说明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都很正确……”
楚幽冷笑,表情是:姐姐什么时候说过错误的给你了?
“我说好是因为啊,你看,幽儿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却是我的妻子了。那我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所以自然是极好的……”
楚幽一怔,是啊,苏铭早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有自己呢,她会帮她考虑这些的。
“你又乱说话。”楚幽撇开脸,不想看她。却被对方捧住了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我说的是事实,苏夫人。”
以己之姓,冠彼之名,这是生活中一件甜蜜的小事。
但似乎,不止苏铭一个人这么想。
对面的人眉眼如画,淡淡答她:“嗯,我知道了,楚夫人。”
是很久之后了,有后人初次听闻剑圣生平三两轶事,总困惑这样一个问题:
剑圣是谁?
别笑,还真别笑,这谁让剑圣和尊夫人成亲之后瞎乱叫呢!
那谁知道’苏夫人、楚夫人’是真的’苏夫人、楚夫人’还是……嗯……真的’苏夫人和楚夫人’啊……
剑圣姐姐的年轻粉丝们一阵抓狂,是谓我粉了你许多年,但我不知道你是哪位。
告辞!